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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星城黑幕 (3)
离开了同行的伙伴后,孤单很快袭击了破流,挺直骄傲的背,破流在路边一间反常地仍持续营业的咖啡馆里,看见凭窗而望的眼熟身影,对周遭知觉灵敏的少年发现有人正注意他,天影很快地扫中视线来向,并立刻对破流招手示意她进店一叙。
原地迟疑了一下,破流迈起步子走入咖啡馆,就天影对面已经拉开的椅子入座。
对于这个久仰大名但没见过几次的天影流社长,海新社长却无多大感想,两人这时对坐无言,起初的数分钟都耗费在打量对方。
这么近的会面还是第一次,破流见天影疏朗磊落的气质,天影见破流略显压抑的勇敢镇定,双方这时都在心里起了「原来天影/海新的社长是这号人物,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印象,继续与天影的对峙,破流对于以这身女装而非先前练服的姿态被逮到,感到无法解释的闲气。
该死!她在不好意思什么?因为对方打扮还是很正式的武术家,但破流却装得像是要去约会的少女!虽然说武术家没有性别之分,但破流对天影有着奇妙的敌对情结,总希望初阵是势均力敌,穿着这样毫无威胁感立刻矮人一截,而且破流的确是察觉出天影的视线有意外的成分在。
但如今都在第五公民区见面,表示对方也不是那么守规矩,这些枝微末节都可以暂略不问。
真诡异,明明架起了封锁线,偏偏大家都往这城市跑,人有时也真乖离。
破流撑着下巴想。
她是默默最喜欢的社长,为何也出现在这里?难道海新社都来了?这城市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他们却游走在禁区中。短发少年也有着感慨。
天影招来侍者,为破流送上一杯热咖啡,她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瞪了黑浓的水平面数秒又移开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破流也不扭捏,想到就问出口。
整条黑暗小巷,一间亮灯小店,简直就是电影场景般的古怪构图,看起来不和谐的组合,却往往在其中相遇。
「这里是自家人开的店,暂时作为天影流活动的聚会地点之一。何况,我答应要帮你们找默默了不是吗?」
「只因为这样?」
破流持杯饮了一口苦液,却没有加糖和奶精的心情。
她还以为天影说要帮忙找默默的意思是,他会「请人」去找,但却见到这么大个人和自己一样出现在这里,让破流狭目,心道这个人有文章!动机不纯!
「当然,还有其他事情。天影流受到武术协会的委托,调查在封锁前后活动于第五公民区的武术家情况,尽可能搜集更新所有人的资料,这份名单很重要。我向父亲请求亲自处理这件事。」天影面对破流的疑问眼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相告。
「武术,尤其是天极术流,会强化改变一个人的体质,同时因修为不同有各种进境,武术家要是感染生物毒品,会有什么变化虽然不确定,但是从一个个案来看,危险度要高很多。」
「然后?」
「必须在确认无恙后把他们分开送到安全地点。」
天影流在民间是消息流通和动员力最强的武术组织,是以才会在危难之秋被委托这种任务,对即将继承领导地位的天影,或许可称为最终的试炼。
「妳应该也需要列入名单然后保送离开的,海新社长破流。」天影凝视着光滑如镜的杯里,口中道出制式的语句。
「休想,你又凭什么这样做?」杯底重重顿上玻璃桌面,破流把掉在桌面和前胸的长发全掠到背后,瞇着眼等待天影的回答。
「或许妳不清楚,但是第五公民区从前天开始出现疑似猎补武术家的情形,根据警联判断可能是被带去做人体实验。但是早先负责生物毒品案件的分局长鹰宫都司被暗杀成重伤,从前线退下来,政府这边的处理方针又不在此,很多事情就被搁置。」
「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目前这里缺乏管理秩序。这样下去牺牲者会更多。」
破流下意识交错手指扣合,放在桌面上使劲得关节泛白,天影的话织成一张黑网,把先前零碎的危机收罗成沉重又令人厌恶的存在。
「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脑海中浮现夜半的客厅里,迟迟不肯入眠的娘亲面貌,破流猛地咬了下唇,彷佛要藉这刺痛逼走徘徊的心上暗影。
「请说。」天影对破流瞬间跳脱的话题感到一丝惊讶。
「玄宗,有没有他在公民区的证据?」
破流说出的两个字,意外地打碎部分天影自持的面具,只见他像是听见什么大人物的名字,呈现难得一见的急切。
「玄宗?妳说那个玄宗?」少年表情都变了,双手用力握紧。
「我爹会很有名吗?可能碰巧和哪个人名字很像吧。总之,他好像也在第五公民区,好几天没回家了,我来这除了默默之外就是想查点我爹的消息。」
破流不明白,天影好像认识自己的父亲,但她对自家爹亲过去的记忆也仅止于他自述的恋爱历程而已,破流此刻更在意玄宗的下落和实际安危。
与其说玄宗和天影有什么渊源,不如说玄宗和武术界的关系来得适切,但天影有所保留和破流意不在此,话题就此打住。
