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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
安德鲁跟侍者叫了一瓶酒。
“喂！”薛盈盈敲桌子，“干嘛啊你，要一醉解千愁哇。”
“是庆祝一下我们成为死党。”
薛盈盈无奈笑着点点头，面对这样一张酷似区海文的脸，她确实没办法反驳什么。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么？”安德鲁一边倒酒一边问。
“您能猜到我的心事，难道我就猜不出你的嘛。我以前就好奇，你为什么会跟徐荷来国家队。你一个斯坦福的高材生，无论做什么都做的很好，说实话继续在大学读书才是一般人认为的正确的路吧，来这边其实你放弃的东西要比得到的多。徐荷她还可以说是出于对花滑的热爱，想要回国获得更多机会好好拼成绩，也可以说她是想要以中国人的身份站在国际赛场上。但你是为什么？是像徐荷一样，因为有强烈的归属感么？好像也不是。无论是奖牌还是国家，似乎都还不足以让你下这么大的决心。今天跟你聊天以后我才发现，你说话也逃不开徐荷，讲起任何事你都会最先想到和她相关的回忆。所以当时衡量的最后一个理由，就是徐荷吧。”
“中国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不是。”
薛盈盈点头。
“如果是半个月前，你几乎就猜透了我所有的理由。”
“嗯？”
“确实因为是徐荷邀请我，我才能那么快决定跟她回来。”
薛盈盈很诚心地说：“改国籍这么大的事情要你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决定，很不容易，平心而论，换成我我做不到。”
她想起了什么，又状似无意提了一句：“徐荷那时候给你多久考虑时间啊？”
“很快。差不多半个月？她是5月初联系我的。她说入籍手续就算走运动员特殊流程也很复杂，要快点决定。你说她是不是特能欺负我。”他笑，“不过虽然像你说的，我没有特别强的归属感，可因为我妈妈的缘故，其实我对中国一直是很有好感，所以当时觉得这个提议似乎也没有很不能接受。但也确实像你说的，我好像对这些都不是很有所谓，就是报着好奇又好玩的心态，来经历一下嘛，也不是坏事，毕竟是我妈妈长大的地方，而且我还从来没有来过。”
薛盈盈摇摇头：“天才果然是容易遭人嫉恨，你这话本身就非常拉仇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是真的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站到赛场上很好，而且很自豪。”
“转变这么快？”薛盈盈忍不住微笑。
“因为那时候我们参加完大奖赛，我就接到我妈给我的电话，那天只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有多激动。忽然就想到这么多年好像都没人问她想不想家，想不想故乡，她自己当然也不会跟我主动讲，但是这种感情是不管你说不说，都永远在心里的。我是混血，又跟着父母在异国长大，以前别人问我你是哪里人，我也问自己，我是哪里人？加拿大人？法国人?中国人？好像都不是那么回事。后来就变成了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很无所谓的心态。但是去中国以后，我真的觉得那种归属感，像你们很自然的就说我是中国人，这是很值得羡慕的。还有我们离开训练中心前不是还举行了一次升旗仪式么，那天倪杰讲的话让我在升旗听国歌的时候忽然被触动了，就那一刻对我来说，中国的形象好像更清晰了，我在冰场上的目的好像也更清晰了。“
薛盈盈说：“我有点被你感动到。”
她想起那天自己其实心情也是一样的。
运动员平时每周都会有一次升旗仪式，但是那天因为他们这一批人马上都要去异国，倪指导特意在升旗仪式前讲了话。他说花滑这个项目的选手本来就很难出头，而且不像其他一些热门项目，就算是国家队选手很多人也都一辈子默默无名，不会有被大家知道的机会，更做不到在国际赛场上升国旗乃至听国歌，所有前辈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就是要去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一代又一代人用自己的青春筑成天梯，让后辈们踏着自己的努力攀到更高的地方，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或者一对人攀到顶峰，去完成所有人升国旗奏国歌的梦想。那时候，山峰下所有曾经用自己的人生打筑天梯的人们都会微笑。
虽九死其尤未悔。
这就是运动健儿的信仰。
很多代的前辈已经用自己一生的职业生涯证明了自己对信仰的忠诚，现在到他们了。
最近薛盈盈经常会回想出国前王威找她谈话时说的一些话，虽然当时让她辗转反侧，但是现在她也想明白了。其实就是他们的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期望，站在这里是靠着前辈们的努力，现在又被国家送到这里来外训，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出不了成绩，那对得起谁呢？
出了餐馆，薛盈盈用食指解锁手机，没有任何消息。她想，人恐怕一生都逃不掉在理智和情感间做斗争了。
安德鲁站在她旁边说：“走吧，这里离我们公寓不远。别看了，我出来的时候就告诉谭或笑了，你跟我在一块儿。我说你待在那好像不太自在，我领你去别的地方逛逛。因为这个party主题就是要欢迎你们两个，所以你们俩不能都走，谭或笑得留在那。”
