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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雨滴微炽 (2)
「破流,不可以说讨厌上学。」
「娘,可是我讨厌学校里的人,他们都不跟我玩,他们说我的眼睛不是夏族人,像妖怪。」
「娘,娘,妳怎么不说话?我骗妳的,因为那个人要转学了,以后学校就只剩下讨厌鬼在那边,我才不想去!」
「那个人是破流的朋友吗?」
「他是班长喔!他也不和我玩,可是只有他会和我说话,虽然常常是催我交作业啦!为何我们什么也没做,那些讨厌鬼就要说我们羞羞脸?这样可以算是朋友吗?」
「妳要记得,破流,有些人比较内向,当他们认为妳是朋友,一定会有证明友情的时候,那时妳必须好好地接受,那么你们就会是好朋友了。」
「和男生那样有点奇怪耶,可以跳过吗?为什么当朋友还要证明?」
「呵呵!那是对方在对妳证明,他愿意信任妳的仪式,之后,他也会好好守护你们之间关系。只是有些人不会轻易表现他们的认可,所以当他们一旦表现出来,就是很认真的意思,所以妳也不能随便地应付,否则对方一定会受到伤害。」
「我知道了,就是爹爹说的歃血为盟吧!的确不是每个朋友都可以做的事。」
「别听那白痴胡说,破流,这是不分男女,人与人之间的诚意,即使有许多朋友,每个朋友对妳都是特别的,也不可以将他们混为一谈,然后,妳也会找到真正的伙伴。」
「我有点想和班长这么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以后一定还会有这样的人出现,破流,妳要小心,别轻率地伤害对方。」
「娘,为什么妳肯定不是我主动和别人歃血为盟呢?」
「因为妳对每个人都很认真,也很强悍,就算受伤也好得很快,这该归功你爹的免疫力吗?唉!」
「娘,那表示我还是要去上学?爹本来说要带我去山里修行的!」
「破流,妳知道娘的意思吗?」
「嗯,我懂了,既然我比别人强,那就是要保护朋友而不是伤害他们,还有,不能跟爹去对吧!」
那道童稚声音在破流脑海中回响,然后像涟漪一样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终于消失无踪。
胸口好痛,莫名奇妙地刺痛起来,破流按紧痛处,她等在天台的楼梯间入口,不知不觉睡着了。
「爹……娘……你们到底在哪?」破流低语着,握拳往地上一敲,这种等待的感觉好难受,人群推挤的恐慌和语焉不详的新闻,破流终于忍不住从温暖室内中逃出,再多待一秒她会发疯!
侧头看去,远方还是有团连光亮都缺乏的模糊深黑,没有灯光和人声传出,军队也无法进入,只有白雾弥漫的闭锁范围,那是白羽不让她跟去的地方,好冷,这里的一切都无法带给破流丝毫暖意。
脸蛋埋在制服外套领口,只是将白羽的外套披在肩头屈膝坐着,已经过了五个还六个小时?或许更久了?她还要等到何时?
天亮了吗?
闻到风中潮味,破流将脸埋得更里面,大雨几乎是连招呼都不打就攻占中央星城。
破流努力将手掌从温暖的口袋里抽出来,看了看手表时间,不禁一惊,竟然已经快要早上九点了!但这天色根本不像有亮过!黑得要命还不停下着冰冷的雨。
夜晚彷佛要无止尽地蔓延下去,不管张开眼睛多久,都和闭上双眼一样看不见任何东西。
踩着水声的脚步,除了第一下落得沉重,其余皆是拖曳着,在距离破流五六步之遥处停止,再无动静。
白色衬衫与暴露在雨水中的肌肤,都使得那人像是苍白幽灵,水滴不停打在身上,却不见他有任何抵抗动作,仅是站着,宛若一尊雕像。
等破流意识到,她已经紧紧抱住那个人,若有似无的热气和心跳,总算确定他不是个亡灵。
如果连白羽也……这和那日太像了,滂沱雨势,众人被阴暗的天空笼罩,毫无预警地迎接了可怕死亡,那个拉着小提琴的社员变成海新社的隐痛,每回聚会时,都不知不觉寻找着,一处应该还能容人的空间。
那时在现场的就是她、白羽和小雅,破流难过得哭了,小雅不畏血腥地拼凑着上杉贤七的遗体,只有白羽什么也没说,他却是最后和阿七接触的人,直到现在破流还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事。
那时异种生物仍肆虐的巨大压力,强迫他们将阿七的死转化为正面力量去面对现实,再回首,他们只剩下名字聊以悼念,那日四人最后的相处却像梦境一样被不断推挤变化的生活淡化了。
直到看见白羽完好无缺地归来,破流才发现她心里其实非常害怕,对于那日事件再度重演。
但才回过神来,白羽即将说出的答案又让她感到不安。
白羽就像从海里捞起来的鱼,让碰触他的破流浑身冰凉,雨水不断从发尾上滚落,甚至弹过睫毛,但他却连眼都不眨不闭,虽然是面对着破流,她却捕捉不到他的视线。
怀里的人正微微颤抖着,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白羽,我的爹娘呢?」
他唇瓣微动着,却是无声字句,连那样到底算不算说话,破流也无法肯定。
