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笑春风

　　敖烈拜访南海紫竹林时正逢金莲盛放，满池祥瑞令这块福地更添宁和，可惜他没有丁点观赏的心情，匆匆寻到莲池深处去了。
　　观音菩萨身处水上竹廊，凝神观视池中异象，口中还在低诵经文。虽然并未分心，她却好似算准了时辰，知晓会有不速之客到来：“尘缘未断，心有挂碍——许久不见，玉龙三太子一切如旧。”
　　旁人暂且不论，敖烈对她至少存有一份应有的敬重。他躬身一礼，沉声道：“是敖烈冒昧，只因事情紧急，不得已才打扰紫竹林清静。”
　　“你且看这池中金鱼，它在水中本是悠闲自在。孰料莲花一夕之间全部绽放，它反倒无所适从起来。”
　　观音所指正是一尾徘徊不定的金鱼，水面上金莲丛丛簇簇，叶片层叠，偶尔才能从青翠缝隙中窥见它金红的鳞影。
　　佛门崇尚明悟，因此点拨也多以物象比喻。敖烈明白她想说什么，不过他一向对这些禅机敬谢不敏，何况姐姐还在杭州等他。“菩萨，敖烈此来是为了……”
　　“如果我告诉你，生死有命，轮回有序，修行中人可知天命，却不得横加干涉呢？”观音打量着他，这些年敖烈常在杭州盘桓，这并不是秘密，而那赵府小姐的身份也不难猜，单凭容颜便能确定她是传言在西海禁地失踪的龙族三公主转世。三百年来西行取经的师徒四人各安天命，但对于曾经亲密无间的血缘至亲，他似乎根本放不下。
　　“若这是天命，敖烈不认！”敖烈斩钉截铁地说，“况且连我都闻所未闻的病症，必然是有外力干涉，这绝非凡人命数。是敖烈才疏学浅，耽搁月余都不得其法，只能请菩萨出手相助。”
　　“你看得清这水中游鱼，可有看清杭州的人和事？并非有人暗中针对，而是暗流涌动，殃及无辜。”观音道。
　　敖烈心中一凛，近几年三界不得安宁，杨婵的儿子自废法力以后似乎一切正恢复正常，但作为半个知情者，他非常清楚风平浪静不过是暂时，杨戬后续还有大动作。
　　那些有的没的在脑中沉浮，最终却指向一个似是而非的身影——丁香，那个不知何故与自家姐姐生有相同容貌，还诞生在受神明庇佑的丁家的女孩。
　　心绪席卷仅仅数息，敖烈定下心神，他说：“但看菩萨池中异象，此番天地变动，或许是祥瑞之兆。”
　　“倘若如此，便是三界幸事。”观音拂袖掠过池面一朵金莲，正当盛放的花儿便轻飘飘落到敖烈面前。她轻轻叹息：“今日我应当还有别的访客，这朵花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敖烈谢过她，思绪却已飘到九天之上。
　　而杭州再收到沉香再闯天庭、司法天神率部捉拿甚至一路追到南海方才止步的消息，已是数日以后。

