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支舞[花样滑冰]

　　因为歪歪受伤耽误了将近一个月，为了留出充分的时间熟练和完善节目，薛盈盈和谭或笑今年跳过了所有国内赛事，他们的赛季初登场就是10月份大奖赛的中国站。

　　徐荷和安德鲁则是刚好相反，中国杯有外卡不假，但为了确保接下来的比赛资格，也为了多实战练习提高默契度，他俩还是报名参加了全国花滑锦标赛。虽然比赛之前歪歪就知道全国赛对于徐荷他们来说只是小试牛刀，轻松夺冠是必然的。但是看了视频之后，歪歪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都是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的人，他们完全没有因为是全国赛就懈怠的意思，两人状态比起半个月前的队内测试赛又提高了不少。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搭档，几个捻转同步率惊人。

　　他们自由舞选自经典的《天鹅湖》，圈里有句典故叫花滑人一生逃不脱的十二选曲，《天鹅湖》和《罗朱》都榜上有名。薛盈盈最初听到这个节目时觉得他们主要考量应该是在徐荷，毕竟黑天鹅的复杂性能充分展示女伴的魅力，非常容易出彩，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但看完了全国赛这一场以后，歪歪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徐荷身上是个错误，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安德鲁这个劲敌。安德鲁太过天使的长相使得他不像徐荷一样被一眼看出人美实力又强，反而很容易被误会是个花瓶。但作为男伴来说，他的滑行技术其实非常扎实，完全不逊色于谭或笑，舞蹈实力有，发挥也很稳定。

　　“你觉得怎么样？”歪歪看完转头问谭或笑。
　　“不错。看不出来是刚重组的组合。”谭或笑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给歪歪的冰鞋做保养。
　　“就…没了？”
　　“我们又不是只和他们比赛。过多关注一组对手难道不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么？”
　　歪歪愣了一下就笑了：“你说的对。”

　　薛盈盈这两个月几乎没有回家，但是爸妈总是时不时开车来训练中心看她。虽然已经严正声明自己现在是严格控制体重时期，而且宿舍没有厨房，没法热菜，但是妈妈每次还是会带各种零食偷偷放到宿舍的旮旯，等到走了以后再微信告诉歪歪藏在哪，搞得她无可奈何。对于这些美食，歪歪采取的措施是立刻含泪送人，散财消灾散食消肥，反正她绝对不能留着过夜。队里的人几乎都接受过她的投喂，所以也都特别喜欢歪歪家里人来看她。

　　只有简婴笑着一语道破天机：“你呀，看着是做好事，其实就是故意用美食腐化敌人。你说，你是不是给安德鲁小鸡腿给的最多。”

　　歪歪立刻正经摇头:“真不是，我这是在宣传中国传统美食文化。而且你看安德鲁多可爱啊，我要是不给他，孩子可怜巴拉的眼神我也不忍心。”

　　除了爸妈，甜甜和许愿因为上了大学，时间都比原来充裕许多，时不时就要在微信上关心歪歪的训练情况。甜甜成功遂了心愿去念上海T大医学，许愿则去了北京的S大学学心理学。歪歪开玩笑说她俩一个心理医师一个队医，简直就是专门为国家队准备的。

　　四小天鹅群

　　甜甜：盈盈你是不是要比赛了，现在状态怎么样啊？我看这一次中国杯是在上海欸。
　　歪歪：对，而且是个周末，你要看嘛，看的话我给你弄票。
　　许愿：甜甜就在上海，方便的很。
　　甜甜：要去要去，你这个赛季的第一场比赛可不能缺席。
　　鱼鱼：我也可以！正好看了之后我就去浙江集训了。
　　歪歪：今年这么早！
　　鱼鱼：差不多吧，基本上也就这个时间。大家能见的话就见一面哈，我们明年就去澳洲集训备战奥运了，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呢。
　　许愿：那我也去！虽然10月末我们要期中考试，不过也没事儿，鱼我跟你一起坐高铁！
　　鱼鱼：你们俩大学生活怎么样，适应的如何了？
　　许愿：我们出了军训，还行，不过我觉得我高数要完。
　　甜甜：才学了多少，你就要完。
　　许愿：啊你们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我们寝室一起点外买，水煮肉片里面居然有一张面巾纸！我们给老板打电话，你们猜老板说什么……
　　甜甜：说啥？
　　许愿：他说他们饭店后厨从不用抹布，都是用纸巾擦桌子，所以才出现这个情况。
　　鱼鱼：……
　　许愿：我在想，他是打算让我夸他太爱干净只用纸巾擦桌子呢，还是让我感激他没有扔进去抹布？
　　甜甜：退钱了么？
　　许愿：退了，本来说要重新给我做一份，我可不敢收了。
　　歪歪：既然退钱了，那就，放宽心吧，反正世上万物都归根在元素周期表里。我一直记得我初中化学老师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每天都在吃爱因斯坦。圆儿你听了这个有没有好一点。
　　许愿：………

