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的掉马日常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林烨没有反驳，默认了程枝的控诉。

　　只是在经过程枝身边时，轻声说了一句“灵果很甜”。

　　事后，无论是林烨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是那些误会她的人事后怎样向她道歉，程枝都不关心了。

　　哀莫大于心死。每一朵雪花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造成雪崩的罪魁祸首。【1】

　　现实里的她侥幸从雪崩中存活，而书中的“程枝”则是在雪崩中生不如死。

　　揽风道君以残害同门、修习魔界功法的罪名对“程枝”宣布了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的处罚。

　　众目睽睽之下，“程枝”当场入魔，被师尊困在除诛魔阵里。而后被锁在了鹰角崖。

　　她在鹰角崖忍受了几百个日夜的罡风烈焰，终于趁着魔界对修真界发兵的机会逃了出去。

　　自此，魔界多了一位白发红衣的护法。

　　她狠辣无情，尤其是面对首阳派的一干弟子，总是悄无声息地对他们下噬灵咒，然后引来魔界的小魔，将人折磨而死。

　　与她一同行事的还有林烨。

　　那个因为她的上古木灵血脉而设计陷害她入魔、欲把她制成魔界炉鼎的四师兄。

　　程枝入魔后，林烨便也露出了身为魔族的真面目。

　　首阳派也因此被众多修仙门派诟病，地位一落千丈。

　　书的最后，是首阳派掌门揽空君亲自下山闯入魔界，诛杀两名孽徒。陪在揽空君身边的，是他最小的徒弟谢姚。

　　“程枝”死了，书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程枝坐在花园里，膝上放着这本记录了从她出生到“死亡”的书，久久无言。

　　正常来上工的云墨眼尖看到程枝膝上的书，转身就要开溜。

　　“站住。”少女清清冷冷一开口，长剑挡住了云墨的去路。

　　云墨转过身来，脸上是很夸张的表情：“呀，枝枝师姐你没事了，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枝枝师姐，阿笑说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哈。”

　　语罢转身又要溜。

　　青色长剑巍然不动。

　　云墨苦着脸，被长剑架着来到程枝面前，可怜巴巴道：“枝枝师姐，你欺负我……”

　　程枝不答话，认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他皮囊生的俏，素日里又爱笑，若非他油嘴滑舌没个正经、若非他修炼的天赋实在差，想必也会同自己那几个便宜师兄一样招人喜欢。

　　云墨被打量地不好意思，羞赧道：“枝枝师姐，我知道我好看，你也不用这样吧……”

　　好吧，就算生的再好，程枝也想打他。

　　她收起打人的冲动，缓缓道：“云墨，谢谢你。”

　　语气认真而郑重。

　　谢谢你的白糖无意中发现了那本书，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在妄言台上将陷入过去梦魇的我唤醒。

　　少女的神色认真，清澈的眸中倒映出青年微愣的面孔。

　　云墨便也笑笑：“该我谢谢师姐的。若不是师姐帮我疏通筋脉，我到现在也只是练气初期，若不是师姐让我狐假虎威，我同阿笑会被何胜苏察他们两个欺负死。”

　　云墨虽然修为极差，但其实是一个很胆大的人，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过是程枝花树下练功时，青年的一次闯进。

　　是去年春天，云墨好像在主峰山后的丛林里迷了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冷不防遇到在桃花树下练功的程枝。

　　少女墨发飞扬，青色长剑斩断了纷纷扬扬的落英。

　　程枝练剑时需要绝对的清净，因此当察觉到有人靠近时，青襄剑已经自动飞到了云墨身前。

　　剑锋斩断云墨的发丝一缕。他举起双手大喊：“师姐饶命！”

　　程枝唤回青襄剑，只见枝叶交杂间，走出来一个身着外门弟子服饰、举起双手的青年。

　　内门弟子尚且不能随意登上主峰，更遑论外门弟子。

　　再加上云墨虽做出投降认罚的手势，但脸上噙着浅笑，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带着探究。

　　程枝几乎是一瞬间又扔出了佩剑。

　　结果——当然是青年被长剑追着满山跑，最后还是被长剑提着来到了程枝面前。

　　他气喘吁吁，却还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师姐，云墨知错了，您饶了我吧。”

　　程枝转身离去，青襄剑转瞬间将人挂在了桃花树枝上，然后去追早已离开的主人。

　　星河垂地，寂静的林子中多出来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夜行的月影猫看到他，恶作剧般在他衣服上踩上几个脚印。

