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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后的幽深宅院,是一片暗藏着警醒的死寂。
宽敞豪华的房间只有几处角落里的壁灯在黑夜里发出幽微的光亮。在这微弱的光亮中,楚翎慢慢地睁开了眼,从混沌模糊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下午从那孩子狠狠地丢下一句“那男人可是会巴不得痛快地死在这里”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再没来过人。在这难得的没有明目张胆的监视下的安静里,她借着药物的作用,几日里少有的卸掉所有负担地沉沉睡了过去。
意识彻底地恢复了过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所以当她看清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那个人的时候,马上就把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给我打的是什么药?“
那人轻笑出声:
“只是镇静精神的药而已,剂量很轻的,不会影响你今晚的行动,你不用担心。“
楚翎没有理会那人的回答,继续问道:
“我不是问下午,是之前的那针。“
她对自己的性格再清楚不过,虽说身处□□世家多年,一直也都是温柔娴静,端庄淑雅的品性——这也是文家人都如此尊重推崇她的原因,从没有过下午那般乖戾失控的行为。对于那孩子更是关怀体贴,谦让宽容,从没想那过早已发觉的、而后又被自己掩藏于心底、佯装不知的事今天却脱口而出。
“阿笙,你老实告诉我。“
南笙坐在床边,像是恶作剧被识破了的孩子般笑了笑:
“翎姐你果然好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是在营养剂里添了点令精神亢奋的药。不过这也是为了让你演的更逼真一点啊!“
“你做的太过了。如果让她察觉到我与平常差别过大,难免她会猜到是有人动了手脚。“
南笙又嗤笑了一声:
“你想多了,她在你面前,根本就没有平时那聪明的脑子。“
楚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谢谢你。阿笙,要不是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翎姐,不用再说了,“
南笙打断道:
“我也算是你带大的,虽然这么做对不起阿虔,可你这种时候求我帮忙,我又怎么会拒绝呢?只是……“
她看着躺在奢华昂贵的被褥之中的女人:
“非要这么急的离开这里?“
楚翎听闻,转过头去,盯着角落里的壁灯:
“你也知道的,阿虔那孩子……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盯着那微弱的光亮,渐渐看的出神。
“女人对于爱情的执念,是很可怕的。“
南笙低下头。
“如果我现在不离开,就永远都逃脱不了。我……我不能对不起自己……对不起阿斐……“
“她会很伤心的。”
楚翎苦笑了一下:
“爱情的事,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爱的本身,就是自私,就是伤害。”
“所以牺牲那个陪你一起‘私奔‘的男人,也在所不惜?”
楚翎收回了视线,看向南笙:
“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他对我的爱意,只想让他去吸引你们追查的视线,自己趁机走的远远的。但他早就被姓沈的收买了却是我万万没料到的,南叔的事……”
“翎姐,”
南笙打断她:
“我从没把这件事怪罪到你头上,不然我也不会帮你了不是么?”
