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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色渐晚,夜征轻轻推开窗户。转身,看着床上的少女叹气。
郡主她,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了。
太医说,只是疲劳过度,休息几日也便好了。
只是,他没看到她异常苍白的脸色,没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吗?怎么能用这么简单的诊断就打发了,如果真的只是疲劳过度,那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醒?
担忧在心底蔓延,夜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陌儿,你若有事,那我……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清冷冷的女孩,那样高贵让他不敢奢求的身份,却是毫不介意地俯下身,淡漠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关切:“你没有名字吗?那样漆黑的眼眸,就唤你夜征,可好?”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情的温暖,也正是这份温暖,把他从那个黑暗的噩梦中解救出来,这样的温暖,却是来自如此冷淡的女孩。她的冷,她的淡,在少年眼中,是美得那么惊心动魄,令他自惭形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视线再次移向房内的床幔,心狠狠地一沉。
他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十一年前是如此,现在……
她是有病的。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
一如王妃因为难产而落下了病根,天陌也自娘胎带出了病。
她是那么坚强,无论喝多苦的药,扎多疼的针,她都不曾唤过半声。
只是,她的病,如影随形。
也是因为她的病,靖王爷把她送往了药师谷。而他,作为郡主的贴身侍卫,本是该随行的。可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中途离开。
这一举,竟成了他的遗憾。
五年以后,天陌回来了,病好了大半,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冷,变得更深更彻,没有人能看透她,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只是比以前更冷更淡,更加懂得掩饰自己。而他,早已错过了时机。
夜征并不知道她在药师谷的五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天陌原是带着婢女,坐着马车离开的,回来却是独自一人,还受了点轻伤。
而就从那天起,江湖上再没有了药师谷。
有人说,药师谷在一夜之间被灭了门,上上下下几千多人,无一幸免。
那天陌呢?天陌又是如何逃生。
不是不想问,而是没有一个人敢问。
即便是靖王爷,也不忍提起半分。自此,药师谷便成了禁语,再后来,渐渐地,被遗忘……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够忘却的。如若是亲眼见到那样不能让人接受的场景,怕是没有人能把它忘记的吧。
那记忆里的屠杀,是的,几千多人的杀戮,不是屠杀,又是什么?
更何况,那一年,天陌才十一岁。
心,隐隐地疼痛。
夜征苦笑着摇头,你,又有什么资格为她心痛呢?你不过是……
轻微的响动从床边传来,夜征立时收敛了心神,转眼时,发现天陌正支起身来。
“郡主,你醒了?”语气是难掩的激动,夜征想要迎上前去,却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了黯,立于原地不动,“需要我传侍女吗?”
天陌只是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满是疲惫:“夜征,我昏睡了多久?”
视线移向窗外,只能依稀看到几个在风中摇摆的树影,天色显然早已暗了。
“怕是有一天了。”
一天?天陌微微一惊,看向窗外后,却是了然地叹息一声,正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侍女略微慌乱的声音。
“郡主,皇上到了!”
皇上?微怔之后,天陌站起身,眼前却蓦地一黑。
“郡主!”急切地低呼,夜征欲上前,却还是慢了一步。
一抹绛紫色的身影闪过,传入耳的只是一道衣袂风声,天陌已被之前所见的紫衣少年扶住。
好快的身手!夜征眉目微微一沉,却是收敛了神情,静静立于一侧。能与皇帝同行,而又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整个皇城里,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拥佳人在怀,太子真是敏捷的反应啊。”一身锦衣的少年斜靠着门框,似笑非笑。
太子?天陌微挣开紫衣少年的双手,后退一步:“天陌见过太子。”
挑了挑眉。紫衣少年走向门边,口中淡淡的戏谑:“郡主先该见过的,是父王才对吧。”
抬头,正待行礼。却是被皇帝连连阻止。
“贤侄女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为好。若是再累坏了身子,叫朕怎么向皇兄交代。”瞥了身侧的紫衣少年一眼,“岚儿这孩子的话,不要在意。”
天陌轻轻一笑:“天陌何德何能,让皇上替我挂心。若是如此,天陌的罪过可算是大了。”
皇帝先是一怔,复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过你再这样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的罪过就真的大了。”
“如果天陌没做到,是不是抗旨呢?”
