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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荒芜庭园 (3)
「藻妹妹──」此时从走近营地的人群中,有个极为醒目的人影高举双手,一马当先冲进营地,直扑被篝火映照得有如精灵般虚幻的金发美人,看到藻一脸沉郁,身旁站着黑发又有火红眼睛的萨珈,妖紧急煞车,怯怯地看着他们。
现在的确不适合表现得太轻松──妖那奇妙的脑袋在见到藻与同伴的倦容时跑出这个结论。
撑过这么多天,要说紧张愤怒或绝望都体验过了,现在的妖反而相信,他们一定能度过难关,赢得胜利,和更多同伴集结也是使他获得鼓舞的原因。
即使同伴分散了,只要努力去找到,把他们救回来就好!这不就是大家一直努力在做的事情吗?但是留在营地里的人个个一脸忧虑的模样,让妖担心起自己是否又做错事了?
「你们在烦恼什么呀?」妖好奇地问。
「怀特温的新攻击是全局性的巫术,那些被他复活的死者源源不绝地从遗迹物质上冒出来。」有院生插嘴讨论,同样忧虑的补充。
「就算地上是新建筑,我们的学院几乎都盖在古老遗迹附近,包括有人居住过的土壤、岩石或神木,那里冒出来的活尸最多。换句话说,我们只能朝荒郊野外躲,躲到千年以前就是那么荒凉的地方,那几乎只剩黑暗树海和高原以及境内无路可行的高山了。」
「但离得太远就无法参战或进行救援活动,所以我们只能赶在被活尸抓住前逃跑,或者在不够安全的地方建立临时营地,就近支持和改变驻点。」
「不过,有个计划或许可行,只是必须由学园高层推动,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在准备了……」萨珈说道。
「什么计划?」妖接着问下去。
「广雅昆仑。那里目前还未受到污染,如果能够把无法战斗的人送到飞岛上,就能减轻同伴地上活动的负担。」
「可是广雅昆仑目前情况不明,也不知道轨道改变以后飘到哪里去了。之前跑进来的那两个龙凤王族跟小学弟小学妹一起走了就没再回来。」妖焦躁的踱步。
「所以目前只能先救人,等待怀特温露面,等隐士团给出明确的任务指令,否则我们连攻击目标都不知道在哪里?」萨珈也相当不高兴的样子。
「暂时必须要守住这处营地,与其到其他营地增加别人麻烦,于事无补外,我们还需要一个离白梦堡不远的观测站,目前气候异常现象还未解除。」
妖听着众人的说法,看着和周遭的冰风冷雪相比显得如此虚弱的篝火,以及正寻找着一处狭小位置安置自己的众人,来自各个学院的菁英现在都有如疲劳的老乌鸦,外表凌乱,但他们连坐下来的位置都还要斟酌许久。
只能站在冷空气中的同伴们表情虽然坚毅冷静,目光却不自觉追逐着光热,显然他们都需要更大并且遮蔽性更好的避难所。
妖有一个盘桓了许久的想法,虽然每次提起来都会被藻妹妹骂,外加一块铁板敲下来逼他放弃,但他实在受不了束手旁观下去了。
「藻,一次就好,让我偷偷用一下那个可以吗?」妖跪坐在金发院生旁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问。
藻严厉地盯着抿着嘴巴几乎屏息不敢动弹的某人,过了一会儿才转开头道:「随便你,不要弄得太夸张。」
藻妹妹表示通过!妖喜形于色,但他这次总算记得没手舞足蹈过度张扬,只是保持原本的动作,左手不着痕迹地贴着地面。
不见咒语及声响,以三个营地大小为直径的圆周边界无声无息长出粗大的树干,迅速往空中伸展交缠,织成了一个圆形树木碉堡,然后飞快长出细枝条与绿叶,迅速堵住缝隙中灌入的冷风。
众人正赞叹着这时还有院生能使出大型魔法时,树干仍继续交缠迭覆,直到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彷佛精灵生物居住的奇幻树居中,头顶处垂下开着发光紫花的细长藤蔓,送下使人心情宁静的香气,地面也浮出高高低低的树根,有些铺上衣服就可以充当桌椅或床铺来将就使用。
顺着树壁上横生交错组成的简单阶梯,只要手脚不是太笨重的人都能爬到约三层楼高的顶部,那里似乎有个被绿叶盖住的出口,可以通到外面作为空中降落兼瞭望警戒用的小亭子。
「太棒了!出口开在顶端吗?那还可以当要塞来使用。」有人已经开始研究起构造。
他们也观察到活尸的动作迟缓,对攀爬或跳跃及游泳之类的动作近乎无能。
万一真的连树屋都被包围,还可以争取时间分批从空中飞走,但目前自然是要等能使用这类法术的院生恢复魔力,才能保障空中运输的退路了。
洛歌斯人并未回答这个明显非常特别的绿树建筑是出自谁之手,只承认那是咒术学院的手笔,于是其他人也没再追问下去。
起码这个具有隔绝保护效果的树木碉堡比冰或岩块要人性化许多,同时也颇坚固的感觉,在改变构造的需求上也更加灵活。