楚翎看着她,露出安慰、哀伤的笑。
这时安静的房间里忽地响起敲门声,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南笙警惕性十足地站起身,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道窄缝。男人文质彬彬的脸庞露出来。
“已经都安排妥了。”
不待南笙询问,男人就已经做了回答。领着身后的一名护士进屋,关门,然后对床上的楚翎礼貌地笑笑。
楚翎也慢慢地坐起身:
“徐医师,真是辛苦你了。”
徐医师急忙摇头:
“不不,翎小姐和南小姐愿意找我办事,是我的荣幸。”
说着示意性的对身后的护士点点头,那年轻的女护士便默默地走到床边,扶起床上的楚翎,搀扶着她一起进了房间里的独立浴室。
片刻之后两人再次出来,楚翎已经脱了那身做工精良的锦缎睡袍,穿着洁白整齐的护士服。虽然面色仍显苍白,可立在那里,体态依旧端庄高雅。和换上了睡袍,披散了头发的女护士站在一起看起来,体型颇神似的两人,却仍是天壤之别。
徐医生对按照吩咐上床钻进华丽舒适的被褥之中的女护士又耳语着叮嘱了几句,之后来到门口的南笙和楚翎面前。
“她从东区的别墅回来最少还要再两个小时,不过你们还是尽量开快点的好。徐医师,西南口的那条高速去机场虽然绕路,但是夜里车很少,开车很顺畅,加高速没问题。”
被叮嘱着的男人仔细地记着,楚翎则有些慌乱的戴上厚重宽大的口罩掩饰自己的内疚。
文家东区的别墅,向来是关押重罪之人的地方,而那个被自己利用了的男人,今夜将在那里耗尽掉最后的生命。
“阿笙,好好置办他的后事,还有……”
楚翎抬起眼,那双闪烁着愧疚与哀伤的光亮的动人眼眸看向南笙:
“替我照顾好她。”
南笙撩起质地厚重的窗帘,浓重的夜幕中她看见那个白色的人影匆忙慌乱地快步走出别墅,和另一个人影一起上了一辆黑色SUV车,然后静谧的院子里响起突兀的、刺耳的引擎开动的声音。那车子循着两道刺目的黄色光束,从院子的西南门径直地开了出去。
南笙垂下手,这深夜里秘密上演的一幕就被厚重的窗帘一丝不苟地遮挡住了。
她在窗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房间里独特的、熟悉的馨香气息吸入肺腑,让她厌恶地皱起了眉,随即又无所谓地一笑了之。
即将打开房门的时候,床上的女人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南笙转头去看,那是张满是不安,惶恐的脸。
她不仅好奇地想象起正坐在车子上飞快奔驰着的那女人精致的脸上,现在会是怎样的表情,或者,当她发现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南笙走出房间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的黑衣男子们恭敬地对她点头行礼,南笙轻轻点头以为回应。
她无须担心这些人会走漏些什么,他们并非文家人,只是一群为钱做事的受用者,而她,最能满足这最底层的欲望。
她现在要做的,是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得到那女人在被暗恋其多年的家庭医师偷偷带走逃离的路上车毁人亡的消息时,样装一无所知。
南笙在顺着走廊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在心里想象着那人最后一刻时的表情。
聪明如她,又怎会想到自己最后竟栽在“自己人”手下。
就当顺带着为父亲报一下仇好了。
想到那为了文家打拼了一辈子,与自己相依为命,却在知悉自己对那人不可见人的心思后将自己险些打死的顽固、保守的父亲,南笙缓缓地抬手,把别在右手衣袖上的黑色孝巾摘了下来,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轻笑出声。
那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显得有些苍凉,有些阴森。
那人说的没错,女人对于爱情的执念,是很可怕的。
只想着完美保全自己已经逝去的爱情的女人,是她自己低估了那人对她的执念,也低估了南笙对那人的执念。
当女人第一次踏入文家,第一次对着那人善意地笑,第一次温柔地搭上那人的肩,让那人从此深陷囹圄不可自拔,就再没了旁观者清的资格。
同样的,十几年前就已经认清自己的南笙,也失了格。
被混乱地卷入爱情这座监牢的人,谁也不要奢望轻易脱逃。
唯有真正的毁灭……
所以翎姐,不要怪我。
爱的本身,就是自私,就是伤害。
南笙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书桌上一直亮着的台灯是自己整晚呆在屋子里的伪装。昏黄的灯光下,镶在红木相框里的照片已经失了原色。上面的两个孩子,个子高些的手臂搭在个子矮矮的那个肩膀上,对着镜头幸福地傻笑。而另一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孩子却错过了镜头,视线对着斜前方。
文家大哥瘦弱温和地端着相机为她们拍照的模样和站在那孩子斜前方的女人纯澈光亮的眼眸都还存在脑海里,清晰可见。
南笙牵动嘴角,有些苦涩又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随即转身,关门。
“咔哒”的一声,她为自己,落了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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