　　纯白朴素的外门弟子服上，染了几朵俏皮的小梅花。

　　云墨好不郁闷地想，小猫果然都爱在别人衣服上画梅花。

　　后半夜，夜雨忽至。

　　春寒料峭，第二天程枝再去练功，云墨还在树上挂着，睡觉。

　　他阖着眼，表情平静而淡然，虽然全身湿透，状态狼狈，但是自有一种从容的气度。细碎阳光勾勒出青年的轮廓，甚至可以看到他面颊上细小的绒毛，看上去又乖又欲。

　　程枝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他怎么还在这里？

　　昨日没给他施定身咒吧？程枝不确定地想。

　　她手中的青襄剑微鸣。

　　程枝叹一口气。竟是自己的本命佩剑搞得鬼。

　　云墨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慢慢睁开迷蒙的双眼，见是程枝，又是清爽的笑脸：“师姐，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吗？”

　　青襄剑自己出鞘，直接砍断挂着云墨的树枝，由着他做自由落体运动。

　　云墨反应极快，腰身一扭，身形一动，稳稳当当落了地。

　　他拱拱手，笑道：“多谢师姐。若是无事，云墨先行告退了。”

　　说着，脚就在往后迈，一副随时跑走的样子。

　　“慢着。”程枝叫住了他。

　　云墨眸中光华微闪，转过身来，笑问：“师姐还没消气吗？云墨都被挂了一晚上了，而且还淋了半夜的雨……”他的声音轻下来，眸子里的光芒也渐渐消散。

　　好不可怜。

　　什么都没干的程枝语噎。

　　却又听青年说：“不过想必师姐宽宏大度，容貌气质心胸都是上上佳，是不会再与我等底层弟子计较的，对不对？”

　　这变脸速度之快，直叫程枝想拔剑。

　　她从腰间玉佩中里取除一枚上品丹药来，扔给云墨：“你寒毒未除，昨日又淋了雨。这丹药是我四师兄所炼制，可以根除你的寒毒——”

　　她顿了顿，又收回去，道：“不行，你修为太低，受不了药性。”

　　云墨见她又要翻玉佩，忙笑道：“师姐不必挂怀。只希望日后云墨如遇困难，师姐可帮衬一二。”

　　竟是以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向程枝讨要人情。

　　程枝长久沉迷于修炼，对人情世故总是很懵懂，便也答应下来，交给他一只传信用的纸鹤。

　　若是她懂人情世故，也不会被谢姚抢走全部的光芒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云墨就用了纸鹤，借着程枝的身份好好教训了苏察何胜一番。

　　到底是占了便宜，云墨回送给她一株仙临草。

　　普通的仙临草只有三叶，云墨送的却是罕见的四叶仙临草，不仅漂亮，药效也更为强大。

　　当初的云墨只是练气初期，却拥有极强的通木灵的能力。

　　程枝便将他要去做了自己小花园的花匠。

　　一晃一年时间逝去，程枝的小花园被打理地井井有条。

　　而眼前这人，天赋又差，本身还懒。

　　程枝叹一口气：“可惜你现在也都是练气中期。”

　　云墨听着程枝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嫌弃，抽了抽了嘴角。

　　结果，又听到少女幽幽的声音：“明日随我去虚拟训练室，我陪你练。”

　　云墨挣扎：“可是你的花园……”

　　“哦，没事，那个不用你管。”

　　救命，练功中的枝枝真的很可怕！

　　***

　　从默默无闻到万众瞩目，需要日复一日地积累行善。而从万众瞩目到万人唾弃，兴许一件恶事就够了。

　　不是兴许。也是他做的恶事太恶。

　　林烨取代程枝在妄言台上被问审时，恶趣味地想。

　　当着师尊的面，当着日夜相处的师兄弟的面，他对自己所做下的事供认不讳，但是毫无悔改之心。

　　他只是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全无往日的儒雅模样。

　　妄言台下也没有程枝，没有他最对不起的人。虽然下咒事件是他一手操控，可那日看到少女无助的样子还是很心疼。只是没有想到程枝会识破这场谋害，将箭头直指他。

　　这样也好，省得他以后犹疑挣扎了。

　　他暂时被锁在了鹰角崖上，修为全无。只等着最后的判决来临，被挑断全身的筋脉逐出师门，或者以魔界卧底的身份伏诛。

　　罡风刺骨，崖底时不时窜上来烈焰，灼烧灵魂。

　　他浑浑噩噩，低垂着头颅。

　　清脆的铃铛声音在耳边回响，伴随着少女甜糯的嗓音：“林烨，醒醒。”

　　他抬头看去，只见包裹在纯白中的少女赤脚悬浮在空气中，腕上戴着一只小巧的白色铃铛环。她的长发银白如雪，眼睛是纯净的蔚蓝之色，眉心还画着梅花花钿。

　　整个人圣洁得有如天边雪。

　　她却是一只妖。

　　妖皇唐觅。

　　一只不知来历、不知真身的小妖，一举打败上任贵为蛟龙一族的妖皇，接管了整个妖界。

　　如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了这里。

　　清脆的铃铛声音响彻鹰眼崖，似乎还伴有少女不满的呢喃：“要不是魔尊身边的小殿下，我才懒得救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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