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旅

　　伦敦的夜里寒冷，雾气迷蒙，不可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事物。地板湿滑，身上冷汗干涸后油腻。

　　我还是走出了孤儿院，在我勉强能够站起来的情况下。身上伤痕无数，被滚烫蜡油扫噬的皮肤殷红，紫青色的鞭印布满全身，高跟鞋的挫伤细细密密覆盖在□□之上，因为不敢发出声响而被咬透的下唇生生疼痛。

　　最严重的地方应该是下唇了，那些女人已经熟谙这些方法，不会留下太多伤疤。我深深记得当时的惊恐，我的牙齿透过了整块下唇，然后被我的舌尖感知。那种知道自己□□已经被咬透的惊心，如同从两米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的感觉。腹内气压恍然瞬间增大，心脏部位猛然感觉空荡荡的，好似没有□□在托着一般。

　　可是，我必须撑下去，即使我是那么地希望自己能够躺在孤儿院我和Ray的房间内，直到自己死去。如果我都放弃了自己的话，Ray又有谁去救？！他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宠爱的孩子，可是我能给他的宠爱却只有这么多。假使他死在那里，或许烧成脑膜炎该怎么办？！

　　这是一种一想便心惊肉跳的假设。我的大脑企图自动将这些感觉驱逐出去，可是越想忘记那种想法就越发清晰。我甚至可以看到我蹲在Ray的床边，房间昏暗，Ray躺在床上，不知死活。

　　想要放弃，可是我明明那么需要他。最终身体还是让我认定了一个事实，我以将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该到哪里去弄到药呢？或者我又能从哪儿搞到钱呢？我想到这些无比现实的问题，觉得自己力量渺小到不可言状，现实生硬地向我扑来。我死死靠着孤儿院的围墙，站在孤儿院外面的我竟感觉不到一丝自由可言，因为她们从未限制过我们出入的时间。她们巴不得我们其中一些人逃跑，或者逃跑的途中死去，这样她们能省去太多的麻烦。

　　用力呼吸了一下，肋骨间肌肉的酸痛感传来，我从墙上滑下，蹲着靠住墙壁，几乎不能从外界感知到任何事物。

　　我自然也不知道我头顶猎猎飘过的斗篷，倏然而逝，不可捕捉。

　　一张什么东西被风吹来打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好像是一张纸。我睁开眼睛伸出手抓起一看，是一块糖纸。

　　糖纸！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钱的来源。贫民区内的杂货店，虽然钱不多，但也能买下一点发烧药吧。我就那么美好地想着，然后靠着这些臆想向最近的一家杂货店走去，手死死扶住墙壁地前进着。

　　我不知道背后斗篷的影子闪过，更加听不见斗篷擦地的声音，耳边只有怪叫地风声。

　　我注意到了现实的恐怖，但却可以忽略了自身的软弱。我竟然想要去抢杂货店的钱，然后跑去给Ray买药，让Ray好起来。

　　微微的风声中，杂货店昏暗的光线还是犀利地刺破了黑暗。我站在街角看了很久很久，脑海中不知道在翻滚些什么，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比如说死亡，比如说生存，比如说牢狱之灾。就是久久不敢跨上前去，实行我自己认为能够做到的抢劫。

　　胆怯在□□与精神内尖利地笑着，嘲笑我的坚定。我所谓的坚定，难道就这般不堪一击，Ray的性命竟这般不值得我付出一切？！答案显而易见，身体终于开始行动，抬起发抖的脚，缓缓走进了杂货店。我最终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看见街角的黑暗中，一双微微皱起的眉头。

　　有人从黑暗处走出，斗篷在风中无声飞舞。再一秒，哪里还有斗篷，那斗篷登时化为蓝色物质随风而去。那物质像极了气体却又神似液体，在风中卷了几下隐入黑暗。一个金发男人走出了黑暗，步履无声无息，就在他面前两米的我竟然浑然不知，自然也没有回头看。

　　假使我回过头，一定会被震住！那男人的相貌竟是如此好看！金色头发藏在黑色卫衣的帽子里，下巴与嘴边一圈淡淡的金色胡须，男人味儿四溢。身材高大，给人无尽安全感。宝蓝色的眸子与眉毛相得益彰。下颌处笔直线条，野性顿生；鼻子漂亮高挺，优雅自成。上身黑色卫衣，上有简单的花纹，本是极普通的衣物，在他身上就不相同了，煞是好看。下着蓝色休闲裤，腿形看上去就十分结实，笔直站立。

　　多亏我没有回头，毫不知情地步入店内，面临我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大的苦难。

　　“嘿，小子，这么晚了要买些什么？”守店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本土英国人。满脸络腮胡子，大冷天地穿着一件贴身背心，过于暴力的肌肉让我的腿开始发软。俗气威猛的恶龙纹身突兀在手臂上，另一边是一个更加恶俗的一箭穿双心图案。手上戴着戒指，寒光闪闪。紧身牛仔裤破破烂烂，腿形粗大，我开始起鸡皮疙瘩。