看到天陌略带俏皮的表情,皇帝不觉微笑:“陌儿,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要朕不羡慕皇兄也难。不过,你的病,朕一定会请到全国最好的大夫。”
“天陌谢主隆恩。”夕阳西下,屋内光线黯淡。天陌的神情皇帝没有看清。
不知道为什么,琰岚却似是能看清她的眼神,淡漠,如琉璃。
丞相府
门口,是伫立如松的守卫,与身侧的两尊石狮一般,一动不动。
不远处,玄介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关注着丞相府的动静,脑中飞快地转着,希望可以蹦出几个有建设性的主意来:“少爷,不如我们趁换班的时候偷溜进去,或者从后院……”
身后的洛楚怀悠闲地靠着墙,镶着金边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玄介啊玄介,跟在我这么个英姿飒爽风度翩翩才貌双全聪明绝顶的主子身边,你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呢。”一直是那副孺子不可教的惋惜表情,话语不停,“待在丞相府这么久,你认为那里的守备,是我们轻易就可以混进去的吗?”
不能!玄介哀怨地低下头,心里在滴血——为什么我得在这样的时候回丞相府啊!
“而且,我也不打算混进去。”
恍若听到天籁之音,玄介惊喜地回转身,正欲筹划着去哪家客栈投宿,却见洛楚怀把扇子一收,笑意盎然:“回自己的家,自然是要堂堂正正地进去。”
“什么?”玄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自投罗网?”
洛楚怀笑容更灿:“是正大光明。不过,可不是自投罗网。”
还不是一样!无奈的叹气,玄介垂头丧气地跟在洛楚怀身后向丞相府正门走去,他早该知道的,跟了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想要正常都难。
门口的守卫看到了洛楚怀,却是没有一分讶异。其中一人上前行礼道:“少爷,老爷正在府中。”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着话语,随后续道,“……等少爷。”
“哦?”洛楚怀持着扇子转了转,挑眉,“爹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他又不是神算子。”
“不是。”守卫小心地向后看了看,小声道,“自从上次老爷和靖王爷一起进宫回来后,老爷就一直命我们等着少爷,其实相隔也不过两三天的样子。”
洛楚怀苦笑:“看样子爹在那天受了气了,也是,依了靖王爷那火爆脾气,更何况王爷疼女儿可是出了名的。若是我在这里,怕是皮都被剥了一层了。”
玄介见有转机,忙上前道:“少爷,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可是……”守卫继续说道,“老爷那天回来,脸上是带着笑的。”
玄介愣住了,喃喃道:“老爷他不会是气糊涂了吧?现在回去,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微微拿扇抵了抵额头,洛楚怀向前走了一步,问道:“你可知那一日进宫的,除了靖王爷和我爹外,还有何人?”
守卫想了想,恍然道:“还有天陌郡主。”
哦?居然连久居王府的天陌郡主都出面了,他洛楚怀再不露面可就没意思了。能让爹笑着回来,那场会面,定是有趣的紧。他又怎么能错过?