　　上海。

　　这一次大奖赛的抽签很巧，中国杯这一站目前世界排名前几的选手都没有来，只有大鹅的一对选手和加拿大的一对选手是比较有优势的，所以前三名的变数很大。薛盈盈开玩笑跟谭或笑说这就叫菜鸡互啄，谭或笑敲她脑袋：“明明是群雄逐鹿。”

　　因为主办方安排的赛前冰上练习时间其实并不长，歪歪和谭或笑抓紧把节目中不甚把握的两处托举都练了练。歪歪的手脚很容易凉，在冰上的时候更是如此，紧张的时候还会出冷汗。以前妈妈给她喝过一段时间的中药，后来体重长得太多就不敢喝了，结果体寒的毛病也没好还得减肥。她记得《大卫科波菲尔》里对反派希普的描写就是说他的手总是出汗，又湿又冷黏黏的，读书的时候手就会划出一道道脏脏的痕迹。歪歪总会联想到自己，有一次比赛前她在候场时跟谭或笑讲了这个事然后说：

　　“我有一双反派的手和脚。”

　　谭或笑听了就开怀大笑起来。从那以后每逢大赛，上场前谭或笑都会帮她暖手。谭或笑的手总是很干燥，手心温度高于她两度，手掌很宽刚刚好可以把她的手包裹起来。歪歪一直觉得很神奇，哪怕是冬天，他们换了考斯滕以后在候场那么久他手怎么还是会一直那么暖呢？

　　观众席上唐甜看见许愿掏出自己的演唱会必备品——望远镜的时候颇有些无语：“你这是？”

　　“这样能看的清楚嘛，反正我也有，不带白不带。”

　　鱼鱼笑：“我就怕等会儿你转镜头的速度跟不上他们冰刀滑行的速度。不过说真的，花滑比赛时间好长啊，他们比一个项目我们游泳都能比10个项目了。好累啊，要不是这儿冻得人精神，我可能已经坐着睡着了。甜甜你咋样？“

　　“我还好，虽然时间长，可是每个节目都好美啊。不过，前面还有几对？他们俩啥时候能出来？”

　　正举着望远镜四处搜寻的许愿突然喊：“啊，我看见了!他们在场边！穿着中国红色队服那个就是。”

　　“那个是歪歪么？”鱼鱼怀疑，“不太像啊。”

　　“就是她，打扮一下你居然就认不出来了。”

　　“不是我认不出来，她那头发是咋了？”

　　韵律舞的出场顺序也是抽签，薛盈盈和谭或笑是倒数第二组。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歪歪小腹已经痛过了，手也已经出过冷汗了，甚至骨头都已经酸过了，她现在的想法是：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

　　广播正在播报上一组的成绩，等一念完就轮到他们上场了。

　　终于，倒计时开始。

　　歪歪一身一身起鸡皮疙瘩，唰的一下激灵到脑瓜顶，一下又一下，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你可以的，薛盈盈，你可以的。”歪歪在心里反复默念。

　　谭或笑把手伸了过来，歪歪转头看见他眉宇间有点兴奋，眼眸里有点期待，笑了。

　　然后手掌又暖和起来，鸡皮疙瘩慢慢消失，她的心安定下来。

　　广播开始念他们的名字：薛盈盈，谭或笑。

　　二人高举双手向前一步迈入，他们本赛季的征程，扬帆开始了。

　　鱼鱼一看上场的人就“哇”了一声，许愿使劲拍打甜甜后背：“看到了没！好美啊！”

　　“嗯嗯，看见了看见了，别打了。”

　　“她那个衣服，还有头发，好像林中仙子啊！”

　　为了配合新赛季的节目，薛盈盈把头发染成了深棕色，编成了法式盘发，戴着一顶细细亮闪闪的透明水晶冠。因为规则是如果身上有东西掉落会扣一分，所以水晶冠被发型师用夹子死死紧紧地扣在歪歪头上，又编进发辫里。她的考斯滕设计成了淡绿薄荷色的轻纱裙，细碎的小白花沿着领口随着身形蔓延下去，汇集在腰间调皮的打了个转。映着冰场上耀眼的灯光，只衬得她的眼睛里如藏星河，顾盼生姿。相比之下，谭或笑就像是童话里误入仙境的主人公，穿着棕色背带裤和深蓝色衬衣，任谁看了都得问一声：这哪儿来的老实人？

　　连鱼鱼都忍不住说：“谭或笑这一身，他是马上要去玩超级玛丽么？”

