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吟雪

　　夜征走得很匆忙。
　　他原以为要走到正堂才会见到靖王爷，却在穿过庭院时听到了靖王爷的声音，王爷似乎正与什么人说着话。
　　夜征停下脚步，想仔细倾听，却发现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谁？”一道剑光直刺而来，夜征没有多想，反身抽剑，只听“叮”地一声，硬生生接下来了那一招，手震得生疼。
　　脸色一沉，夜征已知，刚才那一招是谁出的了。
　　“萧先生，在靖王府能接下你一招半式的，也只有夜征了。”靖王爷轻笑着走来，身后是神情异样的萧渚。
　　“王爷。”夜征单膝点地，道，“夜征奉郡主之命，送药方给王爷。”说话间已呈上一个信笺，“郡主说，这个药方定能根治王妃的顽疾。”
　　靖王爷接过信笺，并不急着打开，只是叹息一声示意夜征起身：“可真是难为陌儿了。她的身体……还好吧？”
　　“郡主刚醒，已吃了一些东西，身体暂无大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靖王爷打开信笺，娟秀的字迹随着一阵淡香映入眼帘，又是一声叹息，靖王爷合了信，转身对萧渚道：“萧先生，本王现在去找人抓药，至于那件事，还是以后再谈。”
　　萧渚只是看着夜征手中的剑，不语。
　　夜征本想随王爷离去，却注意到了萧渚的目光，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龙泉剑，王爷倒也舍得。”萧渚捻着胡须，定定地看着那把剑，“征儿，你的剑艺又长进了，再过几年，怕是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夜征冷笑一声：“夜征的龙泉哪敌得过萧先生的太阿，萧先生实在太看得起夜征了。”
　　萧渚皱眉：“好，那我的太阿就来会会你的龙泉！”
　　还没容夜征多想，萧渚已一剑刺来。他的剑招很急很猛，可却总是那么一招，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只是，依然没有人躲得过那么一招。
　　因为它的速度。
　　太阿剑，本来就是聚天地精华而成的宝剑，再加上萧渚本身就是武艺高强的人，令剑每一招的速度，都似是光的速度，眨眼之间，已到眼前。故萧渚的太阿剑，在江湖一直有着另一个称呼。
　　——光剑。
　　靖王府萧渚的光之剑。
　　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而现在，靖王府的第一剑，却是夜征的龙泉。
　　毕竟，萧渚已有十年没有涉足江湖了。
　　“叮——”双剑交错时产生的火光竟绚烂如烟花，美不胜收。转眼间，两人竟已过了百招，依然不分胜负。
　　两人的一招一式颇为相像，夜征的招式更为灵活一些，只是，他的每一招都被萧渚轻易化解，渐渐地，步子有些乱了。
　　最后两剑相抵时，夜征连退几步，气微喘。
　　“夜征认输。”持剑还鞘，夜征转身，额头布上了细小的汗珠。
　　“征儿，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我吗？我……”
　　“萧先生说的话夜征不明白，夜征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毫不犹豫地，夜征迈步向外走出。既然任务已完成，他也该回阡陌宫了。
　　身后，是萧渚低低的一声叹息。
　　夜征的胸口微微有些发紧，但是，他还是没有回头。
　　他已经错过一次，决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阡陌宫，很静。令得轻轻的一声叹息都能回荡在宫中，良久。
　　天陌没有点灯，只静静地背靠在窗前，皎洁的月光撒了她一身，隐隐带点忧伤。
　　来皇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该回靖王府了。可皇帝却以她身体不适为由把她留了下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似乎一开始就错了，自己，本不该进皇城的。
　　皇宫，比当年的药师谷更加复杂啊。
　　想到药师谷，天陌心不觉痛了一下。嘴角泛上冷笑，原来自己还会心痛，她还以为，6年前的那个晚上，早已让自己的心麻木了。
　　人心，还真是可怕。
　　微微闭了闭眼，天陌转身向门外走去。忽然有些想见见御花园的花木，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种没生命的植物才不懂得背叛吧。

　　清晨，京都的市集很是热闹。
　　缘来客栈二楼的某个窗口，一个青色的身影兀自站立。
　　楚莲忆有些着恼地看着窗外，心里烦躁地很。那个洛楚怀，自昨日下午把她丢在缘来客栈后，一直到现在都没露过面。那家伙，该不会是在耍她吧？
　　叹气，楚莲忆托着腮看向街道两边。京都，人真不是一般的多，似乎比洛阳还要拥挤。
　　耳边，又传来隔壁房里的咳嗽声。听声音，似乎伤得不轻。洛楚怀不是答应替她求医吗？怎么还没到？那女子的咳嗽声，听着，有些揪心啊。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楚莲忆打开门，走向隔壁。抬手正欲敲门时，门里却传出了声音。
　　“奎，你怎么样？该死，那个男的不是说会请大夫的吗？怎么还没来。不行，我得去看看。”听这口吻，正是昨日那位红衣女子，正要起身时，却被另一人拉住了。
　　“算了，参，要找个好大夫谈何容易……咳咳。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是别去了。就算没找到也是没办法的事。”另一个女子声音很轻，虚浮无力，看来就是受伤的那个了。
　　“那我不是白让给他们房间了。”红衣女子在屋内直跺脚，“要是天山雪莲还在就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吃下。”
　　楚莲忆猛地一惊，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如果说先前她是不小心听到那些话的，那现在她便是有意在偷听了。虽然偷听一事颇为让人不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听得受伤的女子在屋内笑道：“那可幸好天山雪莲被人偷了去，要不我们可都犯了宫规，你忘了吗？私服天山雪莲是天山宫的大忌，连宫主都不常服用。”
