[SD同人/藤三/流三] 雨

　　一双孩子的小脚，瘦瘦的，漂亮的淡金色，就象河里浮起的晕黄的月。
　　那双小脚却跟猴子一样极其不老实，不断地变换着姿式晃晃荡荡，可被它悬在头顶的、底下正在执子对弈的两个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
　　“木暮，我们要不要溜出去玩玩？”小脚的主人终于收敛了姿势，盘腿坐在房梁上。
　　“可是，安西老师正在跟高头大人下棋呢。”被称为木暮的是一个清秀白净的孩子，此刻他正战战兢兢地蹲在一边，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那就不要跟他们请假了啦，难得跟老师来一次海南，老闷在这个禅房里看他们下棋有什么意思？”
　　木暮被伙伴真诚的引诱所打动了，不知不觉点点头。
　　安西身边正襟跪坐的黑脸孩子似乎听到了房梁上的对话，恶狠狠地抬起头瞪着上方。
　　“啊，好像赤木听见我们讲话了。”
　　“猩猩肯定会向安西老师打小报告的，我们快逃。”
　　嘻嘻哈哈的声音一路飘远。

　　“湘北的孩子倒是活泼。”高头首先开口。
　　安西呵呵地笑。
　　两人说话同时落子如飞，走的是快棋。
　　高头力突然啊了一声，说道：“这一手太急。”说罢将棋子一抹，笑道：“我认输。”
　　“棋须依理而行，入境宜缓。”
　　“哎哎，下了数十年了，棋力还是不如安西大人你啊，”
　　“尚未收官，倘若一目半目计较起来，未必你就输了呢。”
　　“安西大人过谦，我到底输了几目，心里清清楚楚。我的棋力与数年前并未有任何长进，唯一的区别就是，以前安西大人不会让我，自从我做了海南的仕臣之后，安西大人你下棋越来越让我了。若不是心里有数，简直要被你骗过去了呢。”
　　对面的白发魔却不答话，只是拈着一枚黑子微笑沉吟。
　　“安西大人，如果换做你是我，你会落子何处？”
　　一声脆响，原是手中黑子终于落了棋枰。
　　“高头大人想听的，恐怕是并不是这棋路吧？”
　　“愿闻师兄教诲。”
　　“我这次来海南寻你，只有一点不明，你背弃了湘北谱代家臣的身份，来到海南出仕，是为了什么？”
　　“师兄，”高头突然改了称呼，“你觉得这天下，最终会落入谁的手中。”
　　白发魔低垂了眼，右手棋子轻叩棋枰，一字一句缓缓道：
　　“海南国力强盛，翔阳丰饶富庶，丰玉马强兵精，爱和易守难攻，山王之霸更不必说。现在湘北与陵南已经卷入霸主之战，丰玉蛮族保不准趁机挥军南下，翔阳若是联合了海南，西跨殇越江，不出半个月就能直插山王的心脏。谁都有入主京都的机会，可是你现在问我这天下究竟会落入何人之手，除非老师再世，没有人能回答你。”
　　“肯定不是湘北。”高头突然冷冷道。
　　安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并不反驳。
　　“若是我跟你一样，还留在湘北，辅佐那个风雨飘摇的贫瘠之国，那请问师兄，你我二人所学了多少年的治世之道，经略之才，在这血流漂橹，十里赭红的乱世中再没有用武之地，死去的先师会怎么想？”
　　安西摇摇头道：“我没有你那种想做帝王之师的野心。我身为谷泽氏家谱代的重臣，倘若只能预见谷泽氏的败亡，却不能辅佐谷泽氏的兴盛，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屋内重归静寂。
　　此时，在一旁的赤木已把黑白棋子都捡干净了。
　　“再来一盘？”高头捻起一枚棋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好，”安西点头。
　　同时压低声音道：“你为海南效力我并不反对，当时你若怀了虎狼之心，对我湘北的王土图谋不轨，我安西光义绝对不会放过你！”

