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长指南

　　原望没有开口说话，一瞬间的惊喜之后，涌上的是莫名的心虚和慌张。
　　脑袋一片浆糊。他近乎呆滞地呆坐几秒后终于回过神来，动作僵硬地从书包里拿出单词书翻开。
　　转头拿书的时候他没敢看岑理，余光却留意着，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却有种自己被牢牢盯着的错觉。
　　原望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单词书上，注意力却没能如他预料的那样集中。
　　岑理大概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衣物与座位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这声音在分外紧张的原望耳里，便尤为大声。他眨了眨眼睛，刚背到一半的单词又在脑子里卡壳了。
　　“刚才和你一起出来的是你同学吗？”车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岑理调整了一下姿势，仿若不经意地问道。
　　“嗯，是的。”原望反应慢一拍地道，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
　　“哦。这几个我没怎么见过。”
　　“他们是我的同班同学。”原望顿了顿才道。岑理没见过不是很正常吗？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那是他的同学，又不是岑理的同学。
　　“你们关系很好吗？之前怎么没见过？”岑理道，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原望的侧脸上。
　　上车时的那一眼之后，原望就再也没有看过他。岑理心里越来越烦躁，语气却十分平静。
　　岑理环着胸靠在座位上，仗着原望不看他，眼神上下把原望扫视了好几遍。
　　他看着原望一边背着单词，一边缓慢地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关系还行。”原望大概是背完了那一页，手指摩挲着书页的一角随后翻了页。“关系好也不一定每次都要一起走吧。”
　　原望微微皱起眉，虽然看不到岑理的脸，但他总感觉岑理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他隐隐浑身不舒服。
　　是错觉吗？原望调整了一下姿势，抬头看路况时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岑理。
　　不是错觉。
　　原望忽然和岑理对上视线。岑理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原望先一步收回了视线，低头对着书上背了好几分钟都没能背下的单词发了个呆。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讲话。
　　旺财一如既往地热情，甚至更热情了。以前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一周见一次的，这次旺财已经三周没见到岑理了，边往他身上扑还边嘤嘤嘤地叫着，尾巴甩得像螺旋桨。
　　岑理面上柔和了一些，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又暗了下来。他一边摸着旺财的头，一边故作不经意地把视线落在原望的身上。
　　都没有旺财来得热情。岑理这么想着，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草草摸了几把旺财便起身了。
　　在餐桌上沉默着吃完了点心，原望起身给旺财倒了点零食，自己去洗了个手上楼了。
　　晚餐后，岑理和原望一起去遛狗。路上旺财被一个男生手上的烧烤吸引了，赖在原地不肯走，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男生，吐着舌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男生见状，停下脚步，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把烧烤放进书包里，带点期盼地看向原望，“可以摸它吗？”
　　原望点了点头，男生便有些欣喜地伸出手摸旺财的脑袋。旺财本就不怕生，更别说那个男生身上还有馋人的烧烤味。他十分配合，两只耳朵都开心地收了起来。
　　“怎么这么可爱呀？”男生显然是摸上头了，一边摸着旺财的脑袋一边不住地夸它。
　　旺财好像也知道这人是在夸自己，开心地朝他咧开嘴。
　　男生摸了好几下才走，走的时候还有点依依不舍的。“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他看向原望，眼里亮晶晶的，“我以后要是遇到你们，还能过来摸摸它吗？”
　　原望捏了捏旺财的耳朵，点头，心里有种微妙的自豪感。
　　男生一走，气氛又安静下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岑理在他身后淡淡开口道。
　　“挺好的。”原望答道。
　　这话他说得半真半假，甚至自己都分不清是好还是坏。总的来说，不差就是了。虽然时不时会想起岑理，会因为他们如今的生疏觉得有点难受，但是想想自己迟早得适应这种状态，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
　　反正他和岑理迟早有一天得分道扬镳，早一点晚一点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不是吗？
　　“那挺好。”岑理道。“我过得也挺好。挺充实的。”
　　原望听到一丝气音，岑理似乎是笑了一下，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
　　他们就时不时这么不尴不尬地寒暄着，生疏得像是好几年没见的远方亲戚。