“玄介,我们进去。”
玄介瞪大眼看着洛楚怀向府内走去,心里彻底对自己充满希望的未来说再见。
大厅里,洛则明悠闲地喝着茶,他身边的女子却是有些焦躁不安。
“夫人,该回来的总会回来的,你又何必着急。”
洛夫人看了看他,又看向门外:“老爷,你可是答应我不会责罚怀儿的。虽然抗旨逃婚是怀儿的不对,但我毕竟就这么个儿子,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夫人,你见我什么时候食言过吗?”洛则明继续喝茶,心里无奈的叹气,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这么个宠溺的娘,他才会有个叛逆的儿子。
洛夫人这才放下了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爹,娘。我回来了。”人未到,声先闻。
“怀儿?”洛夫人惊喜地起身奔向门口,“让娘好好看看,在外面这么久,人都瘦了一圈,一定吃的不好吧。今晚叫厨子给你做几个好菜。还有……”
“娘!”洛楚怀小心地扶住她,轻笑道,“怀儿把自己照顾地很好,娘不要太担心了。”
“你这可是第一次离开那么久,总是……”
洛则明清咳了几声,洛夫人这才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住了口,她看向洛则明,轻轻点了点头。
“玄介,你随我下去吧。”
一直躲在洛楚怀身后畏畏缩缩的玄介巴不得离老爷越远越好,此刻如闻大赦般忙不迭地随洛夫人离开。
“爹,那么快地把娘支走,是担心娘继续为我说情,还是有什么话不想让娘听到?而娘会这么乖乖地离开,定是爹答应什么让娘可以这样放心吧?”目送着洛夫人离开后,洛楚怀转身对着洛则明笑吟吟地道。
叹气。“真不知道你像谁。”
“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洛楚怀手一垂,袖中扇子“啪”地一声落入手中,扇子一展,满满的笑意,“娘常说爹是只老狐狸,那怀儿这只小狐狸定是像爹才对啊。”
看着一脸戏谑的他,洛则明苦笑着摇头:“你若是把这些聪明用到该用的地方,定能让你娘省心不少。”
“什么地方该用,什么地方不该用,爹能说得清楚吗?”洛楚怀轻摇着扇子,“不过,看爹这样子,似乎并不想计较怀儿逃婚一事?”
“你又知道了?”洛则明微微一笑,神色却是有些凝重了。
看到洛则明的神情,洛楚怀正色地缓缓收了扇子:“事情应该不会变得更复杂了吧?爹不是见过那个郡主了?”
“是。她是个奇女子,配你实在太可惜了。”不理会洛楚怀的抗议,洛则明继续说道,“如果你不逃婚,定是会收到她的退婚书,像她这样的女子,绝对不会轻易任人摆布她的终身大事的。”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洛楚怀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天陌郡主。毕竟,在这世上能被他爹这般赞赏的女子屈指可数。他倒是很想知道,才见了一面,天陌怎么就能给他爹留下这么好的印象?
“你可别想吃回头草。若是日后你敢告诉我你想娶天陌郡主,我非把你赶出家门不可。当初可是你自己决定要逃婚的。”
“爹请放心。我洛楚怀做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后悔。不过照这样说来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吗?爹你怎么……”
“你以为抗旨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事情吗?”洛则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皇上那边就由你自己来解决了。这件事,我是不会再插手了。”
哀叹了声。洛楚怀依是一脸的笑意:“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件事,自然是由我自己来解决了。不过,爹,若是没别的事了,我这里倒是有件正事。”
“哦?你也会有正事?”洛则明浅笑着开口,神情却是变了。
“爹可知,怀儿这次去了什么地方?”凝重的神情,让洛则明不觉一怔,“是洛阳。”
“洛阳可是繁华之都,连爹都没什么时间去,你这小子居然先去了。”洛则明摇摇头,“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正事?”隐隐,却是不安了。
“不。”洛楚怀苦笑,“爹可知,在洛阳,在众人眼中的繁华之都,怀儿看见了什么?”
“是灾民。一大群淮南境内的灾民。他们没有食物充饥,没有衣服御寒,在洛阳街头沦为乞丐。”洛楚怀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场景。那样的苦难,是他不曾见过,也不曾经历过的。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罢了。
洛则明猛地站起,直视洛楚怀,一字一顿道:“你确定?”
无语。洛楚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一定也累了,回房休息去吧。”洛则明背手皱着眉,在大厅内踱步,眉宇间有些焦虑。
虽然爹会因此忙得像个陀螺,他还是该说出口的。毕竟他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急着回丞相府的。这种事情,可是一刻都不能拖。
洛楚怀缓缓向外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对了,爹,你知道京都最好的大夫在哪儿吗?”
正在思索的洛则明讶异地抬头,正看到洛楚怀笑意盈盈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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