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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起鉴心镜，对着心的方向，默念镜身上的梵文法诀，一道灵光射出，又被反射回来，霎那间光线变强，晃得我和灵儿姐姐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围是一片寂静的白，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俏和尚心中的世界了。想来他的修为一定很深很深，不然又怎么会心中只有这一种颜色呢，可是……
　　“灵儿姐姐。”
　　“嗯？”
　　“我不喜欢这里的白色。”
　　我一面四下寻找着俏和尚的心结，一面说着：“白色不该是最纯净无瑕、最简单明快的颜色吗？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不舒服？”
　　“我也不喜欢。这里白得有些瘆人，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咦，小青，快来，我找到啦！”
　　我跑过去，看灵儿姐姐轻轻碰触了一块白色的突起，忽然之间，无数的画面在我们眼前飞舞旋转，俏和尚心中一幕幕的往事就这样呈现在了我们面前。我用手一指，画面不再变换，而是渐渐放大在我们眼前。就是它了！我瞪大眼睛仔细看过去。
　　这里是哪里？跟终翠山的景致好像。雾气缭绕，青松翠柏，鸟语花香，也是一处天地灵气聚集的所在呢！修炼的好地方，我暗暗想着。忽然听到一个悲愤的声音响起，仿佛就在我耳边一样，那个声音在说：“法海！就为了我兄弟二人多年前的一场罪孽，你就要灭我全族吗？”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浑身浴血，而他的身边，萎顿在地上的，该是他的兄弟吧，两个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不远处一个穿着暗红僧袍的和尚。
　　是他！一样的容颜！只是那双眼睛不一样，那决不是他放我生路时的温和，那里现在满是戾气。
　　“你在质问我吗？我是佛，你是妖，我不灭你，世间安有净土！”他冷蔑地看着那男子，冰冷的目光掠过他的身后，那里瑟缩着一群妇孺，她们在他的眼光之下颤抖得更加剧烈。
　　中年男子不再傲然挺立，他跪了下来，头颅磕在地上，一旁的兄弟嘶喊着，“大哥，不要求他！”他抬起头，仇恨的目光已经变成乞求，“那个猎户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射死了我们的母亲，还……剥了她的皮……我和弟弟眼看着母亲被拖走，眼看着母亲成了他们家桌上的一盘鹿肉……我们是杀了那个猎户，可是我们错了吗？同样是世间的生灵，难道只有人杀我们，我们却连为母亲报仇都不能吗？”
　　“放肆！”他——法海一声怒喝，举起手中的禅杖指向那麋鹿精，“妖是妖，人是人，畜牲就是畜牲，岂可与万物的灵长相提并论！受死！”
　　随着最后两个字的吐出，法海手中的禅杖落下，那只麋鹿精避无可避，闭目待死。然而就在这时，那趴在一边动弹不得的另一只麋鹿精却拚尽全力，扑上来抱住了自己的兄长。金刚伏魔杖落下，鲜血四溅，我几乎听得见头骨碎裂的声音。
　　眼见弟弟为救自己惨死杖下，那只麋鹿精红了眼睛，疯了一样扑上去。法海冷笑着，轻松地避开他不要命的招式，麋鹿精的发髻乱了，披头散发像入了魔，东一拳西一脚的瞎打，法海将禅杖杵在地上，左手一翻，一道金光正中麋鹿精的胸口，一口血喷出，而后那僵硬的身躯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再也不能动了。
　　法海杵着禅杖一步步走过去，迈过那尚未变回原形的躯体，朝那群哭泣的小麋鹿精走去，他的眼神让人害怕，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我不自禁地靠近灵儿姐姐，抓住她的胳膊，她也在微微颤抖着，我不再看，我闭上了眼睛，我听到凄苦的哀求，我听到惨烈的尖叫，我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妖魔鬼怪，杀！邪魔外道，杀！魑魅魍魉，杀！非我族类，杀！杀！杀！”

　　当一切归于平静，我再次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有些不能适应这煞白的空间。眼前的画面里是一间光线黯淡的寺庙，一个绿裙的女子垂手而立，绝美的容颜，清冷的神色，看着她冷冷的媚笑，我忽然就想要流泪。
　　“求我啊，你求我啊，叫声‘好姐姐’我就饶了你。”
　　“妖孽！你休想！”
　　风水轮流转了吗？我看着他在地上翻滚，疼得打烂撕碎所有碰到的东西，心里想着。
　　一枚大钉从她的手中射入他的体内，“痛吗？”她贴近他耳边轻柔地问，“那就给我牢牢记住，这痛是我回报给你的。你觉得，它比你当初加诸于我的，又如何？”她仰起头放声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直流。
　　他在她的笑声中停止了翻滚，我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然后，他捻起了地上的一片碎纸，那是他刚刚撕坏的佛经的一角，上面写着“慈悲”。
　　他握着那两个字，面上表情的变换快得让我来不及捕捉，就在我还在诧异他眼中那模糊的泪意的时候，他已经握着那两个字在她面前跪下，清清楚楚地叫了声：“好姐姐。”
　　我想，她一定比我还震惊，因为她在踉跄地后退，一脸的茫然无措……
　　“小青，你听。”灵儿姐姐忽然说。
　　“什么？”我问，顺带挥手拂去了这一幕，那绿裙女子的失落和他忽如其来的淡泊让我不安。
　　“我好像听到安旭在叫我。”
　　“姐夫吗？那你出去看看好了。”
　　“那你呢？这大和尚你还没看够吗？难怪人家都说，这世上有四种人不能理睬，游方僧道、乞丐、闲汉和牙婆，第一个说的就是这狠心的和尚！走吧，走吧。”灵儿姐姐恨恨地说着，伸手来拉我。
　　虽然心底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执拗地说着：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坏人。可我，终究还是任由灵儿姐姐拉着我的手向鉴心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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