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竹马

　　黑狐岭。

　　春天已然过半，山顶上却仍落着一层薄雪。半山腰的树枝上生出些许星星点点的嫩芽，山顶融化的雪水汇进山间的小溪里，汩汩向下流去。

　　一队轻装简行的车马缓缓停在山脚下的小道上，为首的是个蓄着络腮胡的黑脸大汉。

　　大汉观察了一番前后的地方，此处地势还算开阔，附近的树木也还没长出叶子，一眼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想来应该比较安全，便安排几人在附近望风，其他人原地休息整顿。

　　大汉手下全是年轻男子，虽着便装，但行动整齐安静，一看便知是受过训练的士兵。

　　士兵们围着正中间的一辆马车坐下，从包袱中掏出干粮和水来，互相递着，仍不忘警戒四周的动静。

　　“都机灵着点儿，官府说这附近近来有山匪出没，都把眼睛放亮了。”

　　其实不用大汉多说，手下人也晓得。车里那位千万动不得，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们都得掉脑袋。

　　休整片刻后，背后的小路上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放风的弟兄早就通知了大汉，见来人只有一个，大汉给身侧两人使了个眼色，警惕地迎上前去。

　　待那人走近了，大汉才看清，那竟是个有些年纪的和尚，只是跛着一只脚，走路一脚深一脚浅，看上去有些滑稽，可偏偏他表情严肃得很，让人不敢嘲笑。

　　老和尚身上穿着一家灰扑扑的僧服，连个包袱也没背，可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看见什么佛寺，这和尚必定不是附近来的，那他长途跋涉，怎么不带行囊？

　　见老和尚直直朝着队伍休整的地方走来，没有半点停下绕道的意思，大汉给手下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去把人拦下。

　　虽然这老头看上去有些可疑，但看他那瘦瘦巴巴的样子，只怕连他一巴掌都受不住，就算有人想对车里那位动手，也不会派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

　　是以大汉也没有太上心，握着手中的剑站到一边去，继续看他的地图去了。

　　直到老和尚那边起了争执声，而且吵的越来越凶，这才惊动了大汉。

　　他对手下人摆了下手，将地图收起来，朝着老和尚走了过去。

　　“老僧，这山道狭窄，我们车队带着的东西也不算少，好不容易歇下，再要给你让道也不容易。我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布鞋都磨破了，想必也赶了不短的路，不如也休息会儿吧，等我们车队动起来，自然就让开道了。”

　　大汉自觉已经好言相劝，没想到那老和尚却是个不听劝的，执意要让车队中穿过去，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办似的。

　　大汉也是个当兵的出身，脾气本就暴躁，见老和尚如此听不进人话，也来了脾气，正要发作，却听得身后的马车中，悠悠传来一声女子温润清脆的声音，如天山冰泉叮铃悦耳：“唐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大汉没好气地瞪了那老和尚一眼，示意手下人看住了他别让他靠近马车，自己转身走到车边，拱手垂首道：“郡主，有个跛脚老和尚要从车队中过，属下担心惊扰了郡主，便让他稍候片刻，等我们的车队行进起来再走，可他偏不听……”

　　“跛脚和尚？”

　　“回郡主，正是。”

　　车中沉默片刻，一只纤纤玉手掀起车帘，对那大汉吩咐道：“太后尚佛，我等小辈自然该对佛门中人尊重些。既然大师腿脚不便利，便劳烦唐将军问问他要去往何处，若是顺路，我们便捎他一程好了。车程总比脚程快，也算是补偿了他等候的时间。”

　　“是，属下这就去办。”

　　黑狐岭的位置十分吊诡，所有离开东海边境的人都必须绕过黑狐岭后，才能往西北南三个方向而去。

　　老和尚要去的方向和车队并不一样，但绕行黑狐岭还要花上一段时间，他也没推辞，找了辆拉行李的板车，也不嫌脏就坐了上去。

　　见老和尚上了车就闭眼打坐，大汉也没再多管闲事，只让手下人多盯着他点，便回到了车队前头，招呼众人继续赶路。

　　他们从蓬莱启程，已经走了五天四夜，一路上多是无人的山陵，顶多遇上几只飞鸟乍然惊起吓人一跳，除此之外也没遇上多惊险的事，故而所有人都有些懈怠。

　　可意外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发生。

　　车队刚刚绕过一道山棱，只听一侧的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沙沙沙”的声音，骑马走在最前的大汉最为机警，立时抬手示意车队停住，正要仔细听听动静，就见落满枯叶的地面突然隆起，飞快地朝车队袭来，像是地面之下藏着什么人一般。

　　下一刻，无数杀手钻出地面，趁着护卫车队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冲进人群中如同砍瓜切菜似的一通砍杀，顿时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保护郡主！”

　　大汉高喊一声，挥刀冲向马车旁，却被一道锁链连人带马一起绊倒。

　　眼看着杀手已经向着马车而去，而车中的郡主身边无人保护，大汉目眦欲裂，却走不脱包围，眼看着一个黑衣人手中泛寒的刀尖就要挨到马车的车帘……

　　“嘭”的一声，黑衣人被打飞出去十几布，狠狠摔在一棵树干上，碗口粗的树竟被生生撞断！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

　　一个跛脚老和尚站在郡主的马车前，正掸着衣服上的灰。

　　杀手们停了一瞬，知道这老和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便纷纷朝他冲去。

　　下一刻，马车周围传来一声声痛彻心髓的惨叫。

　　以马车为中心，躺倒了一圈黑衣人，每一个都痛苦地在地上哀嚎，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包围圈中，老和尚甚至连地方都没挪动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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