「已确认的登记名单和失踪名单都没有类似纪录,但是现在人口数据波动很不确定,所以我也不敢保证。另外,封锁线实在不是很严格,只对一般老百姓有效,或许玄宗先生……令尊也有可能径行离开公民区也不一定。」
麻烦的是天影到目前为止接触过不少秉持「徐如林」、「不动如山」信念的武术家,有的坚持原本生活,也有自愿要和异种生物对抗的人,还是有许多人明知危险还留下来,或者,闯进来。
雨点在玻璃窗上划出一横又一道的水伤,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在咖啡馆对坐一段时间。
「很多事情现在都无法确定对不对?」
白羽,小雅,还有自己,他们挂记的目标都身陷第五公民区,诸多势力在此地拉锯影响并企图匡正这股乍起的乱流,军政厅、星城议会、警联、□□势力、武术组织……但是,并非保证后就有令人安心的结果,最后他们还是选择来了,因为枯坐着等待别人的行动,和自己亲力亲为的目的相同,都只是在期待一个慈悲的或然性而已。
「可以。妳保证自己的安全,就间接保证了别人的安全。独自在这里游荡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妳有和谁一道前来?」
「我会自己小心。」破流只好这样回答。
天影沉默地静待着,忽然起了句问话:「到底,妳敌视我哪里?若在下有不对的地方,我道歉。」
没想到一向没什么交谈过的天影如斯敏锐,破流颊上浮现薄薄的赧色,很快被原本固执的怀疑念头给压过。
「好吧!既然被你看出来也没办法,老实说,是因为默默。」心情在微妙地兜过一圈后,成了理直气壮的申论态度。
「默默?」天复印件来为新咖啡拿起一块方糖,手指一松,糖在咖啡液面溅开小小波涛,打出微妙的水声。
「一般人不会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默默是学姊,我知道三年级班级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你和她又没什么交情,态度上却对她很特别。你别骗我你一视同仁,你是天影流的继承人,和一般大众是有所距离的。」
也因此,当两个彼此都怀有距离的人一旦靠近,那种边际触犯的违合感就格外明显,默默还是原本的默默,天影却不像平常的天影,分明有鬼!
「你的条件很好,要是你找某个不熟的女孩子说话,甚至对她比其他人亲切,很容易让那个人被女生圈圈排挤的,就算不是,也会有人想故意和那女生接近或欺负她好达到让你注意。」
人性就是这样,任何微小的借口,都可以变成践踏别人尊严的理由。而破流虽然没有特别针对这种无知的公子哥主动说教的兴趣,却也难免有点怨言。
破流曾经咨询过白羽她为何讨厌天影的理由,于是得到了这个分析结果,而且还蛮准的。
她恍然大悟,原来从国小开始自己会讨厌校园白马王子之类的男同学不是没原因,然而白羽本人却说那是「必要之恶」,因此不为了这个理由去敌视天影。
她就知道男生对这种事情只会感到得意,不然就互相褒赏,哼。
「我没有这个意思……」天影悒悒的否定,令人难以界清他是否定哪个可能,对默默别有用心,或者致使她被欺负?也许两者皆在他否定范围中。
「不然,你当这是有趣的玩偶游戏吗?故意对一个很特立独行的女学生青睐有加,看看会收到什么效果?」
破流很熟悉好学生和坏学生会玩的校园游戏,除了她本身游移于两者的模糊定位外,从小到大,她也直接或间接经历了不少。
虽然从小习武,但秉持天极内敛性格的她并没有将这项能力展现在家中以外的地方,有阵子她是个安静的小学生,因此吸引了一些不长眼想找跟班或玩具的孩子来欺侮找碴,性格里根本没有委曲求全因子的破流自然露出本性,还因此一战成名。
此后破流练服能穿就穿,没再刻意掩饰她的习武身分,也不管同学的惊讶佩服赞叹,当然她还是没有刻意张扬,持续修练已经让她的个性柔和些许,但是也建立了不信任感的既有印象,被人误解就算伤心,也不会想勉强去讨好他人。
「不对!我根本没这么想过!」这话就说得太过分了,双臂置于桌面,天影几乎是剎那间便否定破流的怀疑。
「妳没有权力限制默默的生活,是吗?」他坚定地表示道。
「当她把信任交付给我同时,我就有了责任。我要保护默默,你能保证默默不会因你的好奇或是其他原因,蒙受连带伤害?」破流掷下一句话后,倏然起身扬起气流。
「我和你相差太多,没什么话好说,很高兴你不是要玩弄默默,就当是我无礼的警告在先,要是你伤害她,海新的人会找你算账!」
「等等,妳是故意针对我。」天影不甘的咬住破流尾句追问。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和我们的身分地位,实在相差太多了,不同世界的人,最好有各自的生活。」
天影是放逐排挤她爹的那党世家之一,自然她家也宁可这辈子不要和天影流有任何交集。
破流与母亲都知道玄宗绝不和武术协会接触,宁可过着隐居生活,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若不是非常时期,破流又何尝愿意找天影求问。
这种固守传统,又视传承门第为荣耀的德行,和小雅家差不多,因此默默绝不会符合这些人的交友品味。
破流开始架构起理由说服自己的看法没错。
这岂非矛盾?海新已有一个泷家少主。
