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之雪

　　殇城，帝都。
　　大郢前文典史洛炳轩与大郢皇帝白启年相对席地而坐，如当初的君臣一般。两人自见面短暂的寒暄过后，便一直这样坐着，一言不发，沉默至今。
　　“炳轩，真的不想对朕说些什么么？想我白家对你洛家当真是耐心有余，魄力不足。自圣祖时起就在等，一代一代的等，现在我白启年也在等。每次朕来看你，你我君臣都这样一言不语的坐着，朕不说话，你也不说话，朕问你话，你三言两语的敷衍朕。炳轩，你想等到什么什么才说呢？”白启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
　　“再者，炳轩，朕待你一向不薄，你何以背叛朕？明知终于出现了我白家所要的东西，你竟然跟朕演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戏。没想到，400年了，你洛家竟然还没死心？可你洛家历代宗主皆不是我白家的对手，难道凭你洛炳轩就真的能够与我白家玩这盘棋？”
　　“陛下，洛炳轩早已不是朝廷命官，现在不过是死囚，陛下以君臣相称，洛炳轩承受不起。”洛炳轩微微欠身，蓬乱的头发遮盖住惨白的脸，算是向皇帝施礼。“陛下先祖当年灭我族人，将其后人劫至都城，置于白家掌控之中。洛家历任宗主需接受白家“亲礼”，向白家奉血、献髓，说白了，白家将洛家视为自己驯养的肉畜。说穿了，白家世代等待的不过是洛家的第二个黑瞳之人罢了。”洛炳轩的脸上已是冷汗淋漓，一张惨白的脸看不出一丝表情。
　　“呵呵，洛炳轩，你又来这一套……”白启年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朕只是想，我白家与你洛家君臣一场，朕真的不忍心杀你，但，你也不要逼朕。你洛家即便对我白家至关重要，但现如今我白家坐拥天下已经数代人，没有你们洛家的龙印之血，白家天下不一样铁壁铜墙？”白启年盯着洛炳轩，一脸的戏谑。“再者，你洛家号称龙纹，但又出了几个血祭之人？白家先祖算一个么？还不是败在先帝之手，最终化雪而亡？其后，你白家数代人与常人又有何异？洛炳轩，我告诉你”，白启年将手中的茶杯一点点握紧，指节泛起了青色，“你洛家的血我不稀罕，我现在对你如此费神不过是不得不为而已，若不是他的意思，你留不到今天。”白启年双眉倒竖，目露凶光，手中的茶杯咯咯作响。
　　“陛下所言极是。”洛炳轩又一欠身，这次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铁链当啷一声被他挣得笔直，血从伤口溢出，沿着铁链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但他还是缓慢的俯首做了一躬。
　　“啪！”白启年手中的茶杯碎了，他站起身，拂袖走向牢门口。待要出门，忽而顿住，沉声说道：“洛炳轩，你记住，你们龙纹一族终究是为了我白家而生，如果不能为我白家所用，就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白启年将手中茶杯的碎片抛在地上，顿了顿，又道：“朕杀你全家二十三口，唯独留下你，其中缘由你应该明白，又何必装作不懂，明知故问？你求速死，朕偏不答应，除非……哼哼，罢了，朕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那小崽子的行踪，朕已经查到了，等朕把他带到你面前，看你还能撑多久……”
　　牢门在白启年身后关上，牢内只剩下洛炳轩一人，昏暗的油灯下，洛炳轩绷直的脊背慢慢躬缩起来，他无法用双手抚摸肩头溢血的伤口，只是低着头大口的喘息，任由冰冷的汗水将头发黏在脸上，好一会，剧烈的喘息渐渐退去。他一点一点的向后蹭，最终依靠在墙头，然后吃力的抬起头望向窗口，惨白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眸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表情，“他果真还活着啊……”他低语道。

　　皇宫中，宫人均被喝令退去。只留下白启年和一位短须长衫之人。
　　“陛下，既然已经查到了洛家小崽子的下落，留洛炳轩还有何用？不如……”长衫之人与白启年并列而坐，望着白启年，以试探的口吻问道。
　　“蠢，若洛家小崽子真的是龙纹之血的继承人，杀了洛炳轩，你来告诉朕如何开启血祭么？血祭无法开启，你我都没法交代。”白启年停住送到唇边的茶杯，低着眼皮道。
　　“陛下英明，是老朽糊涂了。那么，要仔细看好洛炳轩了？”长衫之人进一步询问道。
　　“洛炳轩不会自己寻死，至少在见到血祭之人前，他会像蝼蚁一样的活下去。因为……似乎血祭的启动与他有关……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抓到洛家小崽子。不是说人现在萌城么？那就快点把人带回来，再往西去就是凌原了，那是龙纹一族的发源地，虽然当年已经被先帝灭族，但保不准有漏网之鱼，时间长了恐怕变数太多。”白启年哑了一口茶，向后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睛。
　　“是，我马上着司空门六大司乘去办。”长衫之人起身一躬，就要转身退去。
　　“不”白启年睁开眼睛，冷冷的望着虚空，“令六司乘不得妄动，严守自己所辖区域。抓人的事情，令下面人去就可以了。血祭未被启动的宗主，又是个毛孩子，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那些漏网之鱼，如果真的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完，白启年再次闭上眼睛。
　　“是，陛下，我马上去办。”长衫之人又是一躬，转身而去。

　　大郢400年，除文典史洛炳轩外，洛家二十三口尽皆被诛。郢怀帝白启年将洛炳轩囚于司空门“禁门”之内，以钩链穿其手足、锁其琵琶骨，令其不得站立、不能躺卧，着人每日送其一食、一饮，以续其命。怀帝多次面见洛炳轩，探洛家血祭之秘密而无果，遂怒，令人每日以三寸鋩钉置入洛炳轩指尖，十日一期，后以药医之，待伤口渐愈则去痂用刑，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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