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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天之后，程邑仿佛变了一个人，总是心不在焉，他的夜班开始多了，白天回来也只是躲在自己屋子里睡觉。我们的交流变得比高考的时候还要少，我有种错觉，他好像在躲着我。
就在成绩要出来的前一天，老萧破天荒地呼唤了一把我这个死党。
“这些日子干什么呢？都找不到你人影！”这人，满嘴的跑火车，老人家哪有时间找我！
“你丫怎么变这么贱了！被你那些大小老婆轰出来了吧？”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
“啧啧，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老萧在电话那头似带惭愧地傻笑。“明天就发分了，最后一晚了，别管死活，醉生梦死一把，怎么样？”
“你就贱吧！你还管发分的事儿？您不是早都安排好了么？”我没好气。
“我这不是想着你么，我多够哥们儿呀！你今天想干什么我都陪着。”老萧还真的是我的哥们儿！虽然我什么也没跟他说过，可是他能感觉到我这几天心中的烦郁。
“喝就喝，先说好了，就咱俩。”我故意出难题。
“行，都依你。”老萧这次很仗义。
我和老萧一起吃了晚饭，两个大老爷们找了间练歌房吼到了半夜。
“你疯到这么晚，不怕你妈骂你呀？”
“不怕，趁着我高考刚完，她还心存怜悯。”老萧嘻嘻嘻地傻笑。
似乎自从高考结束，我们都成了无人约束的野驴，父母总归是心疼孩子的，心疼他们这一年来的悲催与辛苦，过了这个村应该也没有这个店儿了。人若得意，必定是忘形的，我从小便明白的道理，却终究逃不出一个‘人’字的局限。
我跟老萧在老地方告别，借着夏夜粘热的晚风，我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漆黑的楼道里，我一眼便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有人在家。可是程邑明明告诉我，那天他值夜班的。
“你今天不值班呀？”我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嬉皮笑脸地说。
没有得到回应，又是这样，来了也不好好相处，我心里有些烦躁。我低头换鞋嘴里嘀咕：“你自己说你今天病房值夜班的，我才出去玩，你还气我不在家陪你？”
上一刻还在嗔怪情人的小脾气，下一刻我却呆愣在了玄关转角处。书桌旁坐着一个人，只是那人并不是程邑，而是，我妈……
我站在餐桌旁边，脚下一步也挪动不了，与我的腿一样僵硬的还有我的脑子。
“妈……”
我没有听到回应，眼前却模糊不清，我记得我妈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我已经比她高出一头有余，她有些羸弱的肩膀似乎在颤抖，随即，一记耳光甩在我的右脸上，我没有躲闪，却也并没有感到有多疼，相比之下，心中的疼痛更让我不堪承受。
随着我妈这记耳光，两样东西被摔在我的身上，然后滚过在地。我禁不住低头，脸上一阵发烫。
“你就是跟他在这间屋子里，干的那事儿……”我妈声音里带着愤怒的哭腔。“不知羞耻！”
我低头不语。一个人被剥去外衣示众是怎样的感觉，我想我当时真正体验到了，只不过我被剥去的是灵魂的外衣，那更加是无可遮挡。
“你跟我回家！”
“妈，我不回去。”我吼叫起来。
“你……你不要你的前途了？不要我和你爸了？”她声音嘶哑，泪水夺眶而出。
“我……”
我错了吗？我错在哪了？就算我错了，我也不想悔改，可以吗？我蹲下身，我不想哭，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而下。
我的一番抵死抗争，我妈答应我，上大学之前暂时还是住在这里，但是我不许再跟她口中的那个小医生来往，也不许再去医院找他，否则，程邑别想在医院再干下去。
她竟然用程邑的前途威胁我，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孤儿，我知道她做得到，所幸她并不知道程邑其实就住在我的楼上，此时此刻，我最害怕的是，程邑真的没有上夜班回到这栋楼里。
折腾到半夜，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着被丢弃在地上的两样东西，我依旧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拿起电话我拨通了程邑的号码。
“这么晚了还不睡呀？”程邑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我，我想你了。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值班室，来了个摔断了胳膊的，刚处理完。”
“明天早上你能一下班就回来吗？来我这。”
“这么饥渴呀？”程邑在话筒那边笑了。
“嗯，特别饥渴。明天别回你家，直接来我这。”我似带祈求。
“好。”
挂上电话，我一夜无眠，睁眼看着窗帘上一点点透出白色，迷迷糊糊之间，我感觉身上一沉，压了个麻袋一般：“啊……”
声音还没叫出来，嘴已经被封住。我惊醒，程邑的脸在暗淡的光线下充满了我整个视野。我心口一阵的激荡，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下面。
“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不会就这么硬了一夜吧？”程邑的手开始不老实。
我没有说话，轻轻用手指拂过他的脸颊，被窗帘遮挡的晨光下，更显得苍白的一张脸，我轻轻吻下去，长长的睫毛，笔直的鼻梁，柔软的嘴唇，微微发凉的耳垂。程邑也被我感染，无比动情。
“还没吃早餐吧，让你一折腾，都凉了，我去热一热。”程邑伏在我的胸口说。
“别走！”我抚摸着他的肩膀不肯放手。
“今天要发成绩了，害怕？”
“我……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我迟疑着终于还是吐出了这一句。
明显感觉到程邑的身体一颤，他微微直起身体，看着我。
“我妈昨天来了。”
程邑瞪着我，把我的手腕攥得有点儿疼，几秒钟后费力地再次吐出一句：“她，她都知道了？”
“是。”我与程邑对视。
“她，阿姨，还……说什么了？”
“她让我回家。”我努力平静着情绪。
“她，怎么……”程邑松开我坐起身。“她有你房间的钥匙？”
“八成是她偷偷自己配的。”我也有程邑一样的疑问，恐怕是我妈那天撞见我和程邑之后已经感知到了一切，偷偷在我的不注意的时候配的钥匙。
程邑沉默着没有说话，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那一天我们的心情都低落到了极点，心里沉重却无法用言语表达。我们约定在我上大学之前不再在彼此的房间里过夜，程邑需要赶快另外找一个房子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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