　　杨戬的恼怒不像是演出来的。
　　这些时日小玉也摸到一点门道，杨戬若逢场作戏，不论是何路数，表层情绪底下总是冷静且理智的，他只不过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张此时此刻需要的面孔。但如果他心绪起伏，哪怕再波澜不惊，眼神，言语，乃至于动作习惯都会有微小的变化。
　　她避过巡逻天军离开天庭，父女分头赶赴观音菩萨修行所在，再于紫竹林外汇合。按计划，受二郎神帮助侥幸逃生的她要暂且和这位“仇人”联手，阻止观音医治孙悟空。只不过这对梅山兄弟而言也是秘密，杨戬以打探情况的名义支开他们，茂密过头的灌木丛里这才冒出来一只狐狸来。
　　“怎么只有他们俩？”小玉提前一步出发，眼看着按下云头时只有杨戬和梅山老二、老四，不由有些好奇，“您派别的任务给六叔了？”
　　杨戬面色更沉郁一分：“他伤了右臂，沉香法力强横，寻常法术难以医治，我让他留在真君神殿，稍后我再给他想想办法。”
　　那看来是生自己的气，没控制住场面让六叔受了重伤。小玉了然点点头，她倒是完全不着急，这几个月她躺在真君神殿养伤也听过太上老君的念叨。老人家说是受够了侄徒孙逮着兜率宫祸害，实则来者不拒，保护沉香之后放走了他们三人，还顺手给八太子治了伤。有这位和蔼的长辈，断一条手臂不是什么大事。
　　“有兜率宫的仙丹，六叔很快就能好起来的。您不是说还要梅山兄弟帮忙演一出戏吗？他肯定赶得上。”小玉安慰道。
　　不料杨戬却道：“他的手臂不必师伯祖来治——这我会安排好。这本是无妄之灾，我失手刺伤沉香，险些伤及心脉，所以一时失神愣在那里。如果我及时反应过来，老六也不会情急冲过来。”
　　而且就算他自己硬受这一击，沉香提气仓促，受伤势牵制，对他也没有那么大威胁。
　　小玉不由得睁大眼睛，沉香也受伤是她始料未及，明明在峨眉山静心三个月找回法力，理应融会贯通更精进一步。重重围困下营救孙悟空而负伤可以说计划之中，但受伤这般沉重就完全超出杨戬盘算之外。
　　“他变强了，我想自如控制战局也变得困难。”杨戬顺手摸摸她发梢毛绒绒的头饰，“还有，敌人当前，心绪浮动是大忌。孙猴子那副模样是我故意刺激沉香才炮制出来，可能效果实在太好了。”
　　小玉很快冷静下来，就着动作蹭蹭他手腕，低下头小声嘟囔：“您就是喜欢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才什么都要考量得事无巨细，出岔子也全怪自己。可是六叔手臂可以复原，沉香带孙悟空来南海求医，观音菩萨也一定会给他治伤——就您还跟自己怄气。”
　　杨戬端出素日朝堂上的架子，一副我就看你继续表演的模样。
　　“您是不知道，这段日子我在密室里疗养修炼，螟蛉姐姐每次过来都要念叨这些。四公主还说她因为魂体无法离开定魂鼎，长年累月听着，耳朵都起茧子了。”见他这表情，小玉嘴一撇，果断祸水东引，“嫁祸”给不在现场的螟蛉。
　　反正爹爹拿那位姐姐没办法。
　　“功夫且不论，油嘴滑舌的本事倒先学出来了。可见为人师长，还是螟蛉更擅长，教坏一个又一个。”杨戬气笑，现今一入密室至少一魂一狐偶尔再加个螟蛉，个个都一副某人再瞎折腾就即刻祭素色云界旗的架势，那魄力就是玉鼎真人都得先掂量掂量才敢踏出昆仑仙境结界。
　　“诶嘿嘿。”小玉偷偷吐了下舌头。
　　——或者说，杨戬拿她也没办法。

　　经过这么一茬，杨戬心头郁结散去不少，只是事情还是一团乱麻，留给他运作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多了。小狐狸才将养几个月，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着实不想带她一起。“一切按计划行事，与沉香两败俱伤后退回此处。”
　　小玉接着补充：“他不忍伤我，我们都不会出全力。”
　　“我会引来丁香，她受心魔影响，为了沉香，必然尾随。”
　　“假作你我联手，为了报仇，也因为赢不过宝莲灯。”
　　“盟友间内斗争吵，这是沉香的机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复盘完毕，杨戬最后嘱咐了一遍：“万事小心，如有变故，先保护自己。”
　　小玉露出如往昔明媚的笑容，仿佛仍是万窟山天真而不明世事的小妖，却不再那般稚嫩无知：“爹爹放心！”

　　沉香仍觉得胸口阵阵隐痛不止，三尖两刃刀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坐在满池金莲边远远守着莲台，看观音菩萨施法医治唠叨，心里却想起三年前在万窟山，四姨母当时不知又是何种痛楚。
　　杨戬一定已经追来了，哪怕顾忌这是菩萨的紫竹林，他也随时可能会杀出来，稍后必是一场恶战。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打扰菩萨，峨眉山苦修数月，外界局势亦是急转直下，牛魔王妖部被天军困在积雷山消耗磋磨，天庭内愿意出手相助的神仙纷纷迫于司法天神威势而噤声，若唠叨再不能恢复，单靠他自己也是独木难支。
　　好歹是自己徒弟，看沉香郁郁不乐，猪八戒便挤过去对他说：“别担心，这儿是我佛门清净地，二郎神就是来，也不敢找帮手，至多带上哮天犬和梅山兄弟。到时候别的咱们各个击破，只要最后能拖住二郎神，等大师兄醒过来……哼，看他还敢放肆！”
　　“师父，我就是担心。宝莲灯一直下落不明，我担心落到了杨戬手上，否则我想象不出唠叨是怎么被抓的。”沉香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按理说宝莲灯在……在小玉那丫头手里，那次她带走二郎神之后普天之下就再没有过宝莲灯的踪影。但这没道理啊，她姥姥死在梅山兄弟手里，她不可能把灯交出去。莫非被骗了？”猪八戒舌头转了个弯，确定沉香表情没有异样才把自己的猜测都说出来。
　　“他跟王母娘娘一样，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口舌之争就没占过上风，沉香也不无怨念，他又继续问道：“师父，八太子和丁香呢？”
　　猪八戒一拍胸脯：“巡山呢！还有菩萨身边那头黑熊陪着，你放心。他们巡视侦查，护法大任留给咱俩，肯定没问题！”
　　若是碰上梅山兄弟或者哮天犬那条笨狗自然是手到擒来，但前提是杨戬不在。
　　沉香并不能完全安心，但他必须在莲池驻守，防止被杨戬乘虚而入，只得劝道：“师父，这里有我，您还是去外面看看情况，如果杨戬真的派梅山兄弟来了，您和他们人多，速战速决再回来也好。”
　　当师父的一想也对，将钉耙舞得虎虎生风，笑道：“徒弟你在这儿等，半盏茶后，师父给你带个俘虏回来高兴高兴！”
　　猪八戒驾云而去，沉香转头看向莲台，孙悟空还是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全然没有往日的神气。观音菩萨念念有词，手中柳枝甘露挥洒，化作细密光晕一丝丝融入伤患体内，为之接续经脉、梳理法力。

