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也谋卿

　　两家的婚事很快便商定下来了，这其中最高兴的当属卫绫跟霍启渊母子——

　　一个喜的是得了个门当户对的亲家，另一个喜的是寻了个美貌的俏娇娘。

　　而霍曙允却是喜忧参半，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总对这桩回事隐隐有些不安，不过再想想霍启渊房中那些乱七八糟的通房丫鬟，与其让他整日这样胡闹，倒不如找个媳妇将他管着，想来不失为一件坏事。

　　至于霍启清，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想在离开盛京之前，多吃些多玩些多买些，也算是不虚此行，毕竟下一次再想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哥儿，咱们都买了这么多了，应该够了吧？”南锦屏左右手提了一大堆。

　　“瞧着也差不多了。”霍启清点点头“那就这么多吧。”

　　话罢又撇见不远处的小摊上正汩汩冒着热气，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霍启清一时好奇心大起——

　　“那是什么？”

　　“哥儿，你等等我。”

　　南锦屏见她跑了过去，急忙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马车里，随后才又忙着追上前去。

　　“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这位少爷您来一份？”小摊店家瞧着霍启清一脸稀奇的模样，笑着说道。

　　“闻着臭吃着香，倒是奇特，那就来上两份罢。”霍启清在平南没见过这东西，方才瞧着别人吃，嘴里的馋劲儿就上来了。

　　“好嘞！”

　　说话间，那豆腐就下了油锅，因还带着水，一入了油就噼里啪啦的炸来了花来——

　　霍启清从没见过这样的，脚下连连往后躲，小摊店家见了也不奇怪，毕竟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哥儿，想都不用想定是哪户大人家的小主子，平日里别说是油锅，只怕是连庖厨都没进过罢。

　　不一会儿的功夫，方才还憋着肚子的豆腐，眨眼就鼓成了个大黑胖子。

　　香菜辣椒咸菜碎，再淋上满满两大勺的热汤，味道一下就窜了出来。

　　店家怕她嫌弃，递过来的时候，还专门用袖子再碗底下擦了擦，客气道——

　　“我这儿还没接过像您这样的爷呢，您别嫌弃——”

　　霍启清一听就笑了，接过碗来，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放——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一个鼻子一张嘴，只要您别笑话我没吃过就行。”

　　“这位少爷真会说话哎~~~”

　　霍启清拉过长凳就落了座，竹签往豆腐上一插，无所顾忌的就大口吃了起来——

　　追来的南锦屏瞧她吃的一脸满足，倒也不催，只是看那碗里还冒着热气，怕她烫着，便在一旁轻声说道：“哥儿慢点儿，小心烫着。”

　　“没事儿——”霍启清边吸溜着凉气，边将另外一份推到了南锦屏面前“姐姐也一起吃罢。”

　　“哥儿有心了。”

　　正当主仆两人吃着臭豆腐时，迎面而来的马车里却走下来个妙龄女子。

　　“哥儿，这是哪家的姑娘啊？长得可真漂亮。”

　　霍启清闻言，抬眸望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未来的嫂嫂——官浔语。

　　还在上下嚼动的下巴，顿时就停住了，好巧不巧的竟在这里碰上。

　　“小姐，这不是平南王府家的二少爷吗？”芸香低着头，扯了扯官浔语的衣角，小声说道。

　　官浔语刚下马车的时候就看见他了，只不过那时的他只专注手里的美食，没往自己这里看罢了。

　　瞧着嘴里包的鼓鼓囊囊，大街上就吃起臭豆腐来了，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挑，随性的厉害——

　　再瞧瞧身边陪着一起的人，这么近身的距离，应该是他的丫鬟吧。

　　“小姐，咱们要过去打招呼吗？”芸香见官浔语没吩咐，但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出声询问道。

　　四目相对，大家却又都没有避开，碰了就碰上了，倒是也没有必要去躲，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莫名其妙。

　　官浔语顿了顿“就、去打个招呼吧。”

　　“是，小姐。”

　　眼瞧着主仆二人走了过来，霍启清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方才吃的太急了，嘴里又包的多，汤汁一呛的竟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哥儿您慢点儿——”南锦屏并没多想，连忙拿起手边的茶水递去，一只手还在霍启清的后背捋着，帮她顺气。

　　这一幕若是放在府里，那是再平常不过，但现在可是大街上，即便是贴身伺候的丫鬟，这动作也有些太招眼儿，很难不让人多想——

　　就比如官浔语，嘴角不易察觉的扯动了一下。

　　霍启清喝过水后，感觉好多了，随即便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对着已经走到面前的，但也还保持着距离的官浔语拱了拱手——

　　“见过官二姑娘。”

　　“见过霍二公子。”

　　两人话不多，又是在大街上，男女有别自然不能太过热络，况且他们本来就不相熟，像这样简单的问上一句，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行为了。

　　“你的东西掉了。”官浔语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霍启清的脚边。

　　霍启清连忙低头瞧去，这才发现是自己腰间的荷包，她本就没有带银子出来的习惯，若不是离家在外的，时刻都要用到银子，也不会系这么个荷包在身上，说来生疏，掉了也正常。

　　“多谢官二姑娘。”

　　“客气了。”

　　拢共三句话，佳人便款款离去了。

　　霍启清凝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只听一旁的南锦屏，忽然开了腔——

　　“原来她就是官二小姐，竟是这么个妙人。”

