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画中人

作者:简一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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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伍


      约莫片时之后,药房掌管被召过来,哆嗦着遍身肥肉,爬在地上。
      “你好大胆子!”水溶眼波朝他一横,隔着帐子问,“原先让你配的几味药,藏到哪儿去了,难不成上百斤的好药,都填了你那狗肠子?”
      掌管不知道内情,原本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轻易交出药,便随意编了个幌子,把人打发走,岂料到是这副光景。他在这府里当差几十年,平时见惯了王爷淡定通达,喜怒不形于色。难得这样放下身段来,还是头一次。
      “王爷息怒,奴才着实冤枉,那几味药都配齐了,王妃说您身子骨弱,以后留着用,总比旁人糟蹋了强。”话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暗窥白纱障后的动静。灯光潋滟如水,映着半张冷薄的唇,水溶坐在纱幄之后,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阴沉的煞是吓人,看样子是真恼了。
      掌管赶忙叩头,补上一句:“奴才该死,真不知少夫人病得这样厉害,奴才这就去取人参……”
      “也罢。”水溶漠然开口,“人参养荣丸也不是什么好药,都是些损有余、补不足的法子,吃了有害无益。福牙,你去鲍太医府上一趟,就说本王的意思,让他天亮前务必过来。”
      听到这话,掌管面露难色。一道惊雷好似落在耳畔,杂着汹涌如潮的滂雨。他立时苦下脸,不以为然地摇头:“王爷!这么大的雨,怕是马蹄子吃滑,走不得夜路……”
      水溶没有理他,脸色却更是阴沉:“还啰嗦什么,误了时辰,本王只跟你算账!”
      掌管不敢多言,应了声“是”,如蒙大赦般退出去。方走到门口,正撞上紫鹃打水回来。将水盆放在炕桌上,屋里火光融融,寒意已经驱了大半。紫鹃拧干手巾,原本想帮黛玉擦一擦身子,回头见水溶无动于衷的坐着,仍是没有回避的意思。
      不等她开口,水溶已经接过手巾,淡淡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着,这里留我守着就行。”
      紫鹃有些尴尬地一定,涩然说:“这……王爷千金贵体的,哪里吃得消,还是换我伏侍吧。”
      “什么金贵不金贵,我也熬惯了,寻常到这个时辰,反而睡不着。”
      水溶笑笑,随手从架上抽了本《乐府杂稿》,就着凉茶,如是翻了阵子,抬头见紫鹃站着不走,不由慢慢收敛了笑。
      “怎么,不放心?”水溶施然站起身,在她肩头拍了拍,“依你看,本王虽不懂怜花惜玉,也不用急于一时,对不对?”
      紫鹃被噎的无话可说,低头红着脸,闷闷应了声“是”。
      想他那般的性情,心气高傲的紧,断不会生什么邪念,可是留黛玉一个人,如何放心得下。正犹豫不决,却听水溶道:“其实你大可放心,你家姑娘是内症,用柴胡和陈皮煎八钱,先吃上两剂,等汗发了就好。”
      听他这么说,紫鹃也没了主意,只得慌张点头:“那…有劳王爷了,奴婢这就去。”
      夜风料峭,吹得窗扉开开合合,呜咽不绝,光是听着就叫人寒意入骨。水溶索性抛开书,望着那帐下寂静的床榻,自己也坐了下来。黛玉睡的并不踏实,蹙着眉心,仿佛做了什么惊厥不起的噩梦。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他轻轻吐了口气,任是铁石心肠也化了,许久之后伸出手,抚整她睡乱的头发。黛玉似有察觉,不自禁抱紧了身子,喃喃喊了声:“冷……”
      水溶心头咯噔一下,才发觉不对劲,转而去摸那被子,又潮又冷,像是被汗打透了。见她冻得两颊发白,嘴唇都在不住哆嗦。水溶心上更急,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黛玉喘得难受,将脸向他颈窝里埋了埋,气息烫如火流,有些微汗意。
      这样耗下去,总不是法子。水溶试着喂了两匙姜汤水,刚送到嘴边,就顺腮淌了出来。暖红的烛火下,她眉弯紧蹙,映着雪白的一张瓜子脸,直叫人又痛又怜。
      外头夜空如洗,听那铁马铮铮乱响,恍惚有愈演愈烈之势。看着檐下如注的雨,水溶又是一阵出神,虽不清楚黛玉的症状,凭着多年经验,亦知道病得不轻。瞧这样子,怕是寒邪入体,再热的炭火也暖不回来。
      他想了想,略一横心,伸手去解襟上的钮子,隔着两层薄薄的单衣,将她整个人捂在怀里。凉意浸进心肺,那样窒息似的冷,他微微叹了一声,下定决心揽紧了她。
      无休无止的雨瀑,从屋脊冲刷下来。紫鹃抱着怀里的药罐,撞撞跌跌奔到院子里。熬了两个时辰,眼看天都快亮了,鲍太医那边还是音信全无,她放不下心,只好满腹失落地回来。
      院里悄无人声,静的有些不寻常。紫鹃心里犯疑,便大着胆子拨开一线帘幄。
      正看见屋内灯光柔暖,半明半晦之间,月白的罗帐已放下,暗绰绰瞧不真切,彷佛重叠着两厢人影。
      紫鹃吓得退了一步,不由死死地握住了嘴。虽然她早有预料,到底是年轻事浅,禁不住方寸大乱。可是细想想,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悄然背过身,竟不敢再往深处想,她呆愣地站了阵子,记起那年在桃花树下试探宝玉,心头顿时一酸.