　　如猪八戒所言，半盏茶后确有云气遥遥而来，却不是同伴中的任何一个。
　　沉香霍地站起身，对空中喝道：“二郎神！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有什么招数就放马过来，我绝不会让你打扰菩萨！”
　　“就凭你？”杨戬自流光中凝聚身形，仍是熟悉的一身银甲，披风上蛟龙随风而舞，同样，态度也轻蔑得足够熟悉。
　　观音凤目微睁，打量来人片刻便重新合上双眼，口中经文始终不曾中断。她始终不便出手，眼前要事更是先医治孙悟空，如何与杨戬纠缠全看沉香怎样发挥。
　　沉香握紧小斧：“对，就凭我！你休想接近莲池一步！”
　　话音未落，一行人蓦地冲出竹林，打头的猪八戒喘着气奔到徒弟身边，跳脚就骂：“好你个二郎神！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打扰菩萨清净，不怕伤了天庭与我佛门的和气，又被王母娘娘降罪削职吗？”
　　敖春和丁香紧随其后，断后的黑熊童子最末一个跟上来，他们方才戏弄过的哮天犬及梅山兄弟识趣地没有冲过去，停在竹林边缘等候差遣。
　　杨戬冷冷哼笑，分明周身杀气升腾，倒提三尖两刃刀却没有什么动作。目光越过这群乌合之众，他远远对紫竹林主人问候道：“天庭逃犯误入此地，杨戬要将其缉捕归案，不得已不请自来，还望菩萨不要见怪。”
　　“我呸！你假惺惺给谁看！”猪八戒啐道。
　　沉香上前几步，将八太子等人都护在身后：“二郎神，你口口声声捉拿人犯，实则以此为借口肆意迫害。你现在到底是要把我捉回去，还是要带走唠叨，继续折磨他？”
　　“南海紫竹林本是世外清净之所，若非你们盲目逃窜，杨戬也不会在此无礼。”云上端立的神明岿然不动，“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我的乌纱帽，天庭一向以和为贵，敬重西天，我何苦开罪菩萨，惹得大家都不痛快——要对付你们，还不用我亲自出手。”
　　众人神色一凛，不约而同警惕起来。
　　只见竹林清风骤起，万千碧枝霎时倾身倒向莲池方向，一道粉紫色倩影急掠而出，那声娇叱本如幽谷清泉，落入沉香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劈天神掌第一式！”

