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之雪

　　荒原中，两匹骏马在一前一后的狂奔，马上的两人眉头紧蹙，根本不吝惜马的体力，不断地用手中的缰绳催马快跑。“不行，我们太慢了，还要再快一点。”前面的人迎着风大声喊道。“是啊，太慢了，但愿她们能撑到我们赶到。”后面的人仰头望着天空，在心中默默说道。

　　拓兰镇郊外的荒野有那么一处早就被废弃的破庙。当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突然间断了香火，俗话说，人多的路不长草，那么这话反过来讲也就是说人少了的路全是草。所以，几年的时间，这破庙的院内已经成了荒草的天下。入冬以后，一片一片的衰草黄白黄白的，齐刷刷的在风中摆动着它们得意的脑袋。庙门和窗户年久失修都已经破败不堪，窗户纸逝去了当初的颜色，像一片片的残旗一般随着风哗啦哗啦的摇摆。入夜已深，庙堂内燃着一堆篝火，火堆旁，女人正在缝补衣服，孩子正在用草棍拨拉地上的蚂蚁。“宇儿，该睡觉了。”女人咬断针线，抖抖衣服，微笑着对孩子说道。“好的，娘。”孩子扔下手中的草棍，抱起身旁的被子放在一堆稻草上，将被子展开钻了进去。“娘，唱歌哄宇儿睡觉好不好？”孩子从被子中伸出一只小手，拽了拽女人的衣角央求道。“好”，女人在孩子身边坐下来，握住孩子的小手重新用被子盖好，轻轻的为孩子唱起了歌。孩子很快睡着了，小脸被火映得红红的。女人跪坐在孩子的身旁，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

　　风从破旧的庙门缝口生硬的挤了进来，无声的在地上打转，渐渐地、成为一条笔直的漩涡。漩涡旋转着，其中裹杂着一丝黑色的颗粒，像尘埃，又像细沙。那些东西由漩涡底部涌出来，开始一点点上升，逐渐由稀疏变得稠密，再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团高速旋转的、一人来高的黑色旋风。它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向女人和孩子所在的位置接近，待到离两人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忽然停止了旋转，风在一瞬间消散，剩下一件黑色的长袍无声的垂立在两人的身后。那是一个从头到脚完全照在黑袍里的人。
　　女人跪坐在孩子身旁，正将自己刚刚缝补过的衣服轻轻披在孩子身上。
　　那人动了，悄无声息的拉近三个人的距离，没有肢体的摆动、感觉不到呼吸的节奏，就那么笔直的、缓慢的飘着，直到与那女人相距一步的距离。
　　女人依旧跪坐在孩子身旁。她用手轻轻的拂过孩子的额头，孩子的面部表情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而缓慢。女人的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安静。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风声、残破的庙门的吱嘎声、窗纸在风中的撕扯声、木柴燃烧的劈啪声在证明着眼前一切的真实而并非梦幻。
　　许久……
　　那人再一次动了，黑色的长袍被抬起一角，一只蓝紫色的手探了出来，同样的无声无息。略曲的食指指向女人的后颈，黑色的指甲在篝火的映照下泛出暗淡的光泽。待指甲离女人的后颈只有半指的距离时，被帽子遮住的面孔有两点凌厉的光在闪动。
　　然而，伸出的手没能再向前挪动一分。黑衣人忽然感到窒息，还有脖子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热，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撕扯缠绕在脖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条火链，从篝火中探出，死死地缠绕在黑衣人的脖颈上，令他不能向前移动半分的距离。那火链一点点在他脖颈上收紧，就在他拼命撕扯的同时，将他一点点的向后拉扯，靠近燃烧的篝火。黑衣人用双手撕扯着缠在脖颈上的火链，但手只是徒劳的一次次从火链中穿过，他努力地转过头，望向漆黑的夜，但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咯咯”的声音。火链在他的脖颈上越收越紧，却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燃烧的痕迹，他的双手开始胡乱的挣扎，黑袍的下摆露出一双赤裸的深紫色的脚在拼命地蹬踏。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他离篝火越来越近，突然，篝火中窜出四条火链，分别缠住他的四肢，然后将他成大字型直挺挺的、高高举起在篝火的上方，继而，橘红色的篝火变得像血一样，瞬间喷发，将他完全淹没。黑衣人变成了火人，在火焰中奋力扭动着身体，渐渐地，他的喉咙不再发出“咯咯”的声音，挣扎也停止了，火焰完全将他包围，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火……仅仅片刻之后，火焰退去，依然是橘红色的篝火，如最初一般，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女人用手再一次拂过孩子的额头，孩子的眉头微微一皱，翻了个身，再次睡去。

　　破庙的院落杂草丛生，西南方向阴暗的角落中矗立着两个黑影，他们一动不动，根本就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在这里，透过窗棱可以清楚地看见刚才发生的整个过程。
　　“嘿嘿，怪不得派出去那么多人手都没有消息，原来是火凤凰。”这声音嘶哑得如同有人在用手撕扯破锣一般。
　　“大人，是否要属下去试试。”另一个人问道。
　　“算了。黑枭这样级别的人，人家都懒得出手。你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难道……您要亲自出手？”
　　“呵呵，老夫没有这个把握，也不想冒这个风险。火之凤凰……你当如这夜风一般么？”
　　“那大人的意思……”
　　“大的难缠，就从小的下手。从这里往西，到凌原还有一千多里，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急。走啦，打扰了人家那么久，也该让人歇歇了。呵呵呵呵……”
　　伴着那老者嘶哑的声音，两人的身影融入到夜色之中，周围的一切归于平静。

　　篝火旁，女人用手轻轻的拂着孩子的脸颊，看着熟睡的孩子，露出淡淡的微笑。
　　“还有三天，他们应该就到了……”她转过头，透过窗棱望向夜空，喃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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