      炭火吡剥吡剥地烧着,红烛已燃过半,夜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慵懒起来。
      黛玉浑浑噩噩睡了将近一夜,这才换过劲,不似先前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足也有了暖意。水溶俯下身去,在不知所措中伸出手,轻轻抚挲了一下她的面颊。生怕惊醒她似的,只是一碰,就收了回去。
      “颦儿。”他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颦儿。这两个字,在心底默念过无数次,盘桓良久,却还是说不出口。忍耐,忍耐,直忍到心都朽烂,也换不来一缕云烟。他自胜筹谋过人,到头来才发现,这世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远比什么阴谋本事都厉害得多。似这般背着苦闷,作茧自缚,又怨得了谁?
      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天还没有亮,已经是卯正时分。水溶困意惺忪,倚壁浅睡了一会儿,朦胧中觉得襟口发热。他低头看去,黛玉半歪着身子压在他胸前。原先盖着的那幅杏子红绫被,也不知给蹬到哪去了。
      水溶看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唉,睡个觉也不安生,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
      说话间扯了扯被子,谁知太久没动弹,这一翻身,竟使不出半分力气。猛地这么动作,他觉的环抱在腰上的双臂,更加紧了几分。所幸黛玉还没醒,只是蜷缩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紧紧揪着他的襟角,半刻也不肯放松。
      两人相近咫尺,呼吸可闻,一股恼人的热气吹到面上,脉脉清如兰麝,蓦然将他的心思都扰乱了。水溶到底是历过情事的人,本能的将脸偏开,又不敢抱她太紧,生怕搓出了点火头。
      艳灼的灯花爆了一爆,映着她面颊酡红,竟有种难以描画的娇态。他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急,不待反应过来,已是情不自禁俯下身。压在唇上的吻,如春蚕吐丝,在暗夜中搅动着、吮咬着、厮磨着,像瀚海中引诱的旅人,尽力渴求着什么,却什么也遍求不到。
      汗意淋漓中,握住她柔韧的腰,他听见自己喘息不定,心中有无穷的爱痛交织,似是一场缠绵入蛊的毒,恨不能将她摧折到极致,揉碎在掌心里。
      风,在清凉的面孔上掠过,额角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水渍,分不清是汗还是什么。
      耳畔仍是风雨之声,打在梧桐叶上,只觉万籁俱寂。朦胧中看那案上火苗飘摇,水溶拥着她汗透的身子,只觉心思从未这般温柔过。黛玉埋头在他怀里,脱了力般,只剩紊乱轻浅的呼吸,伴着几声虚浮的咳嗽。
      将眠未眠之际,却听她梦呓一般,向着他的脸叫了声:“宝玉……”
      水溶怫然而起,浑身战抖地松开双臂,心痛得似要滴出血来。黛玉烧的越发糊涂,连人也不辨不清了,只是在枕边翻来覆去地问:“你发的那些誓,都忘了么,何苦又来骗我呢?”
      水溶怔怔良久,满腔火气不由熄了大半,却无从置答。抚挲着她的头发说:“不会,我不会辜负你,一辈子都不会。”他柔声宽慰,又一下下吻着她的额头,才哄得她总算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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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愚人节快乐~虽然量少,但是有船
    听说JJ被河蟹了,迎来素食时代,不知道这章有荤腥没?不会被河蟹罢
    张榜规定:不能出现舌头、XX器官、脖子、锁骨、以下暴露部位……于是,我觉得没啥可写了,本来还准备大泼狗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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