　　“宫规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天山雪莲再珍贵，总没有人命珍贵吧。”
　　“你错了，参。”女子的声音里掺杂了冷笑的意味，“天山雪莲是天山的圣花，而我们，不过是天山宫众多侍女中的一个。我们的命，怎么可能会有天山雪莲珍贵？”
　　红衣女子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黯淡：“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受伤的女子微微一震，无语。她知，红衣女子口中的她，是谁。
　　楚莲忆静静地听着，莫名地有些伤感。只是，忽然觉得屋内似乎很静，静得听得到风声。
　　风声？楚莲忆一惊，忙闪过身。一只杯子正从屋内破门飞出，恰巧落在楚莲忆先前所呆之地，“啪”地一声清脆落地。
　　屋内，咳嗽声不断。看来，掷出杯子那人正是受伤的女子，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反应这样敏捷，身手应该不赖吧。
　　门迅速被打开，一个红衣的身影跳了出来。而楚莲忆眼前，却是数朵剑花。
　　楚莲忆没有拔剑，她只是腾空而起，口中道：“参姑娘，在下楚莲忆。”
　　红衣女子“咦”了一声，收了剑。皱眉看着她：“是你？有事没事偷听别人说话作什么，看你这样子，竟不是个好人。”
　　“我……”楚莲忆一时语塞。毕竟，理亏的好像是自己。
　　屋内的咳嗽声越来越急，红衣女子顾不得别的，忙奔了进去。楚莲忆迟疑了一下，也进了屋，同时，带上了门。
　　床上，是一个身穿湖蓝衫子的女子，脸上毫无一丝血色，却不停地向外咳血。
　　看样子，伤的比想象的要重啊。楚莲忆皱了皱眉，探手入怀，竟摸出一颗丹药来。
　　“这药可以护住心脉，参姑娘，让她服下吧。”
　　红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接过口中低喃：“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我小时候患过一场大病，虽然治好了，还是会随身带一些救命的丹药。参姑娘，还是尽快让这位姑娘服下吧。”有些着急地看着蓝衫女子，楚莲忆催促道。
　　似是觉得她不像个坏人。红衣女子坐下让蓝衫女子服下药丸。刚一服下，咳嗽就缓了少许。
　　“看样子，你还真不是个坏人呢。”红衣女子瞥了她一眼，道。
　　楚莲忆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初出江湖，却也知道江湖险恶。这个女子明明比自己大了不少，却是一副初谙世事的模样，一点心防都没有。
　　“为什么……要偷听我们说话？”蓝衫女子抬头直视她，看清长相时，却不觉怔了一怔，这张脸，竟是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本来，我只是无意之间听到你们说话的。只是在听到你们所说的那个词后，让我不得不继续听下去。”楚莲忆顺手找了张椅子坐下，轻声道。
　　“哪个词？”红衣女子不禁出声问道，蓝衫女子却是皱眉不语。
　　楚莲忆的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一字一顿：“天、山。”
　　红衣女子与蓝衫女子皆是一惊，她们对视了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眼里有着未隐藏的诧异。
　　——这个年纪不过十七八的少年，怎么会对天山感兴趣？
　　“我只想问你们一件事，希望你们可以诚实地回答我。”楚莲忆咬了咬唇，目光流露出忧伤，“十年前，是不是有个男子独自上了天山？”
　　震惊挂在她们脸上，红衣女子怔怔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屋里沉闷得令人气急。
　　“奇怪，你怎么也在这里，关系处得这么好了吗？”门忽然被推开，洛楚怀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身后，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垂着脸，看不清模样。
　　坏事的家伙！楚莲忆恨恨地瞪了洛楚怀一眼，后者却依旧是一脸无辜的笑容。
　　“他是谁？”暗松了口气，红衣女子抬手，指向洛楚怀身边的白衣少年。
　　洛楚怀正想开口，白衣少年却已缓缓抬起头来，道：“我姓古，我叫古雪尘。”
　　少年抬头的瞬间，屋内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精致如女子般的面容，肌肤剔透如最珍贵的宝石，美得叫人收不回眼，怕是天下女子的光辉都要被他夺了去。深邃如黑玛瑙般的眼眸，一不小心，像是要被吸进去一般。
　　“老天。”红衣女子不禁喃喃，“天下居然有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古雪尘目光一扫，在看到楚莲忆的脸时不觉一怔：“你……”
　　“啊？”楚莲忆还未回过神来，只愣愣地指着自己，“我？”
　　不是她！古雪尘眉头微微一皱，视线毫不留恋地移开。
　　什……什么人啊！楚莲忆心头一把无名火升起，叫人的是你，不理人的也是你，你、你算什么啊！？
　　等一下！楚莲忆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指他对着洛楚怀道：“他不会就是你请的大夫吧？”
　　“正是。”洛楚怀把扇子一展，笑得一个温文儒雅。
　　红衣女子蓦地站起，指着古雪尘瞪大眼：“他就是你请的大夫？这么年轻，能治好奎的伤吗？万一治不好……”
　　声音因为古雪尘的靠近戛然而止，红衣女子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古雪尘淡淡地看了蓝衫女子一眼：“是她？”
　　洛楚怀点了点头：“是她。”
　　“好。”古雪尘转身，“出去。”
　　什么？红衣女子再次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叹气。洛楚怀上前：“楚兄，参姑娘。他一定可以治好奎姑娘的伤的，我们还是先回避的好。耽误了病情可不好了。”
　　红衣女子闷闷地看了古雪尘一眼，向门外走去。
　　门被带上后，古雪尘轻轻在床畔点燃一炷香，看着蓝衫女子在香的作用下渐渐陷入沉睡，一声叹息溢出，清冷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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