薛盈盈觉得自己蛮冷静，并无波澜，她脑袋迅速转了一下，“那你跟徐荷讲了么？”她眨眨眼。
安德鲁戳戳她的小脑袋：“你这个人，真的是，嘴上绝对不吃亏啊！好像不太爱社交的样子，我看大家都是太不了解你了。”
薛盈盈看着安德鲁嘿嘿笑。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哎呀，果然是人都有软肋，一提徐荷你就炸毛。我也算理解了我朋友了，确实听别人的故事最有意思了，你，”薛盈盈挑挑眉，“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讲，一定大力支持啊！”
安德鲁没搭话，两个人就并排往前走，薛盈盈已经放弃等他回答了，她开始在路上找大一点的小石子，边走边踢着玩。
安德鲁开口了：“其实我没有打算现在跟她表白，无关其他人，我是单纯的认为在现役期两个人还是不在一起比较好。你知道我们滑行教练吧？”
“Peter？”
“嗯对，你知道他的事么？”
“冰舞唯一连庄过的奥运冠军HP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不过我也只知道大概，详细的情况嘛，就不太了解了。”
“HP的舞蹈看过的都知道，就是两个人之间非常有火花，据说他当年非常喜欢搭档Helena，还跟她求婚了。”
“求婚！”
“对，不过Helena当时不喜欢他，喜欢他们对手搭档里的男伴。而且两个人当时还在一起了，但是HP两个人也没拆对，还是搭档。”
“这么狗血！”
“有名的冰舞选手的感情就没几个不狗血的，结果后来Helena跟那个人也分手了，然后他们俩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但是后来Helena跟记者控诉，在一起以后Peter因为以前的事经常疑神疑鬼，不相信她，说他还家暴。总而言之他们俩就保持那种分分合合的关系，撑到了第二次奥运会，拿到金牌就宣布拆对了，而且Helena还跟他们的教练结婚了。”
薛盈盈已经听傻了。
“我经常看见滑冰的时候搭档两个人意见分歧吵架的样子，如果是情侣的话，我觉得走下去真的很难，所以还是朋友关系就挺好。但是我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一年两年，一直到退役，只要我的心意不变，早晚她就会明白。”
“哇。”薛盈盈感慨，“帅哥深情起来果然就更帅了。”
安德鲁被她逗乐了：“你这嘴真的没人能比得了。”
他停顿一下：“不过应该也不止我一个人这样，你怎么知道谭或笑对你就不是这么想的呢？”
徐荷进来舞蹈室的时候看见薛盈盈在角落里坐着，看起来懵懵的样子。
她问：“想什么呢？还不压腿。”
薛盈盈蹦出两个字：“麻了。”
徐荷笑着坐过来。薛盈盈觉得这样不化妆，只简简单单穿着练功服的时候徐荷的美看起来没有攻击性，更配她的名字。
“这个赛季还没开始，你就累了？”
“每一天都是一样的生活，好无聊，跟在训练中心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我小时候看过好多小说还有迪士尼拍的青少年电影，就是主人公去一个陌生的农场过暑假，遇见几个新朋友，发生一点罗曼蒂克。我那个时候对戴着大草帽坐马车前，躺在高高的稻草堆上，喂小鸡小鸭，对这些暖洋洋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有无尽的向往。”
“现在呢？”
“现在就是现实呀，现实就是不可能有人顺着阳光爬上草堆问你，‘嘿，朋友，要不要来一场狐狸和猎人的追逐游戏？’只会有Lawrence从看台跳到冰场边说，刚刚那个感觉不是我要的。”
徐荷笑了：“对，他真的是用跳的。”
“得了，别做梦了。”徐荷站起来伸手拉歪歪，“新赛季韵律舞你们有想法了么？”
“还没。”
徐荷用自己的手机蓝牙连了音响。
“那我们来找找灵感吧。”
萨克斯性感又有节奏的声音蹦了出来。
居然是朴振英的《elevator》。
歪歪震惊了，徐荷露出了她的另一面，踩着节奏大跨步向歪歪走来。
“哇哦！我们要跳这个？”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冲着徐荷大喊。
徐荷点头。
在徐荷面前，歪歪也很自在，她一边用嘴咬着头绳把马尾竖起来吊的高高的，一边朝徐荷扬了一下下巴抛了个媚眼。
“薛盈盈，不能输！”谭或笑鼓掌喊。他和安德鲁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就站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结果两分钟以后两个人就傻了。
“兄弟，你怎么想？”安德鲁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谭或笑。
“多亏没有女双。”
安德鲁心有余悸，点点头说：“我觉得，你女伴在诱惑徐荷的时候比在你面前努力多了。
一曲结束，两个姑娘兴奋地过来问：“你们觉得跳的怎么样？”
“真棒！我们快开始训练吧。”陷入职业危机的男伴们发出了一模一样灿烂的假笑。
Diana比王威更自由一些，她一向喜欢让选手自己先来构思主导节目，薛盈盈还没有头绪的时候，谭或笑就问她了：“不然今年我们跳弗拉明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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