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清歌

　　第七章 风雪轻叙姊妹情
　　　傍晚时分，我再也躺不住了。刚刚起身，小屋的门被人推了开，走进了一个粉衣少女。
　　“姐姐醒了？”少女见我起身，面露喜色。走过来，试了试我的额头，动作甚是熟稔，“陆太医果真药到病除，烧已经退了。”言罢，又去用温水浸了帕子递给我，“姐姐擦把脸吧，今天厨房里做了八珍鸡汤，我这就给姐姐端去。”说着，便往门口走。
　　“妹妹请留步。”我赶忙过去拉住了少女，动作有些大，牵动了伤口，疼得我微微蹙眉。
　　“姐姐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切莫乱动，有什么事吩咐清舞便是。”少女的声音，似是黄鹂轻啼，婉转悦耳。一双秋水剪瞳透着灵气，极是招人喜欢。
　　“妹妹先别急着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说着，拉着清舞的手坐到床边。“我同妹妹一样，都是别院的婢女，怎好劳烦妹妹来照顾我。”
　　清舞闻言竟笑了起来，现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姐姐怕是病糊涂了吧，谁不知道钟离别院除了一个马秀秀皆是银发金瞳。你瞧我黑发黑眼，哪里像是这钟离别院之人。”
　　我这才注意到清舞确实是黑发黑眼，心中正在纳闷，但见清舞笑言道：“主子为谢姐姐救命之恩，特命我留下照顾姐姐。”
　　听到清舞提起他家那位主子，我心中又是一酸，脸上也带出几许忧伤。“奴婢本是贱命一条，保护主子也是应该的。难得主子这样宅心仁厚。”说罢，拉起清舞的手，“妹妹在这里可习惯？现在住在哪里？东西可齐备了？若有什么问题尽管找姐姐说。”
　　清舞闻言定定地看着我，竟然红了眼圈。扑到我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哭了许久，才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姐姐待我。。。实不相瞒，清舞打第一眼看到姐姐你就觉得像极了我的阿姊。我和阿姊原是包衣所出，从小就是奴婢，后来有幸一起伺候主子。我幼时身子弱，又笨手笨脚，若不是姐姐照顾，主子宽厚，只怕早就被赶出去了。只可惜，阿姊命薄，竟早早离我而去了。。。”说罢，又是一阵垂泪。“那日看到姐姐受伤昏迷，恍惚间，我竟把姐姐认成了阿姊。阿姊也是为救主子才送命的。。。”
　　我孤身来到这异世，如风中落叶，独自飘零，无亲无故。见着此情此景，心中怎能不感动。我轻轻用袖口拭干了清舞满脸的泪水，“好妹妹，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阿姊。”说着，解下身上那块失而复得的圆形玉佩，放到清舞手中。“阿姊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块玉佩你便拿着吧。”
　　清舞接过玉佩，忽然娇躯一颤，睁圆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颤抖着声音说道，“这玉佩，这玉佩正是我那苦命的阿姊之物啊！”言毕起身走到窗前，对着月亮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菩萨显灵，怜我无依，又给我送来了一个阿姊。”
　　这玉佩竟是清舞阿姊之物，这也让我颇感意外。莫非他与阿达有关？莫非她与马秀秀有关？　　“清舞，你的阿姊叫什么名字？”
　　“清歌。”清舞被我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红着眼睛疑惑的望着我。
　　清歌，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名字。原来真的确有其人，而且与我容貌相似。想想自闭原先的种种脱线问题，心中已了然了八九分。她的玉佩竟一直在我的手里，冥冥之中，是否是天意？那阿达，马家村是否与此有关？
　　“这玉佩姐姐是从何而来？”看来清舞也是满腹疑惑。
　　“是马家村的一位故人送给我的，他叫马达。”
　　“马达？马家村？我和阿姊从未离开过主子身边，也未曾去过什么马家村啊。”清舞眼中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我无言以对，心中也有些忐忑。若是清舞再深问下去，涉及到我的来历，我也不好回答。清舞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为难，仍是喃喃地说着，“许是阿姊出事时落在那里了，后来被人捡了去，落到了什么阿达的手里，阿达又转送给了姐姐。不过不管怎样，姐姐以后就是我的阿姊了。”
　　我闻言也是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清舞思想单纯，毫无心机，天真烂漫。姬暤钰他们似是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之事，把她留在这里，也可谓用心良苦。
　　我又安慰了一会儿清舞，待她的情绪平复了，应了她今晚和我一起睡，她才想起时候已是不早，只怕再不去，厨房的鸡汤就不剩了。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片片雪花簌簌飘落，寒意也越发浓了。清舞临出门前，我给她找了一顶笠帽，又为她披了一件我的斗篷，细细帮她系好。谁知竟又惹得她红了眼圈。
　　望着粉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暖流——在这异世里，我不再孤单了。
　　门外的风吹来，点点寒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回到床前，守着火盆，才觉得暖和些。伤口处有些痒，想是开始长新肉了吧。轻轻解开翠绿的夹袄，里面露出了雪白的纱布，隐隐透出些橙黄的药粉。我本就是疤痕体质，这次免不了又是留得一处新疤。不过所幸伤的不是要害，若是再向上一寸，我那雪白的*脯和脆弱的心脏。。。哦，好险好险。。。