当众人忙着交头接耳如何善加利用新居所的喜悦意见时,藻只是猛然拉起妖贴在地上的手掌,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够了。」金发院生语气有如雪花般冰冷,轻得没有重量。
「炫耀你身为影生花的力量吗?妖?」
妖慌乱地回以注视,咬着嘴唇猛摇头,连话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不敢,谢谢你的付出,那的确是我们需要的帮助。」
妖脑海一片空白,金发院生罕见地主动贴近自己,严酷的意志考验猝然降临。
人类的温度伴随着说话时吐气的呼吸,让梳着发髻的夏族院生寒毛直竖,那声音近得就像珍珠贝里的气泡,说话的嘴唇刚刚打开就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以后,绝对别在人类面前显露你妖力的性质和强度,包括我在内,说都不要说,也别问我可不可以。」
「我……我知道,藻妹妹从很久以前就要我不可以这样做。」他的手腕被强力地握着,连同手掌压在藻的衣襬上,不让妖直接接触大地,也箝制着不许妖退缩。
那令妖炫目垂涎许久的金发甚至垂绕在他手臂上,但这时藻只顾着警告,未曾特别留意足以引起窒息的距离。
「这是你想待在我身边,唯一的条件。」藻这样说完后,更用力地握紧某个神经大条的混血儿手腕。
「别惹出我无法收拾的麻烦。」
蓦然松开的手指与仍然发麻的手腕,随着藻的起身,衣襬也像白色浪花从妖的指尖流泻而去,金发院生不顾魔女命令必须休息的白眼硬是加入治疗行列。
妖愣愣着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被萨珈用力巴头。
「注意一点,不要露出破绽,真有人事后追问我用深晓的名字搪塞过去才有说服力。」
妖应声回头,迎上那双威严的火红带金眸子。
比起和妖同龄也同时学习魔法,起步时还尚有许多不足的藻,学院里的学长姊才是真正从小训练妖如何掩饰非人力量的专家,甚至还帮他背了不少次黑锅,虽然这些也都在日常生活中讨回来了。
正如时川浪游曾对白羽表示过的,假使当事者如此希望,同伴就不查、不问、也不说,而且还非常护短的洛歌斯精神。
「可是藻妹妹好像很生气……」妖忽然觉得有点鼻酸,但不是委屈,他只是想就算会被踩扁也想要冲过去抱住那个令他此刻如此激动的可爱人儿。
「别让他更为难了,妖。」这次换萨珈踩住妖的衣角,大概知道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于是补上一句更简明的指示:「还有为了避免再丢我们学院的脸,无聊就去找事做。」
语罢,妖就被揪到另一边,要他负责去搞来更多干木头升起新的篝火,协助其他学院的避难人士安置妥当,完全的苦力活。
「我想快点找回小学弟和小学妹,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又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么?」妖搬着木头同时喃喃自语着。
※※※
石棺仍紧紧密合着,看不出一丝缝隙的存在。
此后白羽再也没看到黑蛇出现,也未捕捉到任何疑似人影活动的痕迹,整座荒芜庭园里只剩下白羽一个人。
对着他认为时川浪游可能被封印的所在,也许不是石棺,而是亘古以来就存在那里的一块长方形顽石,白羽只能坐下来靠着石面。
「学长,听说,我是用怀特温的一块灵魂碎片出生在世界上的人类,那么我勉强也能说是那魔头的一部分吧?如果有用的话,我以怀特温的名义解放你,请你回来。」
静静等了一会儿,眼前仍未产生任何白羽期盼的奇迹。
「果然不能一直靠小聪明,假装自己是真正的魔法师。如果小雅在这里,一定又要骂我是笨蛋了……」白羽凝视着接触黑蛇时被腐蚀的糜烂手掌,光是看就觉得恐怖。
或许是意识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现在这个身体也只是他习惯生而为人的记忆,白羽对身上的伤口未曾介意,却依旧觉得茫然。
都已经进入某个人的内心世界,还强求要达到面对面才作数,此刻想来不免感到荒谬。
倘若学长的灵魂在这里只是一块石头或一阵风,那么白羽到底在寻找什么?只因为黑蛇缠绕在石棺上阻拦他,白羽就忍不住以为那石棺有着特别的暗示。
「学长……如果你还在的话,请听我说。」白羽垂下双手,背部靠着石棺的侧面,极目凝睇庭园某处碎石堆间的暧昧缝隙,仍不放弃发现任何幻影活动的可能。
「在这场灾难中,我丝毫没发现怀特温的入侵,也差点做了错误的决定自杀,可是……就算我拚命去做觉得正确的事,结果还是很糟……很糟……」
「破流被带走了,怀特温故意放过我,他在等我自动投诚。虽然我当初任性地留下来,可是,其实我连高中部其他朋友的下落都不清楚,也根本不确定他们是否否安全。」
少年的目光深深停留在天空中翻涌的厚重铅色泡沫。
