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气息

　　第一眼看见他的车的时候，她心里就开始激动，心跳加速。她就这样下了决心等他出现。

　　今晚她的一个朋友过生日，他们在一家KTV开了个房间唱歌。十点过的时候她就走了出来，她不太习惯如此喧嚣的环境。她走的是侧门，从一楼的那间休息厅里一出来，迎头就看见了他的车。他是扬，他们已经分开一年。她有他电话，可是她不想打电话给他。她不知道她做这件事的意义所在，她只是想坐在这里等。

　　十点，上下电梯的人很多，大多是中年男人和打扮妖艳的女子。她全然无视他们对她奇怪的目光。

　　这个寒冷的冬天，因为今天是出来聚会，她穿得比较少。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厚短外套，里面是件花边的黑色长袖棉衣，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半截裙，脚上是一双靴子，所以她的膝盖就裸露在了外面，感受冬天寒风的冰凉。她心里在祈祷扬是在KTV而不是在客房，如果在客房的话，他至少明天早上才出现。

　　她坐在一楼休息厅的沙发上，因为这是侧门，休息厅并不大。向外的两面墙壁都是透明的玻璃幕墙。门前有一块方型红地毯，上面是“欢迎光临”四个大字，进来就是一张长长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电梯口。

　　她的那帮过生日的朋友陆续从电梯里走出来，问她怎么坐这了，她说，我想等个人，你们先走。

　　十一点到十二点的这段时间，上下电梯的人一直很多，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从电梯里出来的人脸色都很红润，应该是喝多酒了，有的还高声地唱着歌。走进电梯的人，大多表情麻木，不说话。

　　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她手机一直发出电量不足的尖锐声音，她直接把它关机。

　　她心里一直在期待这个未知的结果。也许她将看见扬和他的新女朋友，看着她暧昧地挽着他的手臂，优雅地随他上车。那应该是个皮肤白皙，身材丰满，眼睛明亮的女人，是他喜欢的类型，和她一样的类型。或者就他一个人，依然带着些许忧郁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她疼惜。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上去和他说话，她在问自己，究竟在等什么结果。但是，她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不在这里等下去。

　　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过来，关掉了最亮的那个灯。她坐的空间终于不那么明亮刺眼。

　　她一直拿手摩擦她的膝盖，因为那里很冰凉。她开机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如果过了两点还没有见到扬，就可以确定他是在客房。

　　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好慢。那是比小时候盼望着下课铃声还难熬的时间。还好，她没有坐立不安，她只是一直睁大眼睛，判断着每一个走近那辆车的人的面孔，看那张面孔是不是扬。她突然觉得似乎遗忘了扬的面目轮廓，想不起来他具体的五官。

　　她的眼睛终于疲惫了。她知道出去拐角的地方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饿了，想吃点东西，也想哭，怕不小心流泪的时候没有纸巾。她走出去，在拐角处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下那辆车还在不在，她怕它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的视线。走进便利店，拿了一包辛辣鱼仔，一盒酸奶，一包纸巾。她的动作很快，收银员在慢吞吞地找钱的时候，她很焦急地催促。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开始吃东西，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两点过了，她可以确定他是在客房了，也许现在正怀抱美人酣睡中，被窝里很暖和，他在睡梦里的时候表情像个小孩一样微微地嘟着嘴。

　　他一直都有些失眠，晚上不吃宵夜，所以早上六点过就会被饿醒，起来找东西吃，然后再到床上躺一会儿。她可以确定他七点过就会起床。

　　她不知道他是否有预感她在等他，她冷得两腿紧紧地并在一起，嘴里咀嚼着鱼仔，眼泪就这样流了出来，她赶紧拿出纸巾把它擦掉，怕别人看见。鱼仔很硬，嚼得她牙齿疼，她把它扔到垃圾桶里，手里一直拿着酸奶，把吸管含在嘴里。

　　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她转头看了一眼，不是扬，她就又把头转向外面。那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肚子有些挺。他走过来和她搭讪。他说，我十一点来时就看见了你在这，怎么现在还在呢。她对他只是微微地笑，说，我在等人。

　　她的手机关机放在外套的包里，他没有看见她手里拿有手机，就说，拿我电话打电话给你朋友吧。他坐在她旁边，把电话递了过来。她不想和他说话，就说，我朋友电话关机了。

　　他看着她，看见她的眼睛是红的，她的手里拿着一包纸巾。他伸手拿纸巾，抽出一张帮她擦眼泪。

　　他没话找话，他说，哎呀，这是Tempo的纸巾哦，这里好象没有Tempo卖的。这纸巾擦不破，揉不坏，扯不烂。然后他随手扯了下，一张纸巾就这样撕成了两半。

　　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把她的头扳过来，说，笑起来就好看了嘛。然后又问，说吧，在等男朋友呢？别等了，来这地方的都是来玩的，也许他正玩得高兴呢。

　　她转过头，不看他，眼里一直盯着那辆车，他有些明白了。固执和倔强的女人。

　　他拿手摸了下她的手，又摸了下她裸露在外的膝盖，他说，好冰，还是回家睡觉去吧。她不以为然。

　　她不说话，所以他无法接近她。他最后只能无趣地离开。

　　保安第二次过来关灯，休息厅里又暗了很多。保安忍不住问她，小姐，你是在等人吗？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棉厚的大衣，手缩进长袖里面，只露出一个头，眼睛里是带着浓浓的父爱的眼神。她说，是的，我等我朋友。他点点头，走开了。

　　一个白衣的服务生走过来把地毯收起来，他把它们滚动成一桶，然后抱进旁边的小房间里面。

　　再次打开手机看的时候，是四点，已经基本没有人从这里进进出出。她躺了下来，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她试图入睡，也许这样，时间就会过得快一点。她闭上了眼睛。身边有动静，她微微睁开眼睛，是那个保安来关灯，这次，休息厅里所有的灯都被关掉了。看向外面的停车场，灯光还是很亮的。因为不会被暴露在灯光下面，这样会感觉安全点。保安走出门后，犹豫了下，转过身来，把那钢化玻璃大门也关上了。风再也不会直接地吹进来，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她心存感激。

　　早上七点的时候，那个保安过来叫醒她，也许是怕她躺着有损这里的形象。

　　她端坐起来。

　　仔细地看着这个清晨，外面走过两个小孩，背着书包准备上学去，男孩个子高出女孩半个头，一前一后地走着。也有人骑着单车经过这里。早晨总能让人看见希望。

　　她看见两个身影从对面走出来，靠近了那辆车，她走出去，看见了扬的脸，那是一张她曾经可以抚摸亲吻的脸。他们上了车，她站在那辆车后面。他一定在后车镜里看见了她。

　　她往通道这边走，然后站在出口那里，盯着那辆车。他很久都没有启动。

　　终于，扬还是把车开了过来，走近她面前时，他鸣了一下笛，窗户是打开的。她现在才看清，和他一起出来的是个男的，她只要确定和他一起的是个男的就足够了。他应该是他的同事或者朋友，他对她微微地笑。她不记得他是否见过这个男人。

　　扬看着她，她的眼睛里红红的，全是血丝。他对她说话，他说，你怎么在这里？他伸出手腕看了下表，才七点半。

　　她双手放在上衣的小口袋里面，不说话，只盯着他看。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他又说，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无力地将双手靠在方向盘上，声音有些哽咽。

　　她倔强地不说一句话，不哭，也不笑，这让他异常难受。

　　僵持了半分钟，他还是把车开走了。

　　这时候她的嘴角才往上扬了扬，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她知道他一定会伤心难过，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眼泪一定在流。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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