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笨

　　大雪的街道上一片寂静，只剩齐帅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声。
　　凌立任齐帅捶打着自己，踢打着自己，等她喊声被哭声哽咽，慢慢蹲到雪地里，他弯腰从旁边拾起齐帅的提包，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花，一步一步赶到出租车旁边，掏了钱给司机：
　　“师傅，车费。”
　　师傅看他一眼：
　　“不走了？”
　　“不走了。”凌立把钱递过去，“麻烦您久等了。”
　　师傅这才伸手接过钱，跟凌立报了价钱，然后找了零。雪下得太大，距离隔得又远，加上发动机的声音，司机影影绰绰听到那姑娘对小伙子发火，猜测应该是小两口吵架。他看看凌立，笑一句：
　　“小两口吵架别太认真，天这么冷，哄哄早点回家吧。”
　　凌立勉强笑笑。
　　出租车慢慢启动，然后开走。

　　齐帅远远听到车启动的声音，从膝盖里抬起头看看，一看车走了有些愣怔，怔了会儿赶忙从地上站起身就要去追。谁知道蹲的时候太久了腿麻了，“哎哟”一声就倒在了雪地里。
　　凌立连忙走回去扶她，被齐帅伸手甩开。他顿了顿，弯腰从齐帅的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轻声道：
　　“擦擦吧。”
　　齐帅把脸别到一边不理他。她刚才哭的太厉害，这会仍然一下一下抽噎着，凌立收回手，默默的在原地等着，一直等她的抽噎声渐渐停了，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没了声音，才把纸巾又往前递了递：
　　“别把脸冻伤了。”
　　齐帅仍旧不看他，接过纸巾垂着眼将脸上泪痕擦干净。凌立接过她擦过脸的纸顺手装进口袋，叹口气，声音多了一丝温柔：
　　“你这样走我不放心。今天晚上……就先住这吧。”
　　齐帅就那么坐在雪地里，不点头不摇头，也不肯说话。凌立无奈的也蹲下去，低声道：
　　“快起来吧，这么坐着腿该冻坏了。”
　　僵持了五分钟，凌立叹口气，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要往她腿上裹。齐帅躲也躲不开，推也推不开，看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在这大雪天里，终于还是慢慢扶着地站起身来，将裹在腿上的外套扔到凌立脚底下。
　　凌立弯腰从地上捡起外套套上，手里仍提着齐帅的包，看看她又红又肿的脸，表情也不甚轻松：
　　“……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回去。
　　齐帅一路没做声，进门的时候已经快被冻僵了，也不理会凌立，自顾自的进了洗手间。刚洗完了脸，凌立已经提着一只纸袋跟了进来：
　　“先等等。我收拾一下。”
　　齐帅又走出来，听到凌立在洗手间窸窸窣窣的动静，稍后手里提着纸袋出来：
　　“睡衣还是你原来留在衣橱里的，这么久了可能会有些潮气，凑合穿吧。毛巾和香皂拖鞋牙刷都是新的。”
　　齐帅默默进了浴室。
　　打开纸袋看看，里面有她从前的睡衣，毛巾，牙刷，香皂……甚至还有她从前用过的夹头发的发夹。
　　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洗完澡照照镜子才发觉两只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用毛巾冲了冷水然后对着镜子冷敷了好久，虽然还是一样肿，但起码不那么红了，才打开浴室门出去。
　　客厅里亮着灯，却没人。
　　房子太小，一转眼就看到凌立正在厨房里忙碌。茶几上摆着齐帅的水杯，冒着热气，她坐在沙发上，端起水杯慢慢喝着，喝了半杯水的功夫，凌立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出来，放到她面前：
　　“饿了吧？来不及做别的了。房间我也收拾好了，简单吃点，就早点休息吧。”
　　齐帅是有些饿了，不过没什么胃口，拖拖拉拉吃了小半碗面，就放下筷子。凌立一直在旁边看着，随即接过碗筷收了起来。等他从厨房出来，齐帅的心情也差不多恢复了，低声说一句：
　　“……洗手间我没收拾。”
　　其实里面很简单干净，比她在住着的时候利落多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没事。”凌立就要往洗手间走，“等会我收拾吧。”
　　齐帅顿了顿，又粗声粗气的说道：
　　“你也冲一下吧。”
　　外面太冷，刚才闹腾的也太久，她知道凌立身体不是特别好，这么一折腾，弄不好八成就要感冒了。
　　凌立愣了愣，看一眼齐帅，半天点点头：
　　“好。”
　　等他收拾了东西从卧室出来，指指南边的卧室：
　　“卧室里我都收拾好了，你如果觉得累，就先休息吧。”