「只是脑袋发热的冲动和自以为是,我以为我可以──我必须要做点事,因为,我是怀特温的灵魂碎片。」
他将脸贴在棺盖上自言自语:「这个理由很蠢吧?」
白羽说完以后低头沉默许久,艰难地挑选着能够排列组合的字句,来时穿越过的那片灰雾,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头脑,思绪充满一片晦暗不明,充满阴冷潮湿的疲累感。
「结果我却鼓励破流陪我冒险,她没有一丝怀疑,完全的信任我,相信所有我跟她说的事。」少年咬紧牙关,久久才吐出下一句。
「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但如果当时没进行的那么顺利,说不定,我就不会那么理所当然的相信,我跟破流可以共进退到最后。或许我可以更小心,也可能怀特温不会因为我全心相信破流而带走她──」白羽对怀特温的邀约不屑一顾,他也已经接到魔法师的战帖,怀特温要展现力量,直到白羽屈服为止。
他是基于何种愚蠢,居然自傲得不懂害怕?他不但不感到紧张,反而在怀特温眼下炫耀他和破流的友情,彷佛招呼怀特温快来下手一样。
白羽曾想过,他宁愿死也不想被怀特温控制利用,反正连死都不怕,所以他豁出去拚搏微小的胜率。但是白羽太过天真,怀特温如他一开始所宣告的,的确令白羽体会到更多原本超乎他想象的差距与现实。
选择活下来,就得一直面对恐惧,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高手,或者终日惶惶的普通人,恐惧是咬着他们影子的野兽,直到猎物变成干枯泛黄的骨骸,牠们才愿意餍足走开。
先前这样就以为摆脱恐惧的他只是掩耳盗铃,他仍旧做错了,用破流的失踪作为代价,白羽总算深深明白,靠自己还不够,他必须要得到帮助,更多的指导与建议,更多言语与书本无法教给他的实际知识,在他眼前被实践的魔法。
一个有血有肉的英雄。
「我不懂要怎么真正一个人去战斗,无论如何请你回到我们身边来示范,学长。」
白羽想起在白梦堡一楼大厅遇见最后一批留守的院生们,他所熟悉的妖藻学长也在队伍中,无论多么想加入温暖的人群里,向他们诉说冒险经过和取得的战果,跟他们一起奋斗,一股痛苦挟持他的手脚和声带。
耳畔回响着破流最后的呼声,她没有哭,没有抱怨,破流最引以为傲的忠实,将他们连系在一起的信任,白羽最终听见的声音,她还是一心想让自己的朋友脱险。
所以白羽在那些会将他带回安全与现实中的学长们面前,表现得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因为他不想要当一个需要安全护送的包裹。
「不要那样不负责任就丢下我们走了,让深晓学长带来那种不清不楚的遗言。」
少年握紧拳头大声说:「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问你,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浪游学长。如果你不说的话,就直接回去!逆刃学姊还在保护你的身体,这样下去她也一样会死,她明明可以逃走,却一步也不愿意移动。」
这就是最后了……想说的和能说的思绪将要用尽。
「还有,帮帮我吧,不知何时开始我变得贪心了。大家对我的信任,并非我是个值得他们信任的人,而是他们相信自身的理智与感情,所以我未遭到驱逐。」白羽转身看着那依旧严酷地拒绝他的棺盖。
「但是我想继续留在学园里,跟大家继续相处,不只是学弟,也不是继承怀特温灵魂碎片的倒霉鬼,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
不管过去因为何种理由才踏出起点,也不管什么原因冶炼出那个男人的信念,白羽所看见的时川浪游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
除了力量以外,更多时候是他的生活方式,不只有对学习相同知识技术的人,也包括不同领域的同伴和普通人,后来才进入艾杰利学园的白羽同样是被影响的一员。
「我要怎么表现,才能证明我自己?我想要成为支持别人的存在。」
少年说完,视野暗了下来,他拚命张大双眼,昏暗中物体却变得更深刻,轮廓明显得就像是用墨水描边。
石棺悄然无声地打开一小条缝隙,男人的右手搭在边缘,貌似想要探出幽暗的棺材,棺中无底的黑暗让白羽无法看见熟悉的脸孔,只有那只手像是穿出水面,艰难地抓住石棺边缘。
白羽什么也来不及想,双手就已经探出去抓住那只前臂,但白羽碰触到的手臂却瞬间化作白色火焰,同时淹没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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