她松开双手退了一步,仔细地看着他,语气冷了下来,再次大声地问:「我的爹、娘呢?」
一道盘据了半面天空的多叉闪电像条狰狞伤痕,随着破流发话想起的雷声几乎掩盖了她的字句,却震醒了失魂落魄的少年。
「光辉之都爆炸前,我没能进到结界,现在那边正在全力抢救灾情,还不清楚确定的死伤名单。」
「别让我说第三次,白羽!」
「对不起,我没找到晴阿姨他们。」
破流扯住白羽衣领,却见黑眸近乎死寂地张着,破流除了自己的倒影,看不见一丝生气。
不给她响应,拒绝她的询问,白羽在躲闪,破流十足肯定。
「那他们没事吗?」
「别问我,破流,我不是说没找到吗?」他转开脸。
「你骗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会是现在这样子?那你到底看到什么?现在第九区那边到底怎样了?」
「按照现场的破坏情况,除非是奇迹……」
喉头一紧,接着冰冷的少年被用力贯到地上,破流骑上对方腰部箝制着白羽,乱发笼下的同时,绿眸仍萤萤发亮,她颤抖地开口逼问:「你不要暗示,给我说清楚。」
玉刀握在手中,越过肩头高举,在雨中溅染了水光,映入白羽瞳孔。那是他亲手交给破流作为抵押的承诺,得自白袖的护身符,一件白羽罕有示人的饰物。
或者说,即使日日相见的同伴,也鲜少在他正常状态时,听白羽谈及的家人,那血脉相连的某人真实存在的证据。
「妳想听到什么答案?」白羽平静地问,即使两人都湿透了,破流狼狈凶狠的模样比野兽还具威胁性,而他要害受制,连发声都显得困难。
别惹破流生气呀!如果他日后还有机会的话。白羽在痛苦中微笑,手脚放松毫不抵抗。
「真相。」
不要逼她动手,他们都会后悔,破流知道白羽唯一的姊姊对他有多重要,正如白羽也知道,破流愿意为她的家人牺牲一切,所以涉及这些人物的欺骗,决不能原谅。然而就算是实话,当初阻止破流的白羽,让她先放弃主动的人,破流也无法用平常心面对他。
所以,至少不要骗她,如果他们还算是朋友。
「真相是我尽力了,至少在结界破坏后,现场还被政府封锁时,我想办法接近翔云道馆看那里情况。我不知道光辉之都到底爆发出多强的破坏性,但残留下来的废墟和破坏范围的半径都指出道馆附近受创地区最为严重,所以就算是哄骗妳也无法说得太乐观。」
白羽轻声续上:「但妳真要我亵渎死者也要描绘那区的惨况吗?我已经看了太多太多了,破流!」
「我不相信──」破流高昂着下颚嘶声,分不清脸上满溢的是雨或泪。
「说你是骗人的!白羽,我爹娘没有死!」
「我不确定,那里没有及时逃出的人太多了,馆长并没有拯救那些人,他们都死于不可抗力。」即使玉刀在白羽头侧碎成片片,尖锐碎片溅起刺痛他的脸颊,白羽仍坚持说完这句话。
如果这样就能做个了结,让破流继续原本的人生,不再牵扯入水脉与契约的诅咒,就算用姊姊的玉刀起誓,他也能够说谎。
那是破流,也是他不该观看、无法明白的世界,一旦涉入了即万劫不复,但白羽看见了,也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危险,他却用自己的手,作为广寒的王使,亲自毁灭破流想守护的对象,不管理由为何,他都有责任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是他欠她的,也还不了,最后白羽只能选择不说出实话。
否则破流一定会发狂,连他都不明白完全的前因后果,又怎能够不负责任地说出来刺激她?
「白羽!」半月就压在他颈侧,破流明明不想伤害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白羽不是迁怒的对象,但如果相信他的话,破流的世界就只能崩溃。
那么她要存在于哪里?没有破流这个人,这个想伤害别人的形体,又是谁呢?
「你还手、挣扎啊!如果你没错,为什么不还手!」
好难受,胸口真的要裂开了,连呼吸都被篡夺,破流不知如何解开紧束到彷佛要粉碎胸口的悲伤,她更恨自己连一样感到难过的白羽都无法忍受不去怪罪他!
比雨更滚烫的触感让白羽抬起右手,指背碰到破流脸缘,他真的已经疲倦了,但破流的情况却让他无法阖眼休息,没有力气再做些什么,无法安慰她,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看着破流这么痛苦,白羽却无能为力。
「别哭,妳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
是他坚持要找到答案,即使结局不会因此改变,却奢望奇迹的愚蠢凡人,最终还是赌输而已。
所以,他真的错了。
谁来,帮他照顾破流?白羽第一次感到语言如此无力,他不够坚强到足以保护任何人,即使只是为她遮去一点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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