　　此时三井寿和木暮公延正大摇大摆地走在海南首府小谷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三井寿灵敏地听到了木樨糕的叫卖声。
　　“木暮，你想吃木樨糕吗？”
　　“想啊。”
　　“那我们去吃吧。”
　　“好啊。”
　　小贩手脚麻利地切好了两块，热腾腾地包在糯米纸里。
　　“四个铜毫。”
　　三井对木暮说：“拿来。”
　　“什么拿来？”
　　“铜毫呀。”
　　“我没有。”
　　“我也没有。”
　　两个小孩突然傻掉了，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大街上，看着小贩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的脸。
　　“死小鬼，没钱来吃什么，猪猡给我滚远点！”小贩骂骂咧咧。
　　“木暮，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我们。”三井掏耳朵。
　　“好像是的。”木暮同意。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骂回去？”
　　“不大好吧，安西老师说不能随便说脏话粗话。”
　　“可是我们身为湘北的英雄少年，居然被一个海南小贩辱骂？”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意思？”
　　“算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成语的。”
　　两人退到僻静的小巷里商量了一番，决定打劫这个卖糕的。
　　“作战计划是这样的，”三井意气风发地挥了挥手，“你负责结印放雾，我负责用长线把一屉笼的木樨糕都收过来。”
　　“可是我刚学会雾之结印，只能在雨天使用，这种天气，”指了指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光，“可放不出雾来。”
　　“需要帮忙吗？”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三井和木暮同时大叫一声。
　　小巷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一个皮肤黝黑，眼角有颗泪痣，另一个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亮。
　　三井霎时间就想到了小泥人配瓷娃娃的画面。
　　“三井，”木暮担忧地去拉他的衣角，“我们的阴谋被他们听去了啊？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呀？”
　　“闭嘴，对别人说阴谋可以，对自己只能说妙计，懂吗，妙计！”
　　“这位大哥，”三井一拱手，学着戏文里面的腔调，“都是道上混的，本是同根生，就一起□□了吧？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斧头帮？”
　　白净小孩转头：“阿牧，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居然叫你大哥耶。”
　　老成小孩不睬他：“喂，你们是小谷城斧头帮的？”
　　“这位大哥好眼力！”
　　“那怎么没有斧头？”
　　三井赶紧从巷子的垃圾堆里拎出一把锈迹斑斑，挂满菜叶的斧头。
　　“这不就是嘛？”
　　“你们正打算抢劫吗？”
　　“没错！”
　　“好，我们也加入！”
　　白净小孩差点昏倒。他今天早上被一向成熟稳重的少主拖住大叫好无聊啊好无聊出宫玩吧的时候，就预料到今天是不平常的一天。
　　“可是，刚才你们策划的太偷偷摸摸了，没有抢劫的气势！”
　　“大哥你说的对！”三井赞许地点头，“这样抢了等于白抢，完全不知道是我们斧头帮所为。”
　　阿神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要干就干大一票的！这位黑脸大哥，你长得比较威风凛凛神武英明，所以由你负责把本帮的震帮之宝——这柄斧头，插在那小贩的摊子上，然后由我们在你身后一字排开，大吼一声，不想死的就把糕饼拿出来！”
　　阿牧听得心旷神怡，他不觉得加入□□性质的小团伙有什么不对，更不觉得抢劫一个卖糕的多么十三点二百五，他只听见一个满脸诚恳的家伙夸他“威风凛凛英明神武”，这对从小被评价长得“老相”的他是个极其美丽的安慰。

　　当那把大斧子插在案几上的同时，阿牧突然发觉身边的人只剩下阿神一个。
　　他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刚才那两个小孩正捧着木樨糕在大街上反方向狂奔。
　　其中一个还在大声笑：“哈哈，真是傻子！”
　　“我们也快跑吧。”阿神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悲凉。
　　于是，又有两个小孩开始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站住！站住！”卖糕小贩的凄厉大嗓门震得整条街的人纷纷驻足回望：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社戏又要开演了吗？”

　　三井和木暮拐进一条小巷，大口喘气。
　　“哟，热腾腾的木樨糕。”三井眉花眼笑。
　　“那两个人……不会有事吧？”木暮有些担忧，想走回去。
　　“不要紧的，顶多被抓进去做两天苦役，安西老师说海南比湘北富庶得多，连苦役都能喝上肉糜汤，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话虽是这么说……”心肠很好的木暮还是皱眉。
　　“木暮，你心底总这么善良，将来怎么能成为暗部合格的武士呢？武士就是要杀人不眨眼，心比铁还要硬，比墨汁还要黑，就像我一样……哎哎，我踩到什么东西了……”
　　三井低头，看见一个小乞儿从一堆白菜叶子中探出头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满脸的污泥却掩饰不住光洁明净的肤色，眼梢清扬，因发热昏睡，脸颊上晕着病态的嫣红。
　　好一尊漂亮的瓷娃娃呀。
　　三井好奇地蹲下去。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木暮心想，这个喜欢充老大的家伙忘记自己也是个小家伙了。
　　小孩不回答，死命地盯着三井手中的糕。
　　“给你吃。”三井下意识地把糕递给他，突然想到这是千辛万苦打劫来的，暗地里顿时捶胸顿足。
　　小乞儿吃完，抹了抹嘴准备继续睡。
　　“喂，你吃了我的东西，怎么不回答我问题呀？你叫什么，几岁啦？”
　　“三井，他好像在发烧。”木暮摸了摸额角，“好可怜，我们把他带回去吧，不然他会死掉的。”
　　“嗯。”三井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这个长着狐狸眼的小孩特别欢喜，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上的衣服把小孩裹起来抱在怀里，小孩的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猫咪一样地在三井的脖子里蹭来蹭去。那孩子身上蒸发起来的热度，好似一只小炭炉子在他怀里焐着。三井情不自禁地抱得更紧了些。
　　木暮第二天告诉三井，那个发烧的小孩被安西老师连夜送走了，不知道送去了哪里，说是天生特殊体质，派专人去秘密看护了。
　　三井非常伤心，他想他还没跟那个小孩一起玩过呢，还白白损失了一块又香又甜的木樨糕。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五色的麦芽糖人吸引过去了，一路追着卖糖人的蹦蹦跳跳。
　　三井寿高高举着糖人，笑容就像是朝阳下的露水一样剔透和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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