天影宁可自己不是因背景而被人敌视,他从小到大都被教育品性与能力重于背景,更被严厉约束不能用天影之名胡作非为,他只遇过讨好献媚被自己不屑的人,被人嫌弃家世背景还是第一次。
「总之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以上只是我的看法。」
破流就是讨厌名门正派,自以为是正确的格式成员,纵使他们的确主导了某种秩序也一样。
瞄了眼腕表,破流辞别。不小心居然浪费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等等,带着这枚花火,雨中也可以施放,这是天影流和巡逻小队的秘密协议。遇到特别强悍危险的异种生物就拉这条拉环对空发射,巡逻小队的队员会在一分钟内赶到。」
破流迟疑着接过。
「逮捕魔化完全的异种生物是他们的职责,如果妳坚持要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那么就秉持这项互惠约定,至少武力和技艺上,由他们来对抗异种生物要安全得多。即使是天影流的人,我也无意由我们这边的武术家去对付异种生物。所以请不要接近对任何妳怀疑被寄生的人,这样我可以对妳在这里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
天影带着说服语气,对于这个倔强的学妹,天影也不敢太过强迫她接受自己的好意。
「谢谢。」破流鞠了一躬,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黄铜制铃铛撞击出清脆余响。
空出的座椅终于迎接到前任客人复来,学生会长拿起原本属于他的杯子,熏衣草香的浅色液体,已经寒凉多时。
天影看着他,如往常不多发言。
「我今天才发现,你表叔的店连盥洗室都设计得很有整体感。」
从头到尾把对谈看在眼里,学生会长赶忙为迟迟不出的动机找个理由。
「想不到海新的学妹穿起裙子来也挺好看的。」
「你为何也跟来第五公民区?这里可没有好玩的东西。」
揉着太阳穴,每次学生会长一出现,就多个麻烦要照顾,偏偏天影到哪都甩不掉他,明明都警告会有生命危险了。
「偶尔也想偷懒一下。对了,你不是在找一个女生,有消息了吗?」
学生会长指的是默默,天影的表情变了,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很有趣。
「目前还没着落。」天影侧头看着雨洗的玻璃,他是见惯星城光怪陆离夜色的人,而这等闇然的静默,却意外地令他感到平静。
「我在想海新社长。」
「咦,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学生会长也学他看着窗外,却看不出个名堂,倒是黑如镜的玻璃,让他有点对自己的俊逸外貌陶醉起来。
「我是在想,为什么她和你都说出很类似的话。」天影不理会没个正经的学生会长,径自说着他的疑问。
「什么话?」学生会长撑着下巴反问。
「不同世界的人,彼此过着不同的生活。」
「这很理所当然,无论是上对下或下对上,都是所谓的阶级,我们出生和长大都注定和一般人不同,勉强要否定什么,不就扭曲自己的本质了?」
学生会长倒也没有歧视穷人,只是不同的东西,本来就是不同,勉强说能体会理解,都太伪善了。当然他是抱持着善意的,有机会也愿意改善不公平的剥削现象,这是他打算从政的愿景之一,但学生会长认为与其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如认清现状再来改变较合理。
「要是两个人的阶级有差异却又想接近呢?」天影不自觉向总是侃侃而谈的学生会长求教。
「或多或少都有阻碍的。重点是你要下什么决定,这会影响结果的导向,但是很多事情并没有一个正确的做法,人只能努力去选择一个相对圆满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会长对自己在无时无刻都能说出一些看起来很有深度的话语,油然感到佩服。
「事已至此……」
长长的叹息,映照着学生会长精明的眼眸,剎然的沉静里有着了然。
「天影,你正在恋爱吧?」在心中思索了一阵,学生会长没有预做警告,当头棒喝道出。
天影愣了半晌,摇摇手表示否定,低头将咖啡饮尽,杯底浮出了瓷器的黑纹,恰似此刻纠缠不清的感触。
「不是啊?我倒是觉得很像。」
「你别在这时偏离话题了。」
企图从天影表情里找出端倪,响应学生会长的只有澄澈依旧的眼神,没有不安和混乱,这使他的猜测并不是那么确定。
耸耸肩,学生会长做了个不恭的笑脸。
「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发过的誓言。绝对──不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闻言,天影将面孔埋入手掌中,阴影迅速隐藏起他的脸,一声轻微的疑问缓缓逸出:「若新的选择和旧有的道路发生冲突,该如何是好?」
感受到有人在他肩上安抚地拍了下,抬首迎上学生会长西装笔挺的背影,挚友不知何时已离座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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