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气息

　　我独自一人盘腿坐在房间里的地板上，不断地抽烟和喝酒。地上满是烟头和空的啤酒瓶。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很昏暗。我不是失望，也没有感到绝望。

　　我在等我爱的那个男人回家，他叫扬。我常常在很焦躁的情绪里等他回来。我就这样神经质地呆着。他们都说我有病，医生也是这样说的，说我有严重的抑郁症。而我只是晚上睡不着。

　　昨天扬陪我去医院，拿了大把的药回来。

　　我经常有和扬恍若隔世的感觉，觉得他不真实，或者，我拥有他的这个事实，不真实。

　　他离开过我一次。他的父母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说不能接受我的身世，说我没有固定的工作。我曾经以为他不会放弃我，而事实上，我在他的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那次，我确定他已经离开了我，我痛彻心扉，哭到再也不能流下眼泪。我独自回到南方。我们分开两年。半年前他来找我，我们又在一起。

　　现在，我多么地害怕失去他。可是，我又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拥有他。

　　有人开门走进来，打开灯。我抬头，看见了扬的脸。他一下子惊呆了，他说，安心，你在干什么。

　　他跪在地上，拿掉我手里的烟，双手抱着我的头，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他说，安心，你不要惩罚我，你给我安宁点好不好。

　　我说，我在等你回家，扬，我怕你不回来了。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和沙哑。他用力地环抱着我的头，把他的下巴搁在我的头上，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他说着话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抬起头来，拿袖子帮他擦眼泪。我说，不哭，乖。

　　他轻轻地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他说，我去冲凉，马上就过来。我点点头，手里轻轻地放开他的衣袖。

　　我已经不能安静地入睡。我从离开扬之后就无法正常地生活，我总是很忧郁，心里想起他的时候就很疼痛，疼痛到几乎让我窒息。我常有幻觉，看见他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上去拥抱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就嚎叫着痛哭起来。

　　我以前总是很渴望承诺，可是扬不给我，他说，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不要给我压力。可是我追求结果，我不能接受他这样对我。我很爱他，我亦无法强迫他。

　　我躺在床上，头还很昏沉，扬把我扶起来，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亲爱的，来吃药了。他把手里的药一粒一粒塞到我嘴里，然后喂我喝水。他怕药太苦，每次都帮我调一大杯糖水。

　　扬对我说，乖乖地睡觉，我去上班了。今天我要陪客户吃饭，晚上才能回来。他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的手机响起来，他走出房间去，轻轻把门带上才接电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愤怒，但是压低了声音，我听起来很模糊。接完电话他走进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去了洗手间。我知道他很累，也许他想哭。

　　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把手机拿过来，看见上面显示的是一个秀丽的女孩名字，我按了接听键，我听见里面带着哭腔的声音，她说，我真的没有力气再等你，扬，我快崩溃了。你难道要为这个神经病女人一直不回来吗，她不是你的错，你拯救不了她……

　　我轻轻地把电话挂断，把手机放回原处，把手缩进被窝里。我安静地闭上眼睛。

　　扬出去上班之后我就起床了，我光着脚在房间里面轻轻地走动，把电视打开，然后把声音关掉，那个无声的画面让我心生快感。冰箱里有苹果，我拿了一个放在手里，我喀嚓地一口咬下去，我听着这个声音，无比开心。困了就又缩回床上来。

　　晚上十点的时候，扬还没有回来，我就这样慢慢变得烦躁起来，我想起了早上的那个电话，我不知道扬是不是走了。他是否是离我而去了。

　　我双手用力地拍打我的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想想扬的公司在哪。

　　我感觉似乎有人向我进过来，我慢慢抬起头，我看见了扬，他微笑着，轻轻地向我靠近。我惊喜地起身跑过去拥抱他。他在我跑过去的瞬间蒸发不见，我痛苦而害怕地惊叫起来。
　　“啊……”

　　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所有感觉都是错觉。这种错觉在被我弄清楚后，我就会恐慌。

　　我打开门，疯狂地往外面跑。我要去找扬。我跑到楼下，茫然四顾。

　　我向有灯光和人群的地方跑去，认真地辨认着每一张脸。我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呼吸的夜。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我的思想陷入崩溃的边缘。我的孤独和无助无耻地袒露在这个夜色中。

　　当我被绊倒在地的时候，才放声哭起来。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抱着我的腿，头靠在膝盖上。我开始颤抖。我出门的时候上面只穿了件大衬衣，下面是条粗布裤子，光着脚。我的脚和腿冰冷而麻木。我伸手握着我的脚指头。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低着头，看着他们移动的双腿，知道他们正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无视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起身。我的脚步往回移动。

　　我在家门口看见了扬，他整个人缩在楼梯口那里，头深深地埋在他的双膝间。

　　“扬”

　　我轻声呼唤他。他抬起头，我看见他哭红的眼。我蹲下来，伸手抚摸他的脸，一张因为我而憔悴的脸。

　　“安心，你跑哪里去了？”

　　扬用力地把我拥入怀里。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我说，扬，我以为你走了，我找不到你。

　　我的身体冰凉而僵硬，扬把我拖进房间。

　　今天扬早早地下班回来了。我很开心。我牵着扬的手去超市买了菜和大袋的零食，回家后我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开始做饭。扬从后面揽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他一直微笑着，笑容很甜蜜。我知道这半年来我没有给过他太多这样安宁的时间，他对这样的时刻很珍惜。

　　扬轻轻在我耳边说，安心，我想回次家，但是又担心你。你能一个人在这边呆几天吗？或者你陪我一起回去。

　　我转头去亲吻他，我现在心情很好，我对他说，好，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不知道我跟着扬回他父母的家有什么意义，他们不接受我，一直都不接受我。这个情况让我在他们面前显得胆怯和自卑。我病了之后，扬回到我身边照顾我，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也怀着愧疚，也许现在，他们会亲切地待我。

　　回到扬父母所在的城市的时候，扬一直在接电话，我没有刻意去听，但是我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等他回家的那个女人。

　　扬把我送进一家酒店的客房里，要我先好好休息，我不问为什么，我乖乖地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眼睛。他关上门就走了。

　　我心里知道，扬是带我回家和他的父母一起团聚的，为了消释他们曾经对我的伤害。但是那个女人一直呆在他的家里，所以我现在不能和他一起回。扬是为了治疗我的病才回到我身边，他对我同情，爱怜。我是因为离开他才变得这样，他以为他有责任来照顾和治疗我。

　　我拿小刀片来割我的手腕，我看着粘稠的血液急速地冒出来，流到雪白的床单上，疼痛和我的麻木在我的身体里交战。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以前一直幻想和预感着这一天的到来，但是我从没向谁诉说过这种欲望。

　　我只是不留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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