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笨

　　凌立始终没有做声，久久站在原地。
　　……如果没有经历过两个人分手之后那段痛苦煎熬的日子，凌立此刻大概会追出去了。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想起了许多两个人过去的事情。
　　想起当时齐帅站在档案室的门口，小声的，委婉的，对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想起自己一开始是怎么拒绝了他。
　　想起两个人做“朋友”期间的点点滴滴。
　　想起那一次自己冲动之下，是怎么在电话里对齐帅说了“我爱你”。
　　…… ……
　　一点一滴的往事像被打乱的碎片，在脑海里胸腔里盘旋。

　　当时觉察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和齐帅保持距离。从前周围也不是没有小姑娘来接近他，但是没有一个像齐帅这样，两个人阴差阳错的，无形之中竟然已经走得这么近。做了决定之后，他做的算是很明显了，齐帅就算再笨，应该也感觉的到他在和她保持距离。这么一个要强的姑娘，理所当然的，也开始躲着他，避开和他见面的机会。
　　始料未及的是，凌立开始觉得难以忍受。明明首先做出疏远姿态的是他，可是当齐帅也默认了他的拒绝，开始对他疏远冷淡，两个人见不到面的时候，他自己却先受不了了。
　　那种煎熬的感觉，就像是口渴到极点的人，明明看到眼前有一汪清泉，却不能张口去喝。
　　一向自诩理智克制的凌立，头一次开始觉得有些熬不住。
　　痛苦在齐帅忽然对他表白心意的时候达到了极点。
　　当时她垂着眼站在他面前，委婉又羞涩的对他说：
　　“……这么久不见，我……很想念你。”
　　他垂眼看着齐帅头顶的发旋，她嗫嚅的嘴唇，带着微汗的鼻尖，和垂着的眼睫，怎么也移不开眼神。
　　相互躲避了许久，那一天齐帅出现在医院，凌立见到她的一瞬，清晰地感觉到心底喷涌而出的喜悦，以至于听到齐帅委婉的表白时，他感觉胸腔和手指都在一齐颤抖着。
　　他第一次这么渴望拥抱一个人。

　　回A市火车上，齐帅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通知面试的电话。对方公司的HR是个南方小姑娘，声音甜美软糯：

　　“齐小姐，这里是东方欣悦广告，我们对您的简历很感兴趣，请问您下午四点半可以过来公司面试吗？”

　　火车下午两点到A市，时间恰好来得及，齐帅立刻点头：

　　“没问题。”

　　另一个是售楼处小姐：

　　“齐小姐您之前定的房子考虑好了吗，如果有时间这两天是不是过来把合同签一下？您看的这个房子很抢手的，我这边已经有好几个客户对这个房子感兴趣了。”

　　齐帅听完，犹豫了一秒，答复道：

　　“房子我已经决定买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现在外地，等我明天回去立刻联系你办手续。”

　　挂了电话齐帅立刻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存款余额。缴完首付，剩下的钱估计就不多了。之前周佳佳陪她看房，分析比较的结果是，这房子户型和价格都不错，稍微略有些偏，但交通购物都方便；唯独面积偏小，七八十的小两房，单身住稍微大了点，结婚住又小了点。

　　周佳佳考虑的非常长远：

　　“不过也好。将来你结婚肯定要换大一点房子，这个可以考虑留给你爸妈住。”

　　虽然缴了定金，不过本来齐帅一直在犹豫——她其实一直没有想好要不要留在A市。

　　不过刚才她接电话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决定买下这套房子。

　　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下火车赶回家洗澡换衣服化妆打车赶到面试公司，齐帅只来得及在路上对面试简单做了个准备，结果是情况不好不坏，对方对齐帅的履历和能力基本满意，但是待遇却压得有点低。

　　次日齐帅约了周佳佳去了售楼处。

　　谈完意向两人便立刻去见了卖家。房子是二手新房，卖家价格定的不高，但要求全部现款。周佳佳豪迈的替齐帅拍板：

　　“不够的我借你。等你办出贷款再还我好了。”