　　天崩地裂般的轰鸣中，丁香猛然对上杨戬似笑非笑的眼神，唯有她能听到的“二郎神”又在心间低笑，仿佛她的心早已化为蜘蛛的巢穴，沾满剧毒黏液的丝线束缚着真正的自我无法获得解脱。
　　“他”低语：“你看，她就是那么阴魂不散对不对？”
　　不，不应该是这样，那只狐狸精怎么还会出现？！
　　“我本想做个公平的交易，你能得到沉香的心，而我能让宝莲灯再度燃起。可你太不守信用了，我只好让小狐狸来做我的帮手。”
　　不可以！沉香对她狠不下心，他一定会输！
　　绝不可以！她又会夺走沉香！
　　“也许我早该这么做，论法力小狐狸在你之上，她心思也比你单纯，更好控制。你说，我现在是否该收回法力，终止我们间的合作？”
　　……我本来就不该听你的话，是你骗了我！
　　“一个无用、又会背叛合作者的棋子，难道不是你骗了我？是你未能帮助我，才令我落败，失去对局势的控制。若非如此，沉香怎会险些死在天庭？如果那日我在瑶池，就算他无法说服娘娘，也不至于当场动手，授人以柄——就更谈不上又欠那小狐狸一条性命，他对她的愧疚和爱与日俱增，你已经赢不了了。”
　　丁香感到些许惘然，云端上好整以暇的那个杨戬淡淡移开了视线，转而望向气势逼人的小玉和毫无战意却不得不迎战的沉香，似乎有万年法力傍身的小玉出手，他已然胜券在握。
　　底下哮天犬和梅山老二老四不敢近前，却在杨戬的示意下朝莲池两旁绕去，猪八戒和敖春暂时顾不上原地发愣的她，扑过去和他们打成一团。黑熊童子踌躇半晌，但没有观音明确指示，最终没有上去帮忙，一副你们不冲撞菩萨我就假装是池边一座石灯的样子。

　　你到底想怎样！丁香在心中呐喊。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二郎神”从容问道。
　　只要……只要不伤害沉香，只要那狐狸精永远不能再出现在沉香面前！
　　“很好的回答。那么，我要你接下来听从我的命令，不可再有违背。”
　　……可以。
　　“首先，小狐狸已经为我所用，我要的灯油自然应有尽有。因此，不许对她出手——不必担心，倘若你我合作顺利，我会带走她的。”
　　……还有呢？
　　“现在，拔剑。”
　　丁香默默抽出短剑——讽刺的是，这甚至是小玉父母留下来的遗物，只不过也是沉香转赠给她的礼物。
　　“去对付梅山兄弟，稍后找机会跟着哮天犬，他会带你来见我。”

　　『骗小姑娘家这种事我来就好了嘛，堂堂清源妙道真君居然拉的下脸亲自忽悠，真是让本蛟叹为观止。』三首蛟灵识小嘴叭叭，为自己只出力引动欲念却不能亲自忽悠感到些许怨念。
　　而且眼前景象着实无聊，沉香和正经的小主人在那儿打得天地失色但受伤的只有紫竹林无辜的花花草草，下边一群打架则像村口皮孩子互殴，对习惯杨戬身手的它格外痛苦，太辣眼睛了。
　　『我要的是她不捣乱，不是彻底的疯子。』杨戬抽空回了一句。
　　短短一段时间，紫竹林已经面目全非，原本瑞气凝实的莲池也被摧残得不堪入目，黑熊童子糟心之余只能不断往后退避。眼看斗法波及范围越来越广，甚至有破碎的莲花飞到菩萨面前，可她不过扫一眼情势，全部心思都放在孙悟空身上，全然不管这一地狼藉。
　　“小玉住手！不要助纣为虐！”沉香挥舞小斧硬扛下凌厉掌风，两人的优势都是法力旁人难以企及，偏偏他不敢放手攻击，只能找准时机大喊。
　　“我不是为了帮谁，只是为了我家人的仇！”小玉怒道。
　　劈天神掌本以强横的攻击力见长，小玉这一次似乎真的铁了心要手刃仇家，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运足法力。见一时半刻逼不退沉香，她旋身后退数十丈，顺势开始积蓄法力，灯芯的力量在她血液中奔涌沸腾，狐身本相隐隐约约出现在身后，流光中掺杂着源自宝莲灯的异彩。
　　沉香飞快回头望了眼后方，莲池中央的治疗仍未完成。迫不得已，他果断咬牙运起全身法力，尽管有千般不愿，可他也不能让小玉影响唠叨的康复。
　　……哪怕结果是两败俱伤。
　　下方缠斗的几人发觉不好，纷纷叫嚷起来，无心再战，各自朝安全的方位撤去。黑熊童子暗自叫苦，挡在莲台前方竖起一道防护结界，希望空中那两个小祖宗还记得控制一下威力。
　　杨戬的视线未离开过小狐狸，知道她要用目前所能驱使的最强招式，一早便横刀身前，做好了防御。

　　“劈天神掌第四式！”
　　“五行齐出！”

　　两股浑厚的法力正面相冲，霎时间余波撼动南海，劲风呼啸过处摧折无数。
　　沉香和小玉都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倒飞而出，前者重重摔在观音阶前，猪八戒仗着自己皮肉结实，第一个扑了过去：“徒弟！徒弟你没事吧？”
　　小玉则化作一团光芒飘入茫茫竹海，不见了踪影。
　　就在此刻，三尖两刃刀寒芒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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