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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婚嫁
余绣不大记得五岁以前的事情了。
只是她发呆的时候,偶尔脑子里会忽然闪过一些零星的碎片。
老旧但是干净的屋子,有一片玫红的窗帘总会在下午太阳沉下去的时候飘起来,养父和养母的脸都不大清晰了,只记得他们对自己好像还挺好的。
没有人和余绣提过她被送出去的事情,但总有些蛛丝马迹配上余绣自己支离破碎的记忆,和村里人有时看着她捂住嘴巴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和自己上了学后发现的户口变迁,很多事情是很好联系在一起的。
余绣不是村里第一个被送给别人养的孩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当她长大了一点,有自己判断能力以后,再见到类似的事情,动一动她不算是太聪明的脑子也能串的起来事情背后的隐晦。
只是余绣虽然相比起余巧和余万稚来说,愚钝了一些,但她更加的心宽体胖,她知道胡怀素和邹光武都对自己好,胡良梅和余朝生也会按时给她出学费,所以即使知道了,余绣也没有去闹些什么。
她真的长大了。
岁月用无情的绳索,硬生生地把那个只喝外国进口羊奶粉的小孩子从娇生惯养的地上拽了起来,教她怎么看着人的脸色活下去。
普通人成长道路上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学会看人脸色,能够活到二三十岁还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要么是占了原生家庭的福气,要么是占了童年的晦气。
余巧来代表胡良梅看望胡怀素,余绣站在离余巧几米远的地方给她亲姐姐倒一杯热水。
用玻璃杯装着,热气从玻璃瓶口溢出来,烫手的很。
余绣跟余巧的关系,还没有她和余万稚的关系亲一点。
很奇怪的,余绣就是天然的更和余万稚亲近一些,天天跟在余万稚背后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喊着余万稚。
跟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余巧倒是莫名其妙的生疏。
余巧不知道余绣到底记不记得她五六岁那年,莫名地承担了自己亲姐姐突然爆发的怨气,就是对着她喊他们就是不要你了的那次。
余巧总想着,余绣到底记不记得呢,她那年才那么小。
但至少余巧自己心里记得这件事,记得深刻。所以每当她看见余绣那张脸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事情。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回避一些让自己尴尬,丢面子的事情的。
两姐妹的关系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僵住了。
胡怀素喊余绣给余巧端水,邹家人都老实厚道,即使养着余绣也没有提出过让她跟着改姓,跟着邹光武姓邹。余绣依旧跟着余朝生姓余,叫余绣,是余家的孩子。
余绣把水端给余巧,余巧看了她一眼,余绣喊了一句:“姐。”
余巧不得不跟余绣说话了,余巧:“你,你最近人怎么样?学习什么的,还好吗?”
“还好吧,就,就那样。姐你打工那边呢,老板什么的,还好吗?”余绣一个没兜住,把语气自动切换成了和余万稚说话的语气,说的话题有些过于亲密了。她原本还想问,你钱够用吗这样的话,还好看了余巧一眼,意识到这是不大亲近的姐姐所以把这关心的话憋回去了。
“还行。”余巧答得简洁,她思绪开始飘散了,提到打工的地方的老板,就自然而然的顺着下去想到了计越。
最近计越和她联系的少了。
余巧说不准自己的心态,又有点隐隐的庆幸这件事好像可以结束了,钱也拿够了,也没出什么事被人发现这件腌臜事,可以全身而退。
又有点说不明道不白的隐隐约约的失落,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没到沉入爱河的地步,可还是觉得,就这么结束的话,心里空空的。
还是年轻,还是不够杀伐果断。
还是年轻,还没完全的利益化。
计越似乎有一个孩子,上的是国际高中,男生,那天晚上余巧在外头和计越吃饭,计越那个儿子和同学从一旁经过。
计越和他儿子双方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余巧只是耳朵灵听见了走出去一段路的计越儿子的同学问他:“那不是你爸吗?”
余巧克制住了自己回头去看一眼的冲动。
计越什么都没说,余巧什么都没问。
那次之后计越还是会隔三岔五地找她,余巧猜着,计越应该是常在外头“玩”,家里人都见惯不惯了。
这么一想,余巧居然放松了一些。
这说明计越的老婆是不管他的,那自己也不必面临着被人当街扇巴掌的风险。
她更放心的拿着计越的钱了。
那天西餐厅里客人少,几个小服务生凑在后厨闲聊,余巧听她们说话不发言。其中有人说,有钱人家的老婆都是这样,只要老公不把小三带回家扶正了,在外头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怀孕,小三扶正,分给正房子女的财产,只要不碰这几项基本上就不会死得太难看。
余巧记下了。
她只是034,说这话的几个服务生都是07、09这样比她更早招进来的服务生,余巧相信,多端的一两年盘子总是有它的道理的。
原本自那次计越颇有兴致的询问过余万稚的情况后,余巧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好在,她惴惴不安了两个月也没见计越有什么后话,她就以为这事过去了。
结果那天,她从邹家村的山窝窝里刚出来几天,计越就联络她,带她去逛街购物。
余巧正比着哪条手链好,计越扫了一眼:“都包起来吧。”
余巧还没来得及装出一副样子来回应计越的大手笔,就又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她一字一句地听得清晰,计越说,“一条你带着,另一条给你那个妹妹吧。”
太可怕了。
余巧想,她完全摸不准这个男人的想法。
余巧在外打工的第二年多快小三年的时候,余万稚要迎来了她的第一次高考。余万稚高中的时候是和别人合租的,和她当时的同桌。
结果那个女孩子临到高考做了逃兵,六七月才高考,二三月份就有职校来招生。招生处宣传的是,来报名职校,不用参加高考。
余万稚没怎么认真听那些人在台上的激情宣讲,她在下头专心的写自己的英语练习,余万稚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要上大学的。
“贫困孩子不要愁,职校受助有盼头——”
“不挤高考独木桥,选择中职阳光道——”
“面试合格,报名就签订就业合同!”
余万稚微微的用手盖住了她的耳朵,来招生的职校老师声音太大了,吵得她看不进去英语完形填空的上下文了。
她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余万稚以为会去职校的只有班级后面几排坐着的人。
班上成绩不大好的有那些人,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
结果到了晚上,余万稚下了晚自习回家,她同桌就煞有其是的拉着她:“我跟你说个事,我是这么想的,我想去职校。”
余万稚心里有一万句话想问,她想问你的成绩不是还不错吗,她想问你家里条件不是还好吗,她想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但她憋住了。
胡国瑛教过余万稚,有些时候,很多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余万稚的同桌又带走了一个和余万稚玩得好的女孩子一起去了职校,高考的最后两个月,班上一下就空了好多位置。
汗珠浮现在余万稚的鼻尖上,她拿夹子把刘海干脆地夹到了一边,露出她光洁的脑门,上面有一个三四厘米长的疤痕。
那是余万稚小时候,被村里的野狗追,追地摔了一跤,留了一脑门的血。
那个伤口每到了炎热的夏季,总会隐隐的浮现出一股微微的痒意,她总忍不住想挠两下。
挠了就会变得痛起来了。
余万稚克制着自己挠那个疤痕的冲动,一如她克制住自己很多个不该有杂念的时刻。
日子稳步前进,
大家都有各自的前程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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