　　他看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又问了一边：“这么晚了要买些什么？”

　　我还是不敢回答，傻愣愣地站在他的面前，冷汗淅淅沥沥地冒出来。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再次问道：“要买些什么？”

　　我退却了，他右手的掌风刺激着我的鼻子，我不敢做我计划好的事情。

　　我转身，踉踉跄跄地想要走出店门。

　　我的脚步停在了店门口处，心里对Ray的愧疚让我不得安宁。我的胆怯会害死Ray的，会断送了他的前程的。虽然我们孤儿的前程不可以用很好来形容，但总比死去或者成为弱智好。

　　我不想让Ray变成那个样子，我是那么地需要他。

　　于是我猛地转过身去，生怕自己再慢一秒就会反悔，被所谓的理性控制。

　　“我……我…”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需…需要……钱！”

　　那个彪形大汉以为自己听错了，挑着眉毛说：“你刚刚说什么？我肯定没听清楚。”

　　“把钱给我！”我空虚的语气一点威胁力也没有，白白地让人笑话。

　　他果然哈哈大笑，笑声粗犷刺耳，不可一世。我见他这样也知道徒手抢钱行不通了，于是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柄小刀，是在学校里捡到的弹簧刀，捡到的时候上面了莫名暗红。

　　“你……你…快把钱给我……我…我不想伤害你！”我将刀子双手握着，比这他所在的方向。我的叫声是颤抖的，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

　　“你要在我这里抢钱？你还带了刀？”大汉脸上有着嘲讽的惊讶，然后朝我亮了亮自己的肌肉与纹身。对我说道：“你确定？”

　　我当时已经吓傻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不伤害他他是绝对不会给我一分钱的，于是身体采取了最傻也是最原始的进攻。我笔直地将刀往他的方向送去，可是速度却因为身体的关系变得很慢很慢。

　　他几乎是懒散地躲过，然后朝着不住发抖的我走来。我听着他鞋子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越传越近，他的形象在我的瞳孔中越来越大，双手抖得更加厉害。终于，在他走到离我只有半米的距离是，我颤抖的双手已经握不住小刀，啪嗒一声，我唯一的工具被我抖掉在地上。

　　掷地有声。

　　“小子，你是来真的还是闹着玩儿的？假如是玩的话，我不会伤你，太侮辱我了。”他叫嚣着，声音几乎能够挤兑出讽刺的利刃来。

　　我不敢说话，仿佛说话就会泄气了一样，鼓着一股气，感觉到脸上的毛细血管充血的热度。耳朵里是血液流经心脏的声音，咕咚咕咚，我真的很害怕。

　　面对一个彪形大汉，又是满载伤痕的躯体，心理上已然怯弱，能够抢到钱才有鬼！我站在原地，不敢与他直视，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用。

　　我没有钱，不能给予Ray最好的物质需要。我性格不好，总是要哄骗着Ray才能让他好好听话。我没有最好的人缘，不能给Ray广泛的平台。我穷，很穷很穷，甚至在Ray快要出事的时候买不起一点发烧药给他。我下贱，习惯用身体去挣取钱财。

　　这样的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怒火被自卑蹭的一下点燃，我能够清晰地感知自己的世界正在颠倒过来，体内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并渴望能够就此死去落得个轻松无挂。

　　我又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信念改变了，整个人的状态也改变了。我定立那里，只用了单手持刀，从容掩下眼中惶恐。我能够自我感知我已经是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兔子急了咬人，原来是这般感觉。

　　我再深吸两口气，咧开一个笑容，说道：“当然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说我这么瘦小的个子，难不成过来找死的？”

　　我正是有寻死之意！

　　我将持刀的手放下来，故作轻松摇头晃脑地往他那边走过去，说道：“哥们儿，有没有‘糖果’卖啊？”

　　：“‘糖果’？看不出啊，你是来买它的啊。难怪这么生更半夜的呢，不过你是生面孔，我没往这方面想。”听完我的话，他也松下脸面来，对我和善一笑。

　　他转身回去柜台深处，寻找我所问寻的“糖果”。我紧跟着他，保持着相当紧密的距离。他在最里面的一个柜子处停下，正是机会！

　　我趁他还没有回过头来，全力刺出手中匕首！

　　□□重重摔在地面上的闷响声传来，我登时吃了一惊。我从未想过会这样！我惊慌失措得比一开始更加厉害，全然失却了主张，只感觉恐惧感一阵紧一阵地折磨我的精神，就快要崩溃了。

　　这个结局是我始料未及并且最不希望出现的，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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