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有女待出嫁

　　比划完，他根本不等韩仟回答，已经径直朝刚才传声的方向走去。韩仟还能说啥，只得快步跟上去。

　　越是靠近，几人的对话也就越听得清楚。

　　“好你个秦文!以前你哥秦武还活着的时候，小爷拿你这贱崽子没办法。如今你哥蹬腿了，你他/娘/的看了老子不仅不绕着走，揍你两拳还敢还手?是活腻歪了吗?”

　　秦武?秦文?

　　这不就是今天来慰问的对象吗?

　　韩仟只觉大事不妙，不由加快了些速度向前走去。

　　两人暂驻足于几人十丈开外的大树后，并未引起那群人的注意。

　　只见三个十四、五岁的青年，将一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书生绑在树上，地上倒着一把带血的长匕首，想来被绑之人正是秦文。

　　秦文被他们折磨得虚弱不堪，他断断续续地说起：“陈烨，你切莫欺人太甚!虽然你父亲是这里的县令，但莱县并非天高皇帝远的荒山野地，距离京都不过一日脚程。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你们如此欺辱一个廪生，就不怕我去京都府、大理寺、镇抚司状告你们父子二人!”

　　陈烨左边那人觉得秦文这话在理，于是有些担心地问起：“烨哥，我觉得还是小心点好。虽然秦武已经死了，但若让镇抚司那群狗杂碎得知我们欺负他的胞弟，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你个没志气的。现在天下皆知阉党鹰犬已是穷途末路，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还能顾及这等小事。”说道此处，他狡黠一笑，做手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何况，我们现在若是把他灭了口，他又怎么去告。”

　　韩仟见他他们年纪轻轻，居然敢动杀人的心思，不禁紧蹙双眉。

　　左边那人听着要杀人灭口，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烨哥，没必要吧。你俩又没甚大仇，教训一顿就差不多了。”

　　“呸!阉党鹰犬余孽人人得而诛之。我爹以前是甯远方知府的旧部，若不是因为戡河贪腐案事发前一年卸任回来侍疾，说不定也同方知府其他部下一般，被砍了脑袋。”

　　陈烨说到此处更显气愤，指着左边那人的鼻子骂道：“你也是县学里公认的才子，自然熟读方大人所著的《勤民赋》、《芳兰词序》、《蜀中吏》，其中忧国忧民之心，可为天下读书人之表率。这样的清流一家，却遭阉党鹰犬屠门，他们又有何过错!我们今日弄死秦文，与阉党鹰犬当年所作所为相比，不过九牛一毛，杀了鹰犬的胞弟也算慰藉了方大人的在天之灵。”

　　右边那人随声附和：“对!杀尽阉党鹰犬，我大宁方可国泰民安。”

　　听到两人都如此说，左边那人也随之开始动摇。

　　秦文已经痛得撑不起头，但听到两人这番言论，一声耻笑后，撕开了陈烨的假仁假义：“我哥今年才擢百户，和戡河贪腐案能有什么关系?你屡屡想尽办法折辱我，不过就是妒我得了学政的嘉奖，非要牵强附会找些理由。”

　　被揭穿心事，陈烨脸上明显不好看，他恶狠狠的剜了眼秦文：“你哥能去给阉党当鹰犬，必然就是个心术不正的坏胚子。你做弟弟的，肯定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你这种人就算文采斐然，以后若是当了官，不过也是秦桧之流!我今日早早把你解决了，也算为民除害!”

　　话音甫落，他再难抑制心中狠戾，突然一拳朝秦文脑袋砸去，只听一声闷哼后，人就晕了过去。但他并未打算就此罢休，而是弯腰去捡那把带血的匕首。

　　韩仟见秦文突然被打，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又见对方准备杀人，也不管肖程睿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想法，用尽全力将他一把推了出去，自己在其身后气势凛然地大喝：“陈烨，你好大的胆子!锦衣卫来此探望同僚秦武的家人，你还敢当面行凶，还不快些磕头认罪!”

　　“???”

　　肖程睿踉跄向前几步，回头看着换了张面孔的韩仟。

　　韩仟见他迷茫，朝陈烨他们方向偏偏头，小声提醒：“官爷，你别看我呀，看他们!你总不能见着他们把秦文给弄死吧。”

　　肖程睿见秦文无辜刚才已有救人的心思，只是思考到陈家与家中长辈有些来往，自己到底该以何种身份出手，但还没落定主意，却被韩仟推了出来。

　　于是顺着韩仟的话，转头朝陈烨三人喝道：“陈烨，还不将人放开!”

