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陆宣还是请假了，一来他怕阮棠自己出去找房子，二来是他考试也近了，想好好准备一下。

　　这天阮棠7点不到就去面馆了，陆宣跟着起了个大早，等阮棠一走，他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下，穿上洗净的皮夹克下楼扔垃圾，刚走出单元门，就碰到个人在翻垃圾桶。

　　怎么说，从穿着来看，那人不像是穷得叮当响要靠捡垃圾为生的人，也挺年轻的，就是乱糟糟的头发很有流浪汉的气质。
　　陆宣见他不嫌脏，每袋垃圾都要拎出来翻一下，陆宣掂掂手里的袋子，脑子一热，把能卖钱的瓶子和纸板挑出来。

　　陆宣：“给你。”

　　李海峰猛然回神，看着陆宣手中的瓶子：“…………”
　　他一大早就来翻垃圾了，这还是第一个给他瓶子的人……

　　陆宣：“那我给你放地上了。”
　　说完，转身就走。

　　李海峰觉得这年轻人人挺好，收拾得也干净，身上的皮夹克旧是旧，但有股好闻的皂荚味儿。
　　李海峰叫住他：“欸！兄弟，我问你个事。”

　　陆宣一回头：“什么？”
　　李海峰：“你是这的居民？”

　　陆宣神色狐疑。

　　李海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掉了样东西，想问你有没有见过？”
　　陆宣：“什么东西？”
　　李海峰：“糖果，一种包装很漂亮的糖果，我女儿爱吃，是她舅舅从国外邮回来，昨晚我扔垃圾不小心给她扔了，现在孩子在家闹呢。我问了周边的小娃娃，他们说见过，问在哪他们又说不清，就想问问你。”

　　陆宣疑心更重：“你打算捡回家给你女儿吃？”
　　是亲爹吗？

　　李海峰“嗐”一声：“她哪是爱吃糖，她是喜欢那糖果的包装纸，收集起来叠星星用，我又不清楚，以为是垃圾，昨晚一道给她扔了。跟你说实话吧，我是她后爹，家里还有个小儿子，是我和我现在的老婆生的，俩孩子都打一个娘胎里出来，他们娘疼得紧。我把继女的东西扔了，让我老婆怎么想？重男轻女？爱亲生的不爱过继的？”

　　陆宣心道还真是后爹。
　　陆宣：“糖果长啥样？我帮你想想。”

　　李海峰比划一番：“大概巴掌大小，是分装，所以包装纸上没有配料日期啥的，包装纸很漂亮，红色的，有点透明，放灯下面还会闪光，我女儿说叠星星好看。”
　　陆宣不知想到什么，摸摸皮夹克口袋，摸出一支烟点上：“红色的？”

　　李海峰：“对，红色，但不是大红，有点像……像石榴西瓜的颜色，之前我问路边那几个小孩他们说见过，但小孩哪说得清。找不到我还得回去看我老婆脸色。你有没有见过？”

　　陆琛吸了口烟，不假思索地说：“那没见过，我又不吃糖，大白兔的包装纸也挺好看的，你给你女儿买大白兔呗。”
　　李海峰：“我倒想，小孩子不好哄啊，老婆更不好哄。”

　　陆宣赔笑一声，没再理他。
　　等出了小区，陆宣越想越没对，不仅是那找糖果的男人很奇怪，就连阮棠最近也很反常，首先是主动辞去迪厅的工作，再来是吵着要搬家，还说有老鼠。

　　陆宣朝垃圾桶方向看了一眼，又扭头拦了辆出租车，他突然想看看阮棠之前工作的迪厅。

　　等他到迪厅时，才发现店被封了，门上的封条经半月的风吹雨打都掉色了。

　　恰时对面按摩店的姐姐出来送客，见有人在迪厅门口张望，热情招呼：“小哥，想喝酒呀，来我店里啊，我店里也有酒，还比迪厅的便宜。这家店都关门好久了，你不是常客吧，不知道也正常。”
　　陆宣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时候关的门？”
　　姐姐：“半月前，秋分？对，秋分那天。”
　　陆宣：“为什么关了？”