　　既然决定了买房，工作的问题就要首先解决，不然房贷从哪里来？压力产生动力，接下来一周齐帅几乎跑断腿，筛选公司投简历密集面试了近十家公司，经历了相互挑挑选选之后，最终敲定了一家跟之前公司有竞争关系的广告公司。公司规模不大，待遇也不算高，胜在试用期短，只有一个月。

　　艰苦而劳累的一个月过去了。

　　第二个月齐帅转正，便开始着手办理贷款。贷款办下来的当天，齐帅请周佳佳吃饭，忍不住一遍遍叹气：

　　“这两个月像是扒了一层皮。为了买房子我是什么也顾不上了，现在可是彻头彻尾的房奴了。”

　　“别说的这么惨啊，你不是有房子了吗？这种感觉应该是累并快乐着吧？”周佳佳喝着啤酒笑道，“我当时买房子的时候还是个破二手房呢，我都没嫌弃。一买下来就觉得心定下来了，感觉跟有了靠山似的。你该是也有这感觉？”

　　“没有。”齐帅叹气叹的特夸张，“就是光觉得累。我现在公司都不敢跟上司大声说话，每次受气都默默告诫自己：为了房子也得忍下这口气去。”

　　“我觉得你之前的犹豫根本就是多余，你现在还是目光短浅。”周佳佳对她嗤之以鼻，“等你将来想起来，你就会发现，今天你做出买房子的决定肯定是对的！”

　　齐帅默默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

　　她回了一趟E市见凌立的事一直没敢跟周佳佳说，连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丢人。回到A市的第二天凌立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接，凌立便没有再打来。这一个月她忙的马不停蹄，基本没什么时间考虑这件事，但是偶尔夜深人静突然醒过来，还是会觉得那一天一夜像是一场梦。

　　如果说过去半年的时间她像是处在一直在从高高的悬崖上往下坠落的过程，那么那一天一夜的经历，就是最后的摔落在地。

　　摔得粉身碎骨，却终于还是着了地。

　　人生已经到了最低，剩下的没什么别的可怕的了。

　　正式入职第二个月底，齐帅的生活稍微稳定了下来。新公司虽然还没有完全适应，但是基本顺利。房贷开始还了，手头虽然紧了些，好歹能撑下来。最大的好消息是售楼处通知房子可能比预期的四个月要更早交钥匙。挂断售楼处小姐电话的一瞬，齐帅竟然真的头一次体会到了周佳佳说的那种买房以后“痛并快乐着”的快乐，连当天上午刚被客户削的狗血淋头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她高兴的给周佳佳打电话，约她去附近的商场吃饭然后逛家居店。

　　周佳佳又嗤笑她：

　　“小样，看你得瑟的。早着呢，买家具又得扒层皮，等进了店看到价钱估计你又得开始郁闷了。”

　　齐帅还是乐滋滋的出了门。

　　路上堵车，周佳佳估计还得等会儿，她到餐厅门口排了号，看还有时间便拎着包到楼下闲逛。自从买了房，她还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正是年底，商场正在大促销，各种折扣让人眼花缭乱，只是吃饭时间店里人不算太多。齐帅在一家店门口的陈列处相中了一双长靴，两个导购正在另一头伺候顾客换鞋没理门口这边，齐帅进去悄悄翻了翻靴子上的价签，正在纠结要不要试，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上一双比这个合适，我还是再试下那个。”

　　她转头往店那头看过去。

　　恰好试完鞋的罗翔飞抬起头，一眼也看到她，一愣然后笑起来：

　　“嘿，他乡遇故知。”

　　什么跟什么啊，齐帅啼笑皆非走过去，俩人相互打量一眼，不约而同道：

　　“你是不是瘦了/你怎么瘦这么多？”

　　说完俩人都笑，罗翔飞抬手乱挠一把头发，眼神是掩不住的疲惫：

　　“不瘦才怪，我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连着加班都加了快一个星期了。”

