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韩仟能明白秦家夫妇的尴尬，自己若是一直不给他们找事做，只怕对方会时刻难安。她稍稍失神，随即与柳氏说道：“明日柳婶先去忙沁书斋那头，我这边去将客栈的转店金给了。等书铺与客栈的文书办好，后面就得麻烦你们三，帮我监督好那两处地儿的修造之事。等书铺开张，你们的事也会逐渐增多。”

　　柳氏听了韩仟的安排，连连点头，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不多时，屋外传来了亥时的梆子声，柳氏见时辰已晚，便催着韩仟放下手上的事儿，早些上床休息。直到人进了被窝，才缓缓阖门，轻步走了出去。

　　***

　　翌日，晨光熹微。

　　东市上的各家铺面早早便开了门，扫撒以后便等着客人到店。走街串巷的小贩亦扛着箱笼叫卖起来，人声渐起。

　　常昊将今日安排告知于几个伙计之后，便回到案上查验起昨日的账簿，翻到韩仟那笔账目时，不由眉头一皱。

　　然，他转头又想起韩仟离开前那番话，隐隐觉得这事似乎还得有后续。

　　思量之际，只闻成德极为浮夸地大声猛夸：“少爷今日好生俊朗。就算潘安在此，也得羞于见你。”

　　常昊偏身抬头望去，只见许奉山这身打扮属实比平常还要精贵许多，帽上镶着朱缨宝石，香囊佩玉一应俱全。

　　“去你的，真本事不见长，拍马屁的功夫却日益增进。”许奉山嘴里虽是斥责，但面上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显然是非常开心。

　　成德咧嘴说道：“等下那姑娘来了店里，看到少爷这身行头，只怕就恨不得当即与你山盟海誓。”

　　经他提醒，常昊才想起韩姑娘昨日说过，今儿要过来。

　　难怪能在这个点见到许奉山出现于此。若是平常，这人多半正躺在温柔乡里。

　　“谁稀罕她的海誓山盟。”许奉山满脸嫌弃，“要不是见她身上有些银钱。这种长相的，我连正眼都不想瞅一下。”

　　他边说边朝案椅处走去，见常昊坐在那处，原还笑意盎然的脸忽地垮了下去。

　　两人因为昨日那些事都揣着气，其后便没再做交流。

　　见常昊主动开口问了好，许奉山才微微点头，然后略显不耐烦地吩咐道：“你去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多加张椅子，顺便去隔壁铺子买些糕点过来。”

　　这些活儿本不该由常昊来做，但他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于是从椅上起身，正准备去办事，却见一个穿得比较规整的小厮踏进店里。

　　“小哥是要买书吗?”常昊连忙热情地招呼。

　　“我是奉主子的命令来贵店寻许家二公子的。”小厮非常礼貌地回答。

　　许奉山一听来找自己，忙问：“你家主子是韩姑娘吗?”

　　小厮迷惑地皱了下眉，摇头答道：“并非什么韩姑娘。我家主子是杨公子的生死之交，姓李。”

　　听闻此话，许奉山心中暗喜，看来昨日给杨霖挑的那些“遂本”深得他意，不过隔了一晚，便将自己介绍给了他的至交。

　　想起杨霖身边的朋友多是达官显贵之家，于是许奉山对这小厮自带了几分客气，道：“小哥要找的人就是我。你家主子是有什么安排?”

　　小厮极尽周到地朝许奉山行了礼，随之行至他跟前，小声说道：“我家少爷听杨公子说，许二公子这里有新来的好东西，于是遣小的来向公子买些。”

　　“……”许奉山当然知道，对方口里的好东西就是指的那些“遂本”。

　　他冒着大不韪去进香艳的“遂本”回来，并不是为了在沁书斋卖给客人，毕竟这些东西太损招牌。之所以弄回来，主要是用来做杨霖这类公子的人情世故。

　　这些人平日里在外面最重颜面，若非至交，不会轻易透露自己不体面的喜好，正因如此，他并不担心自己手上有香艳“遂本”这事，会广阔地流传开来。

　　虽没见过这小厮的主子，但从眼前这人的穿着谈吐来看，那李公子必然也是家室显赫之辈，加之因着杨霖这层关系，这“遂本”是必须得送出去的。

　　“既是杨公子的至交，那银钱就免了。我让人给你取几本来。”