　　陈烨听见女子提到锦衣卫本时本还有些害怕，但转身看见两人穿着普通，身下又到处都是泥泞，身后亦无良驹，如此装束哪有半分鹰犬该有的体面。

　　有此推断，陈烨连忙提醒旁边略显慌张的两个兄弟：“你们别被这两个狗贼给诓骗了!哪有锦衣卫到莱县办事连匹马都没有的。”

　　左右二人听了他的话，又将肖程睿、韩仟上下打量了番，确实和以前见的锦衣卫相差十万八千里。

　　韩仟本想唤肖程睿拿出令牌示于众人，却不想陈烨凶狠鲁莽，直接与兄弟说道：“我曾听闻，江湖上不少恶徒在外行凶会假借鹰犬之名吓唬人。这对狗男女，说不定就是大盗，兄弟们，我们三个人若是能把他俩缉拿，说不定能得个义士的旌表!走，先收拾他们。”

　　言罢，陈烨拿着匕首带着兄弟二人，竟直接大叫着冲了过来。

　　肖程睿低吼暗骂一声，两手抱拳活动了手腕，准备迎战。

　　韩仟本以为亮出了锦衣卫的身份，对方不说俯首帖耳，但应该也不会轻易乱来，却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想起肖程睿的身手似乎不行，陈烨手上又有利器，韩仟只怕凶多吉少，于是连忙收了伞，又将其紧拽竖立以做防身之用。

　　不过此举，她显然多虑了。

　　因为那三人还是很讲武德，并没有分人来对付她，而是联手针对起人高马大的肖程睿。两小弟想尽办法去束住肖程睿手脚，而陈烨则是端着匕首一通乱刺。

　　肖程睿身手虽不及每日都会操练武艺的瞿广恩和魏鑫，但其实他幼时也跟着拳脚师傅练过几年招式，平日里也不乏与国子监的同窗“切磋”，所以应对这三人毫无章法的路数，还是胸有成竹。

　　他身手敏捷的挣脱两个小弟的包围，集中精力对付拿着匕首的陈烨，虽有几次差点被其划了口子，但最终都一一躲过，而对方因屡屡捅不到人，显然乱了阵脚。

　　正在难分难舍的纠缠之际，却不想韩仟双手握着油伞加入了战局。

　　他一边应对陈烨的攻击，一边本能大斥声：“韩仟，你逞什么英雄!去一边躲着，别添乱。”

　　但韩仟明显不相信他能以一敌三，懒得与他多说。

　　趁着其中一人被肖程睿踹过来，她抓住时机，拿着伞用尽全力就往这人眼睛的位置精准打去，霎时间伞骨顶端的部分应声而断，而被袭击那人立马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惨叫。

　　此番下来，陈烨二人更显慌张，破绽随处可见。

　　少了一人攻击，肖程睿更能施展得开手脚，见陈烨分神，他几步冲于这人面门，一记狠拳就往他的鼻梁骨招呼过去。

　　刹那间，陈烨痛呼，鲜血直流，眼见自己败局已定，对方又已打红了眼，陈烨不做他想，捂着鼻子忙不迭的转身就跑。另外那人见大哥都灰溜溜的逃跑，再无心恋战，扶起一旁的兄弟一溜烟的也消失在肖程睿面前。

　　韩仟抹了把头上的雨水，又拍胸顺气，喃喃自语道：“阿弥陀佛，有惊无险。”

　　肖程睿见她神色还带着紧张，语调平平说起：“你既然害怕，干嘛要出来凑热闹。”

　　这不是看不起你吗……

　　韩仟怕两人再生争执，没把这话说出口。

　　两人快步行至秦文面前，帮他解开了麻绳，肖程睿见他要栽倒，眼疾手快地将昏迷的人一把搂住。

　　“秦文，醒醒。”他连唤几声都未能将人叫醒。

　　韩仟向肖程睿问起：“刚才陈烨那一拳下去，他会有性命之忧吗?”

　　秦文脸上满上青紫，嘴角也渗出些许血迹，但整体而言并未见脸色、呼吸有什么异样，但也保不准会有暗伤。

　　“我瞧他胸口起伏还是有些力气，应该只是受了重击一时昏迷而已。”

　　韩仟听肖程睿与自己说话的态度似乎缓和许多，没有了起先的排斥，于是大着胆子开口与他说道：“官爷，我们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把他送回秦家去。你说吧，这人是你来背，还是我来?”

　　她这话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秦文比自己还要高点，加之自己这小身板，根本不可能背得动。

　　果然，肖程睿闻言，满脸黑线。

　　他本想回顶一两句，但是见着韩仟满面雨珠，顺着发丝朝她瘦尖的下颚滑去，圆溜溜的眼神里却格外清明，又想起今日韩仟种种义举，他终是收回了那些噎在口中的讥笑之言。

　　韩仟知道肖程睿是杠精体质，已经想好与他辩驳。却不料这人嘴唇嗫嚅几番，未多言一句，而是解下身上的油衣丢给自己。

　　她也未曾多想，只以为是肖程睿觉得这东西碍事，暂且帮他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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