　　我正暗自感叹，忽地一阵凉风袭来，吹得我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随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在不远处落定。
　　“妹妹回来了，外面可。。。”那个冷字还未出口，我人早已僵在那里。
　　眼前之人明显比清舞高出许多，单薄的身型，如雪的银发，谪仙的俊颜上，宝石般的棕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雪白的。。。雪白的。。。咳咳。。。
　　“你你你。。。你怎。。。怎么不敲门就进来？”我连忙裹好夹袄，侧过身，脸上热热的，想必已是红若流霞。这小屋设计的太过简单了，一点隐私都没有，赶明儿见着平安一定得拜托他给我弄个屏风来。
　　“敲过了，你不应声，我只好自己进来。”依旧是清冷的语气，仿佛刚刚的并不是他。“伤。。。可好些？”话语中似有似无的关切。
　　哈？天塌了，地陷了，自闭童鞋竟然关心起人来了。我惊奇地望着自闭，见他的目光一荡，飘向一边。
　　“好些了。”一下子被自闭关心，还真不知道说啥好。
　　屋内陷入一片沉静，灯中的烛火忽明忽暗，一阵冷风吹过，那烛心“啪”地爆了一声，结了一大朵灯花，照得满室明亮。
　　“往后切莫这样莽撞，在外人面前，丢了钟离家的脸面。”
　　原来是为了钟离家的脸面，我心中暗暗冷笑。这古代社会里，主人家的脸面甚至比下人的生命还重要。“是，少爷。但是奴婢不知，舍命救主，怎的就丢了钟离家的脸面？”我毫无畏惧，眼神炯炯地望着他。
　　滟潋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怒气，“那人身边高手云集，怎还缺的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保护？深更半夜跑到禁地，才见了一面就舍了性命相救，你怎么就这么。。。这么轻贱自己？”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般说我，轻贱自己？好，轻贱就轻贱了！我嘴角挂起冷笑，“承蒙少爷错爱，可惜奴婢身贱命薄，恐担待不起。”
　　“你。。。原本以为你有些见识，枉我对你另眼相待，现在看来，竟也只是个乡野愚妇！”
　　“少爷另眼相待的恐怕不是奴婢，而是那个与奴婢相像的清歌！”
　　凤眸中怒气更胜，我也毫不示弱，直直地回瞪着他。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这情形似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阿姊快来，好多好吃的呢！真真好冷的天啊。。。”清舞提着食盒子进来，小脸冻得通红，见到瑜皙，也并不吃惊，笑着行了礼，“瑜皙少爷好。”
　　凤眸中的怒意早已不见，眼前又是那个清冷的少爷。
　　我接过清舞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帮她摘了笠帽和斗篷，抖净了上面的雪。故意无视自闭，把清舞冰凉的小手放到自己手中暖着。“可还冷么？快到火边烤烤。”
　　“不冷了，阿姊饿了吧，赶快吃吧，不然就凉了。”说着，从食盒中拿出饭菜。我一见，不仅有八珍鸡汤，还有两笼虾仁葫芦陷的蒸饺，两碟时令小菜和一盘奶馒头。
　　我早就饿了，刚刚又和自闭吵架，颇费体力，现在是饿的前心贴后背。看着这一桌佳肴，恨不得一口气倒嘴里。伸手抓了两个蒸饺塞到嘴里，待要再拿第三个，手却被清舞用筷子轻敲了一下。我一面撒娇叫疼，一面可怜兮兮地看着清舞。清舞抿嘴儿轻笑，把筷子塞到我的手里，“我还想这么些东西阿姊一个人吃恐怕拿多了，谁承想碰上阿姊饿鬼投胎，恐的还不够呢。阿姊这吃相，不怕让瑜皙少爷笑话了去。”
　　我瞥了眼自闭，那厮正望着我，嘴角噙着笑意，嘲笑的笑。
　　我不再看他，径自毫无形象地大吃起来。
　　清舞见我不答理自闭，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瑜皙少爷可用过饭了？若不嫌弃，就在这里用些吧。”
　　我吃得正香，闻言差点没噎着，忙喝了口鸡汤把嘴里的饭送下去，还打了个饱嗝。“少爷千金贵体，在这乡野愚妇家吃饭，恐怕辱没了身份。”姐姐可不想和自闭一桌吃饭，识相的话快点回家吧，免得影响我食欲。
　　话一出口，轮到清舞咋舌了，连忙走到我身后轻掐我一下。我也不理会她，接着狼吞虎咽地吃着。
　　“也好，今天便来体会体会在乡野愚妇家吃饭是何感觉。”硬挺的眉轻挑，凤眸中满是挑衅。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清舞飞也似的逃离了战场，又留下了我和自闭两人单挑。
　　我继续埋头吃着饭，看也不看自闭一眼。少顷，耳畔传来一声叹息，“慢些吃，一会儿还有好的。”
　　“好的是少爷的，不是奴婢的。”我仍旧自顾自地吃着，虽然其实已经饱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自闭的脱线问题又来了。
　　“马秀秀。”我塞着满嘴的饭，含糊地答道。
　　“我问的是真名。”语气中多了一丝冰冷。
　　“马秀秀。”继续含糊地回答。
　　“我早派人去那个马家村查过，确实有个马秀秀，但不是你。”口气变得严肃。
　　我无法，只得咽净了口中的饭，正经言道，“我是被马家村骗去替山羊村长的孙女马秀秀当祭品的。我叫孟郁，孔孟的孟，郁闷的郁。”
　　“既然如此，你的家在哪？”
　　“很远的地方。”
　　“你这是要去哪？”
　　“茅房。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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