　　许奉山正欲转头唤来成德。却见那小厮赶紧左移，又从怀里取出五十贯宝钞，双手呈给许奉山。

　　不待细问，小厮解释道：“许公子，我家少爷特意吩咐过。他要这书是送予几位朋友。因要得多，不好让公子破费，所以万请公子收下这钱。”

　　紧接着，他又加了句：“我家少爷还说了，若许公子你不收下这钱，也就是瞧不上他。下次在酒局上见了，非得拉着你去杨公子面前理论。”

　　许奉山见对方抛出这种话，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将宝钞收下，与小厮说了句：“你家少爷要多少?我着人去取。”

　　“只要三十多本。”小厮又补充道：“不过，可以让小地陪着伙计去取书吗?我家主子让我挑些不重样的。”

　　许奉山这下更是笃定这李公子来自大户人家，给五十贯只要三十本，明显是让利于自己，以后见了人，得好好与之结交一番。

　　他轻声唤来成德，吩咐其好生招待小厮，又交代他，等下挑完书用油纸包严实些，切莫被路人见了书封。

　　成德点头哈腰地应下此事，随后便领着小厮朝后库走去。

　　常昊将整件事都瞧在眼里，心中又气又急。念及许老爷子的知遇之恩，他还是决定劝二少爷悬崖勒马。

　　于是，常昊移步到许奉山身旁，小声道：“二少爷。你前面说这些‘遂本’只是暂存于此，用于笼络生意上的伙伴，绝不会对外贩卖。想来少爷心底也知晓，卖香艳的本子会把招牌给砸了。万一这李公子……”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许奉山心中的怒气腾升，新仇加上旧恨，他再难收敛脾气，拍桌怒骂：“常昊!你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我做什么事儿，轮不到你来管。你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就少在这里多嘴。要不是父亲倚重于你，我早就让你这老东西滚出去了。”

　　常昊万没想到自己一片善意真心，竟然会换来如此一顿侮辱。

　　他身子轻颤，眼神中闪过悲痛，沉默良久之后，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不再与许奉山多言半句。当然，对方前面交代他做的那些事，他也没有心思再去完成。

　　骂完人，许奉山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他未将常昊的失常放在心上，等成德把那小厮送走，便让其去备来了用于接待韩仟的物件。

　　只是由巳时到申时，许奉山从精神抖擞到萎靡不振，始终没将韩仟等来。他百无聊赖，只得在椅子上打起盹来，直至成德将他叫醒。

　　“二少爷，刚才常掌柜拿着账本往老爷府上去了。”

　　许承山打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起：“应该是去给我父亲告状去了。不用管他，父亲顶多就是训我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常昊自己去的。”成德将案上的茶盏呈给了许奉山，接着说道：“是老爷派人将他请回去的。”

　　许奉山接过，轻饮一口：“多半只是例行公事，问问店里最近的情况罢了。”他将茶放回案上问道：“韩姑娘还没有来?”

　　“小的一直守着门口的，没见姑娘来。”

　　许奉山难免有些失望，又朝门口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店里的客人，似乎要比平时多上不少吗，他顺口问了句：“今个儿怎么这么多人?我平日里来店时，鲜少有这般光景。”

　　成德又借机吹嘘拍马：“那不是因为二少爷是财神爷转世吗?少爷一到这店里坐着，便宾客云集。以后少爷若是没事，就该多来，小的给你捶背捏腿，好好供着你这财神爷。”

　　两人正聊得开心，却见一个穿着十分邋遢，畏畏缩缩的客人行至二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你们店里有那个东西卖吗?”

　　成德瞧他那模样，也不像一个买得起书的人。但昨日韩仟那遭，给他了个深刻的教训，于是难得礼貌地问道：“客官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客人来回看看左右，见没人在旁边，才支支吾吾说起：“就是那种特别的‘遂本’……男人喜欢的那种。”

　　成德不耐烦地回道：“客官，你进门前看清楚了吗?我们可是沁书斋，不是那些游摊走贩，怎么可能会卖那些脏东西。”

　　那人略显疑惑地皱皱眉，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我听错了铺子?在赌坊玩牌九的时候，明明听到有人说，两钱银子就能在这店里买到又新又香艳的‘遂本’呀。”

　　说完，他未作多留，转身离开了二人。

　　待人走后，许奉山一声冷笑：“两钱银子想买‘遂本’?这他/娘的是做白日梦吗。”

　　成德随声附和：“平日里也有不长眼的到店里问有没有香艳的本子，但从没人敢说出这种价钱来。”

　　他们嗤笑之余，不知道的是，店中的伙计已经接待了好几个类似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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