　　“被查了呗。”姐姐热情好客，缠着陆宣胳膊就把人往店里带，“你进来，我慢慢说给你听，反正像咱们这种店，条子都不想给活路，迪厅被封，是因为……”

　　——

　　上午10点左右，用餐高峰期过了，阮棠送走客人，立马收起笑僵了的脸，摘下围裙就往家里跑。

　　陆宣也在家，阮棠进门时正见他大包小包地收着东西，门口还放了几摞书。

　　阮棠：“宣哥，你这是干嘛呀？你没看书吗？”
　　闻言，陆宣停下手中的动作，整个人罩在单薄的阳光里，肩膀似乎在抖。
　　片刻后，他转身朝阮棠扯出一个笑脸，说：“收拾东西，你不是想搬家吗？刚刚我去看了房子，挺好的，比我们现在住的屋大，楼下就是车站，去哪也方便。”

　　阮棠拎拎超大号的袋子：“所以你租了，这么快？”
　　“早搬晚搬都是搬，看到合适的就租了呗，”陆宣给他个袋子，“你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衣服啊，还有你那些小玩意儿，赶紧，搬家的车我都叫了，待会儿就来，我们今天搬。”

　　阮棠：“那面馆的活呢？”
　　陆宣：“不干了。”
　　阮棠：“可我还没给老板说。”
　　“待会儿我去说，”陆宣的语气有些急，“你收拾好去小区后门等我，车在后门等。”

　　阮棠还想说什么，陆宣就揉了揉他的脑袋，品不出是啥意味。
　　陆宣：“你不是说这里有老鼠吗，万一把你咬死了怎么办？我们今天搬家，换一个稍微大点的房子，以后再换更大的房子。”
　　说完，陆宣又去收拾厨房和浴室的东西，看起来很急。

　　阮棠呆呆地站在原地，冥冥之中察觉到点不寻常，他没有犹豫，趁陆宣去厨房的空挡拉开了床板，把“小玩意儿”一股脑塞进包里，再拿了衣柜的衣服严严盖住，接着拖着大包东西下了楼。

　　搬家的车已经到了，司机似乎等了很久，向阮棠抱怨后门的路不好走，搞不懂陆宣为什么非要从后门搬。说着又要帮阮棠拿东西，阮棠拒绝了，自己把袋子塞进车，像守着宝贝一样，紧紧抱住。

　　他没去帮陆宣搬东西，看陆宣跑了几趟才把东西搬完，陆宣上车时阮棠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儿。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从东门到西门，穿城而过，抵达新家时都快中午了。
　　新家门口还挺热闹，是个半旧小区，街两边开着不少店铺，一到饭点就人气爆棚。

　　陆宣找的房子在二楼，爬楼梯不辛苦，一层就两户，过了晚上10点回家也不用给看门大爷钱。
　　这里有专职的保安，卫生有人打扫，小区环境不说有多漂亮，但至少整洁。保安见两人搬家，好心地借了个推车给他们，不到半小时就搬完了不算多的行李。

　　简单收拾完，陆宣下楼买午饭，阮棠坐客厅沙发上发愣，有些懵。
　　这大概是他有记忆以来住过最好的房子，有单独的客厅和一间卧房，卧房对面是卫生间，进门右手边是宽敞的厨房，不用再和别人挤，晾衣服也不用跑楼顶，因为有个明亮的小阳台。
　　这里和阮棠以前住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陆宣回来时，阮棠还没回过神，直到一勺鲜美的馄饨送到嘴边，他才猛然惊醒。
　　“宣哥。”

　　陆宣：“你搬家搬傻了？没让你拎重的东西啊。吃饭吧，吃完饭我把卫生做了。”
　　阮棠就着他的手吃了口馄饨：“那我铺床。”
　　陆宣笑起来：“你会吗？”
　　阮棠：“那咱俩换换。”