　　可随即又是一声叹息，但言语里尽是遗憾——

　　“大少爷这回可是捡到大便宜了。”

　　霍启清重新端起桌上的臭豆腐“姐姐觉得长得好看就都是妙人吗？”

　　南锦屏微微一怔“怎么？难道哥儿不觉得她长得好看？”

　　“我只是觉得外表靓丽不代表内心光彩，韶华易逝容颜易老，就那样罢。”

　　“哥儿这是心里有偏见，人家官二小姐，刚才提醒你掉了荷包，这点儿总没有什么坏心罢？”

　　随即又出声道——

　　“渊哥儿是渊哥儿，官二姑娘是官二姑娘，再说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都不是能由女子做主的，哥儿可不能以偏概全。”

　　霍启清被南锦屏戳中了心思，登时有些无措——

　　撇了撇嘴“我也没说她坏啊，我就是、就是——算了算了，我还是吃我的臭豆腐吧。”

　　等官浔语从裁衣铺再出来的时候，霍启清已经走了，空荡荡的桌位上什么都没有了，随即便上马车，偏过头朝车窗外看去，方才还从容的眉眼，霎时忽的一紧——

　　心中喃喃自语着——

　　真是越不想遇见，越是要遇见。

　　皱了皱眉官浔语将目光收回，板正了肩膀，瞧着被撩开的车窗帘，抬手放了下来。

　　芸香见自家小姐沉默不语，咬了咬嘴角，悄声问道——

　　“小姐，您是不是再想霍二少爷啊？”

　　“胡说什么。”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那个霍二少爷也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其他的也就那样，您、您也不用一直、一直——”芸香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也不愿自己小姐这样愁眉不展，僭越就僭越罢“反正我刚才瞧着他跟那个身边伺候的也挺近，搞不好是他的通房丫鬟呢，这些亲王的公子哥，您是知道呀。”

　　“那照你的意思，霍启清有，霍启渊就没有了？”

　　“我、我——”

　　官浔语笑了笑，她明白芸香是想要宽慰自己，才这样说的，抿了抿唇角——

　　“没事的，我有分寸，不必担忧。”

　　不过就是见了一面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待回了府后，官浔语便将那块汉白玉佩从闺房的小屉里找了出来，捧在手心看了许久——

　　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那块汉白玉配便被放在了红色的锦盒中，高高的置于书架的最上一层。

　　而官浔语眼中最后一丝贪恋，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

　　霍曙允因还有公务在身，所以并不能离开平南太久，而卫绫则急着要为这门婚事做准备，所以他们没多久便启程归返了。

　　在盛京撒了欢的霍启清，早就已经思念娘亲了，恨不得长双翅膀一下子就能飞到平南。

　　好不容易挨完了路上的旅途，刚一到府里，霍启清便迫不及待的往林怡阁奔去——

　　而此时的萧淑蕴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端坐着，就听见外头儿，一声声叫着姨娘——

　　“是清哥儿回来了？！”

　　“听着声音是没错！”

　　尚妈妈跟萧淑蕴急忙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果然是霍启清，这才多久没见，竟然又窜高了一截儿。

　　“姨娘，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呢！”

　　随后就见南锦屏左右手都提满了，尚妈妈见状赶忙上前去帮忙，瞧着手里的东西，忍不住跟萧淑蕴夸赞道——

　　“咱们清哥儿知道心疼人了，姨娘往后有福喽。”

　　萧淑蕴笑的也是开怀，抬手摸了摸霍启清的额头“累了罢？快回屋子去歇歇，一会儿饭得了姨娘给你送过去。”

　　“嗯。”霍启清点点头，正抬脚要朝屋子走去，却又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姨娘，让厨房再烧些热水罢，儿想沐浴一番。”

　　萧淑蕴目光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因着身份特殊的关系，想必这一路上哪怕就是再驿站停下落脚，她也是不敢沐浴的，可她偏又是个及爱干净的，能忍到现在，也该也是到了极限。

　　眼中登时露出许多心疼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姨娘知道了。”

　　待霍启清走后，萧淑蕴便吩咐下人婆子准备饭菜跟烧热水，随后又去了前院跟霍曙允和为王妃请了安，转完一圈下来，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不过饭菜却已经做得了。

　　端着饭菜，刚进了屋子，却只见南锦屏一人候在外屋。

　　“姨娘来了。”南锦屏连忙起身作福，接过萧淑蕴手里的托盘。

　　“清哥儿呢？”萧淑蕴问道。

　　南锦屏指了指里屋，隔着珠帘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霍启清——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睡着了。

　　“别叫她了，让她睡吧。”

　　萧淑蕴轻轻地撩开珠帘，缓步走到床榻前，刚想伸手将她身前的被子掖好，霍启清却突然转了过来，将萧淑蕴的手抱在了怀里——

　　到底还是孩子呢。

　　萧淑蕴也没有抽回手里，坐在了床边，静静地陪着。

　　这一幕被里屋门前站着的南锦屏全收进了眼底，一时间心中也升起许多感慨，她自幼父母双亡，这样的场景最多也只在梦里见过，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即便是在梦里都来的少了。

　　不禁有些眼窝发热，低着头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只是她们谁都不会想到，就在这样温馨的时刻，一场看不见的杀机，正在暗处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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