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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续前缘
梅望溪的身子日重,如今已有七个月大了。
自祭天苏瑶落崖一事,他动了胎气,服了那将自身精血过渡给胎儿的秘药后,身体便一日比一日虚弱,虽宫中各色灵药源源不绝地进奉着,却仍是消瘦得几乎脱了形,只余凸出的肚腹十分显眼。
他早已是睡时多醒时少,往往一闭眼便是几日的昏迷,宫中太医皆按职司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饶是如此,他之病势已然十分分明了,往好里说,诞下胎儿之时便是大去之日,往坏里说,便是不知何时就一身二命了。
一国之尊如此重病自然再无法视事,兼之他腹中龙胎不仅男女不明,就连生不生得下来也是未知,朝议便渐有些哗然起来,人心思变,各自为了日后前程,在皇室的远支中寻找起可堪继承大统之人起来,朝中的局面,已然是一盘散沙。
而入秋之后,似乎这位东陵国男主的身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差了下去,宫中太医无法可施,竟至于发了皇榜求医地步。
京中最热闹的街市口,明黄色的皇榜张贴着,偶尔有人驻足观看,却始终无人敢揭榜自荐。
毕竟那男帝的身子虚弱又有旧疾是人尽皆知之事,当年苏后在时尚可曲意为之调理,如今苏后既去,放在寻常人家,男子是该为妻主身殉,事到如今也算是自然之事。况且,男帝还是怀着龙胎的双身子,一剂药用不对,那谋害皇族的大帽子压下来,只怕连九族都要受连累。
是以就算对自己医术颇有自诩之人,往往思及此二节便裹足不前了。
来往的人流之中,又有一人在皇榜前驻足。
“如此内忧外患,我的好弟弟啊,且看你还支持得了几日。”一身素衣的女子隐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本是飘逸若仙的面容上,此时却充满了狠毒算计,“没有了苏瑶,你什么都不是。可笑你竟然不明白,做出那般自断臂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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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之中,梅望溪自又一次几乎致命的昏沉中醒来,略定了定神,等眼前景物渐次自模糊变得清晰,才低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声音虽是十分虚软无力,在旁贴身伺候的小侍却是听清了。
“回陛下,正敲过午时。”
“朕这回……睡了多久。”按说是正午时分,该是阳光最为晴好之时刻,而他这寝殿中却因他不能见风而四下垂着十数重帘子,隔得一点光也不漏,唯有几枝烛火燃着,仿佛夜中。梅望溪垂目,想要挥手唤人来挑了帘子,却发现自己早已衰弱到连动一动手指都十分勉强的地步了。
“回陛下,并不很久。”那小侍是日常在他身前伺候的,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呵。朕的身子,自己知道。”久病早已磨平了梅望溪从前的棱角,除了腹中的孩子,他如今什么都看得开,放得下了。
然,只除了一人……
事已至此,他仍是抱着绝不可能的最后的幻想,只因始终不见她尸身,只因相信她不会那般……死去。
他并不想拖着这般早已虚耗得厉害的身子活下去,只要支撑到孩子诞下,他便再无活着的理由了。
至于皇榜,却只是他最后的一点念想,若她还在人世,对自己尚存一点怜惜,或许,还会……
梅望溪无力放在被中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垫褥,侧过头剧烈地咳了起来。
小侍们不敢怠慢,一人忙半扶起他的身子替他抚背顺气,一人则取了盅子在下侯着。
果然才咳了几声他便咯出血来,殷红的颜色落在瓷盅之内,分外刺目。
梗在喉间的咸猩咯了出来,胸口的闷滞稍缓,梅望溪疲倦地闭了闭眼。
侍人们会意,撤了瓷盅,忙扶着他重又躺下,又拿布巾小心拭去他唇角的血迹。
躺回枕上,梅望溪只觉得十分昏沉,勉强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虚弱的气音。
幸而那些侍人都是伺候惯了的,明白他的意思,便有人上前掀开锦被,将他的手轻轻拿起,放在隆起的肚腹之上。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细小脉动,梅望溪才像是安心了一般,再次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之中。
对如今的他而言,黑暗,或许便是最后最好的归宿了。
可仿佛并未过了多少时候,他却被腹中传来的撕裂一般的疼痛唤回了神智。
茫然地睁眼,对上的却是意外之人冰冷的笑脸。
“怎么,没想到是我么,我的好弟弟——”
面前之人虽穿着一身宫侍衣物,但那飘逸如仙的脸不容错认,竟是他以为早已被妥善处置的二皇女!