　　晚上原望洗漱完，上床背完单词刚关了灯准备睡觉时，忽然听到敲门声。
　　很晚了，已经快十二点了，是有什么事情吗？原望迟疑了一瞬，说了声请进。
　　那人开了门又迅速关上。走廊的灯透了进来又很快消失在门后。
　　“哥？”原望有些迟疑地道，手指动了动，有点想去开床头灯，
　　“嗯。”岑理应了一声，声音有点漫不经心的低哑，像是压着什么情绪似的。他走到原望床边，站定。“准备睡觉了？“
　　“嗯。”原望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岑理，试图看清他的表情。“你有事吗？”
　　“有啊。”岑理的表情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今晚夜色深沉，连月光都寥寥无几。他似乎是定定看了原望几秒，忽然上了床，牢牢地把人压在身下。
　　原望根本没料到岑理会这么做。一瞬间的怔忪过后，他开始挣扎。“哥你……你喝酒了？”
　　但是岑理身上并没有酒味。
　　原望试图推开身上的人，岑理早有预料，把人压得紧紧的，根本挣扎不开。
　　岑理俯视着身下的人。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瞳孔都适应了黑暗，也许是因为云层稍稍消散了一些，亦或者是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过靠近。他们开始能看到对方的表情。只是像隔了一层雾般，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岑理看着原望，陡然生出一种快意来，从他因诧异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从他皱起的眉头，从他挣扎时不自觉抿起的唇角。
　　你不是不让我碰么？岑理有些恶劣地想着，我偏要碰。
　　“哥，你到底想干嘛？”原望自暴自弃地道，不知道岑理忽然发什么疯。
　　“我真的很生气。”岑理道。“你说，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呢？”
　　“你在说什么？”原望皱着眉，茫然又疑惑地看他，“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凭什么？”岑理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让我放就放？”
　　原望说不出话来了。他实在不知道岑理是怎么回事。
　　“你说要和我保持距离。我听了。我以为确实是我太烦人了。但是你为什么能跟别人勾肩搭背，就不许我碰你呢？”
　　岑理眯起眼睛，低下头看他。“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什么时候和别人勾肩搭背了？原望气得想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放学的时候俞游叶确实把手搭在他肩上了。
　　“没意见。那都是正常社交距离。”
　　原望眼里的不耐烦没逃过岑理的眼睛。
　　“哦，正常社交距离。”岑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换我碰你就得征求你的同意？我们的关系还不如认识没几年的同学？”
　　岑理气笑了。
　　“你什么意思，原望？这还叫没意见？你他妈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说，这样算什么？”
　　“话也不跟我说，笑也不笑。跟同学就笑成花似的是吧？”岑理气得开始胡言乱语，“你那几个同学该不是弯的吧，每天围着你转？”
　　原望震惊地看他。
　　“你乱说什么呢？”原望忽然剧烈挣扎了一下，只是还是被岑理压得死死的。
　　“我乱说？那你说啊！那你跟我说到底是为什么！”岑理低下头，几乎要和原望鼻尖相碰，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原望的脸上，有些热热的。
　　原望深呼吸。只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怒气直冲脑门的同时，也悄悄不受控制地往下窜着。
　　原望也感觉到了，他羞愤交加，没忍住脱口而出：“他们不是，我是。”
　　"你是什么？“岑理好像没懂，反问道。
　　“他们不是同性恋，我是。”原望平静地重复。
　　原望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陡然僵硬下来。
　　“啊？”岑理有些呆滞地看他。
　　原望平静地和他对视。“没听懂吗？我是同性恋。”
　　“听，听懂了。”岑理傻傻地重复道，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不少，轻轻地拍在原望的脸上。
　　有点痒。原望皱了皱眉，微微别开脸。
　　岑理还呆呆地压在他身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去？”原望道。
　　岑理没说话，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原望的侧脸，脑袋跟死机了一样完全无法运转，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来。
　　“你，喜欢男生啊？”
　　“嗯。”
　　“那你，那你说要跟我保持距离……”岑理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你自己觉得合适吗？那种距离？”原望转头看他，唇角没什么感情地勾了勾。
　　岑理反应了一会儿，忽然从原望身上下来，手忙脚乱地在床边站好，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落荒而逃。
　　原望躺在床上，身体和精神都烦躁得要命，久久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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