　　齐帅仍旧不点头也不吭声，就这么窝在沙发上，听着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凌立共处一室过夜。
　　从前两人鲜有亲密的时候，更别说同居了。每次送齐帅回家，或者在这里吃过晚饭，不管多晚，他都是要回家的。凌立在感情上，应该是个特别保守又很容易害羞的人。
　　谈了半年恋爱，他对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是——亲额头。那一次还是因为齐帅过生日，凌立事先并不知道，两个人在外面吃过饭，回去的路上齐帅才告诉凌立，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凌立有些吃惊，跟齐帅道歉自己没有准备礼物。齐帅先开始说是“不知者不罪”，后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不你亲我一下做补偿吧。
　　凌立犹豫了很久，最终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其实齐帅也不是不介意的。
　　不过她总是觉得，男人纯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保守一点纯情一点，总比油嘴滑舌的好色之徒要好吧？
　　谁叫她先喜欢他呢？情人眼里出西施，看着喜欢的人，真是哪哪都是优点。
　　……可是结果证明，其实他根本不只是因为纯情的缘故，而是——他应该压根就没有多喜欢她吧？
　　齐帅一边想着一边靠在沙发上苦笑。
　　洗手间单调的哗哗的水声仍在响着。
　　客厅里的吊灯样式陈旧，灯罩里蒙着薄薄的灰色调，以致光线也带着几分昏暗。在这昏暗而温暖的客厅里，奔波了一整天又闹腾了一整晚的齐帅渐渐开始觉得困倦，昏昏欲睡，然后倚在沙发上，就这么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等凌立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陈旧昏暗的客厅里，样式古老不甚舒服，铺着藏蓝白格布套的沙发上，齐帅窝在上面，已经睡熟了——那沙发套还是许久以前他亲自在家量了沙发尺寸，然后陪着齐帅去小区里卖棉布的布店里挑选好了布料，让布店里那个脾气虽然好的不行，但是手艺不怎么好的裁缝阿姨做的。
　　跟齐帅分手以后，刚搬过来这个小区的时候，偶尔在路上遇见那个阿姨，她至今都还笑着跟他打招呼，间或还会问一句：
　　“怎么没有跟女朋友一起出门啊？”
　　“你女朋友很漂亮的啊！”
　　“小伙子又买菜啦，很顾家的嘛！”
　　……
　　凌立总是笑一笑，点点头就过去了。
　　有一次遇见她，她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跟女朋友结婚。
　　凌立愣了愣，然后笑着回答说，快了。
　　那天他提着买的菜走回家，没有开灯，进门把菜放进厨房，一个人在藏蓝白格的沙发上，直坐到天黑。
　　他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和齐帅的事。

　　印象中第一次见到齐帅，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当时他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档案室里，百无聊赖整理着没完没了的档案。
　　医院需要整理的档案大多都是几年前的，在橱子堆的久了，差不多没什么用了，但是又不能丢掉，于是送到档案室里来，由他和同事们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装订起来，存档。
　　他有两个同事，一个是五十多快退休的张阿姨，平时上班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还有个不到三十的上级部门领导的儿媳妇，不怎么爱上班，平时想起来就过来上会班，想不起来也就当放假了。
　　所以档案室里基本常年都是他一个人，慢慢的整理好档案，然后用针线把该装订的材料用缝线装订起来。
　　那本该是一双外科大夫的手。实习的时候有个带他的大夫曾经夸奖他：这手法真利落，手把真细致。
　　这样一双手装订起档案来，也是本本干净利落。
　　不过埋在故纸堆里，他偶尔也觉得无聊。
　　……然后那天齐帅恰好就在他无聊的时候推门进来，问他药房在哪。

　　如果在平时，他最多冷冰冰说一句出门往北到前楼，或者你出去问问别人吧。
　　在医院其他人的眼里，凌立虽然时常微笑，却并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
　　他总是微微笑着，然后跟人保持远远的距离。
　　恰好他那天无聊在翻一本旧书，齐帅敲门进来，他抬头看看她，觉得这姑娘样子还不讨厌，于是不紧不慢的扶扶眼镜：
　　“你走反了。药房在对面楼一楼。”
　　齐帅一脸茫然的又问：
　　“医院不是就一座楼吗？”
　　所以看她那副晕乎乎的样子，正有些无聊的凌立起身，慢慢合上手里的书：
　　“我带你去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