　　说着颇无奈的摸摸肚子：

　　“午饭都没吃呢。”

　　齐帅知道罗翔飞这一行年底最忙，不过没想到忙成这样：

　　“午饭没吃，还有时间来买鞋？”

　　“没办法，明天一早见客户，懒得回家换了，一来一去又是一个多小时，还不如在办公室睡会。”

　　齐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你还从你公司跑大老远这来买鞋？”

　　这一片距离他家和公司都不近吧？

　　恰好导购拿来一双新鞋，罗翔飞一边上脚试鞋一边解释：

　　“我辞职了，新公司就在隔壁写字楼。”

　　“……”

　　齐帅想说好巧，她新公司就在隔壁的对面写字楼，不过想了想还是没说，当时她辞职的事也没跟罗翔飞说，说了怕他想多。不过这会她更吃惊于罗翔飞的辞职：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辞职了？”

　　原来工作不是挺好，蛮适合罗翔飞性格，收入高又体面，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的工作啊。

　　罗翔飞低头踩踩鞋，起身走了两步，才从外套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齐帅，笑道：

　　“辞职出来自己单干了。我新公司，有空来看看。”

　　两人只来得及短暂交谈几句，罗翔飞急着走，便匆匆告了别。周佳佳来得晚，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齐帅已经自己逛了一半了，吃饭过程中一个劲拿着手机给周佳佳看照片：

　　这个沙发怎么样？

　　这个床怎么样？

　　这个落地灯好看，到时候我也要买个，不过不要这个颜色。

　　……

　　幸好周佳佳能体谅齐帅的心情，没嫌她烦。

　　两人点了一瓶红酒，心情好，齐帅喝着喝着就有点多，捧着酒杯看着周佳佳，眼神微醺：

　　“我想好了。佳佳，以后我要努力向前看，好好工作赚钱，好好孝敬我爸妈，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为无谓的事费心了。”

　　“说的是，要我说，你也该歇歇了。”周佳佳晃着酒杯，笑的不那么没心没肺了，感慨道，“这么些年为了你家里你工作这么拼，从大学开始，谈了几次恋爱，又谈的那么纠结，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现在你爸也终于退休能拿退休金了，你负担没了，又在这买上了房子，是时候舒舒服服对自己好点了。”

　　“嗯。我也想开了。”齐帅应一声，笑了笑，“向前看，以后对自己好点。”

　　“就是嘛！”周佳佳趁热打铁，“齐帅，要我说，工作得认真不错，感情关键得谈的高兴，你从前就是太认真了。做人就是得潇洒点，合则来不合则散——不过我看你也比以前强多了，和罗翔飞这次就挺拿得起放得下的。以后就得这么着才行，关键看自己高兴！”

　　“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认死理了。”齐帅摇着头，“我跟你说佳佳，三个月前我回了一趟E市，和凌立把话都说清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他伤心了。”

　　“……什么？你说什么？”

　　“以前的事，都不说了。佳佳，咱们为了以后，干杯！”

　　将近深夜，阿博开着车把齐帅送回家，然后和周佳佳离开。

　　齐帅慢慢开门进屋，忍着些微的酒意，换了衣服，端着水杯倚在窗前往外看。

　　A市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到自己新买的房子在哪里。但是此时此刻，想到这个偌大的城市，即将有个角落是属于自己的家，趁着酒兴，她心里还是高兴的，踏实的。从前，总是觉得父母身边是家，可是毕业这六七年漂泊在外，每一次见面都能深深的感觉到，父母越来越老，自己则越来越独立，对父母所在的那个小城市里小小的旧房子，归属感也渐渐的不那么强了。一年前和凌立在一起，凌立虽然没有钱，但是他默默关心她，给予她很多的温暖和支持，一度她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归宿。然而最终结果确是飞得越高，却摔得越疼。

　　此刻想起凌立，和雪地里那场痛苦，对齐帅来说，恍惚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

　　现在，她终于有个自己的归属了。那座小房子，会一直安全的在那里，等着她，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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