“利用我对付苏瑶身边的那个小贱人,然后再借苏瑶之手杀人灭口,弟弟啊,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只见二皇女不知以何手段放倒了伺候的宫侍和护卫,一手用力按在他早已高耸的肚腹之上,一面冷笑着说道。
“放……手……”只觉得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梅望溪用尽全身力气才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这个孩子,对你很重要?”二皇女自是不会如言松手,而是加力按下,冷道,“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苏瑶已死,这个孽种,是她留给你唯一的东西吧?”
本该称为皇姐之人冰冷的字句入耳,隔着难忍的痛楚,努力多时才将拼凑出她话中的意思,事到如今,梅望溪心中,早已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腹中的孩子。
“求……你……”
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狠辣无情的弟弟竟会开口求人,二皇女顿时唇边阴冷笑意更甚,“求我?你不是东陵的男帝么?你在城楼射死七妹的时候——她求你了么?”
恍惚中,梅望溪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只有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痛楚,如此真实,占据着他所有的思想。
要保住这个孩子……无论如何……
也不知此时梅望溪哪里来的力气,只见他慢慢自榻上支撑着起身,握住二皇女按在自己腹上的手,用尽全力,想要将它移开。
可他久病多时,哪里还有多少力气,二皇女只是轻轻一哂,反手便将他推了开去。
梅望溪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竟被她的这轻轻一推挥得撞在了床柱上,腹中传来的剧烈的坠痛,一时间竟几乎淹没了他所有的神智。
冷眼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二皇女又是一阵大笑,伸手抓住他散落在身后的长发,粗暴地将他拖到自己身前,道:“我才是东陵的真命天子,你便带着这个孽种,下地府去跟她们赔罪去吧!”
骤然及体的庞大气劲让梅望溪一时间清醒过来,这才反应过来二皇女将要所为,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绝望的叫声已到了喉间——
气劲陡失,面前二皇女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倒了下去,圆睁的双眼,显示着她最后一刻的万分不甘。
梅望溪虚弱地抬眼,看到的人,却令他不敢相信这竟是现实——
“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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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瑶与沉水在魏县住了些时候,发现或许是各方都已然绝望,不论在明在暗,似乎对于他们的搜索都停止了,又见沉水日日只能在家中方寸天地度过,生活甚是单调无趣,便想带他去集市逛逛。
沉水本虑及他二人身份特殊,不愿出门,后在得了苏瑶的保证下,终归是答应了。
东陵与华国皆以女子为尊,风俗却更是苛刻,男子若无妻主姐妹陪伴,是绝不能单身在外抛头露面的。
沉水自出生时便身份特殊,成年后更是颠沛流离,自然从不曾有过如此体验,与苏瑶一路看了下来,倒是动了几分少年性子,越见轻快起来。
况且苏瑶与一般女子又是不同,向来以逛街为乐,见闻又广,事事随口道来都是风雅别致,便哄得他更是开怀起来。
到了午间,苏瑶便带他寻了家颇负盛名的酒楼用饭,并无丝毫避讳地亲自将他一路抱上楼上雅座,有见着的人都不由咂舌,只道听过宠夫郎的,却不曾见过宠得这般厉害的。
沉水面上稍有些微红,不过隔着面纱,也并不很显眼,只被苏瑶一人收入眼内而已。
见他如此,苏瑶心中更是怜爱,亲自替他布菜不说,甚至偶尔还亲手夹了菜喂他。
沉水与她相处日久,事到如今也放下了许多,虽仍有些不惯,却仍是红着脸就着她的手吃下了。
等用完饭又在集市上略散了会步,苏瑶却见沉水似乎有些出神,正要问他如何,却被他先开口打断:“那边……似乎有什么事。玉华,你过去看看。”
不知他此言由何而起,苏瑶看了看前面有些拥挤的人群,偶尔现出的一抹明黄刺痛了她的双眼,权衡之下最后还是在嘱咐沉水照顾好自己后走了过去。
谁知,等她再次回转身时,脸色却是沉凝。
沉水暗暗垂目,他自然知道,自己方才所为意味着什么。
可是若非如此,日后梅望溪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事情才会更无法挽回。
他一向是惯了权衡利害的,如今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而他,亦不会后悔。
“玉华……”
“那是皇榜。”苏瑶声音低柔。
“你……入宫去罢。”半侧过头,沉水淡淡道。
苏瑶自己也说不清如今心中焦虑从何而来,当下点了点头,只道:“我先送你回家。”
沉水抿唇,没有再反驳。
只要那个地方,对她来说还是“家”,她便一定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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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去学术会议端茶倒水……
话说下一章大虐梅tx,请各单位做好准备,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