　　房子不大，40几平的一室一厅，房东为了把房子尽快租出去，做过简单的打扫，只用稍稍收拾下就能住人了。

　　午饭过后，陆宣负责铺床，阮棠打了桶水，放上洗洁精和馨香剂，这样擦出来的地会香香的。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和陆宣一起收拾一个家，以前陆宣带他回家时，陆宣已经住那间七八平的小房子里了，阮棠什么都没做，就跟着陆宣出门买了点日用品就堂而皇之地入住了。
　　他不爱做家务，但和陆宣一起做的话，就感觉不累，还特有成就感，亦或者是归属感。

　　40几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擦起来稍微有点费劲。陆宣动作快，老早铺好了床，不过他不打算帮阮棠，只倚门框上看阮棠辛苦劳作。
　　意外的是，阮棠没有像平时那样干一半撂挑子不干了，哼哼唧唧找他帮忙。

　　当阳光变成橘红色，阮棠也擦完地了，他品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还算满意，可总感觉还差点东西，于是又把房东不要的旧书桌擦干净，铺上浅色的桌布，吭哧吭哧地搬到向阳处。
　　“宣哥，你以后可以在这里看书，这样我不会打扰到你。以前我们住小房子时，我睡着了是不是总踢到你？”

　　陆宣想了想：“大概吧，不过他们说睡觉脚会踢证明在长个子。”
　　阮棠瞅瞅陆宣，再瞅瞅自己的个儿，认为长得不是很好，比陆宣整整矮了半头。
　　“我还会长吗？”

　　“你在怪我没给你吃好让你长矮了？你的个儿够了，真的，”陆宣拿上钱包，“你在家等我，我下楼买吃的，你不挑食的话没准还能再长点。”

　　新小区门口的铺子多，商品总类也全，不用走太远就能买到好吃的。
　　阮棠迎着夕阳趴阳台上，巴巴地等陆宣回来，在第三十七个路人经过后，他终于等来了陆宣。

　　陆宣阔绰了，买了烧烤卤肉啤酒，左手还拎着大袋石榴。他说等十月一过，石榴就下市了，所以要趁没下市之前多买点，新房子里有冰箱，可以存起来慢慢吃。

　　阮棠被石榴塞了个满怀，惊声问：“宣哥你发达了？买这么多。”
　　陆宣：“用你的钱买的。”
　　阮棠想起压床板下的存款，暗道不好：“什么？”
　　陆宣：“我跟面馆老板说你不干了，他把工钱给你结了，我替你收了。”
　　阮棠悬着的心落下了：“多少钱？”
　　“几十。”陆宣问，“嫌少？没压你工钱都算好的。”

　　阮棠：“几十还不少啊？”
　　“那你想要多少？几万，几十万？”陆宣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有多少本事拿多少钱，否则就是歪门邪道。你人不大目标还挺大。”

　　阮棠感觉陆宣说这话的口气很是正经，他张了张嘴，没能反驳。

　　陆宣：“过来吃饭。”

　　两人坐在被太阳烘烤得温热的阳台，吹着夜风，摆上香喷喷的肉食，陆宣咬开啤酒盖，和阮棠的石榴碰杯。
　　“简单庆祝一下搬新家了，我看了，这里没有老鼠。”

　　阮棠“嗯”一声。

　　陆宣：“现在可以好好待在家了吗？”
　　阮棠没懂：“什么意思？”
　　陆宣：“字面意思，这段时间你先在家待着，工作也不用找了，先熟悉下环境再说其他的，你要实在无聊每天擦一遍地也是可以的。”

　　阮棠想了下天天擦地的日子，其实也不坏，可是：“擦地没有钱。”
　　“你掉钱眼里了吧？”陆宣一口闷掉酒，开始爱的教育，“你说你吃的不多，穿和用又不挑，要那么多钱干嘛？”
　　阮棠浑身都是理：“买大房子，我不能只指望你，没准哪天你嫌我烦一脚就把我给踹了，我要投笔钱给你，咱俩一人一半，这样你就没理由不要我了。”

　　陆宣呆住了。
　　比起眼下的窘迫，阮棠好像更怕没人要，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努力”就是没有意义的。
　　陆宣：“那我说我要你呢，不会扔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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