　　但这就是歪歪要的反差效果，她跟设计师说，虽然自己的服装是要设计成又美又仙的，但是这套节目的题眼，全在谭或笑的身上，能不能有幽默又可爱的效果，就看他了。

　　解说员李潞也不由得微笑了，她是简婴的师姐，以前也滑女单，退役以后有时负责给花滑比赛做解说：“现在上场的是来自我们中国的一对很年轻的选手，薛盈盈和谭或笑，平均年龄刚刚满二十岁。从着装上也能看出来他们今天的节目应该是可爱又灵动的风格。曲目选自《仲夏夜之梦序曲》和《精灵之舞》。”

　　是谁说的？
　　万事开头难。

　　摆开场造型时薛盈盈简直要呼吸不畅了。

　　然而随着音乐声一响，她指尖一动，右脚向后一退滑出，这一切就如流水般顺理成章了。

　　坐在观众席的甜甜本来双手捏得紧紧的，很快就发现不必这样。

　　“扣分也是我们看不懂的扣分，好好享受就行了。”

　　鱼鱼赛前说的是至理名言。

　　她们三个坐的位置很高，俯瞰下只见一朵淡绿色的小花被凡人追逐着在冰场上自由飘荡，倏尔风起，两人又一起嬉戏。

　　“啪！”

　　音乐戛然而止，男生被推开，两人遥遥相望。

　　仲夏夜里如真似幻的梦，而她是那一轮可望不可及的淡绿色月亮。

　　三个人拼命吹口哨鼓掌。许愿问：“她们在干嘛？这个时候可以扔东西的么？”

　　鱼鱼说：“现在是致意时间，观众可以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扔礼物，一般都是毛绒玩具什么的。”

　　“那我们明天也给歪歪买！”

　　观众席上的人兴奋归兴奋，场上的人还是很冷静，歪歪知道这一场图案舞那里头两个关键点他们做的不是很好，第二十步的时候，因为节奏太快，她的浮腿前后交叉做的很是囫囵吞枣。不过所幸后面的旋转接停冰做的还不错。听了一下分数，果然，暂列第三，分数应该和徐荷他们差的不多，但是和现在第一名那一对就有距离了，而最后一对出场的还是这里面实力最强的加拿大选手，估计她们韵律舞应该就是排第四。

　　“没事。”谭或笑拥抱了她一下。

　　“当然，还有明天的自由舞。”

　　第二天她们俩在休息室一边等待一边做拉伸活动的时候，三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冲进来了。

　　“歪！”许愿拉长声音叫她，甜甜从许愿旁边冒出个小脑袋。鱼鱼个儿高，哪怕在最后也一眼就能看见。歪歪捂住嘴，跳起来跑向她们。因为怕影响歪歪休息，所以昨天她们几个也没见面。

　　几个人搂在一起又蹦又跳，谭或笑坐在一旁不禁扶额：哎，还都是小孩儿啊。

　　镇静下来歪歪问：“你们咋来了？”

　　“现在比男单啊，还有好久。我们想说看看你们什么情况。甜甜还担心会被拦住，但是你这个工作证还是蛮好使的呀，没人管我们就进来了。”

　　歪歪点点头：“可能因为不算是特别大的赛事，差的不严。”

　　忽然想起来又问：“哎你们昨天看简婴比赛了么？”因为这次女单比赛就安排在冰舞之前，所以她昨天也没办法去场边看简婴的情况。

　　一提简婴，许愿就激动了：“看了看了，简婴长得好漂亮啊，而且衣服也好好看。她那套紫色的衣服，上面还绣了小黄花，她在那仰着身子然后又立起来转圈圈的时候，衣服也跟着飘起来，可好看了！”

　　“她节目里是有一个弓身旋转接贝尔曼，你说的应该是这里吧。” 歪歪笑了。“不过圆儿，好歹你姐妹也是花滑选手，你能不能稍微上点心，了解一下啊。”

　　许愿眯眼笑：“这次我是入坑啦，回去就开始恶补。”

　　鱼鱼说：“跳的确实挺不错的，虽然我不懂你们定级什么的，但是没摔反正。”

　　“分数呢？”

　　甜甜说：“我昨天仔细听了，第二应该是。不过跟第一差的好像也不多。”

　　三个人就呆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就是看你一下，给你打打气，等会儿自由舞加油！”

　　鱼鱼冲他们俩比了个心，带了上门。歪歪觉得这个加油很有必要，她一下兴致很高，转头看到谭或笑无奈靠着椅子，想来是跟自己的感受大有不同。

　　“插不上话。”他笑着做口型说。

　　因为有昨天的训练，今天观众席的三个人都没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好像一晃就到了。薛盈盈和谭或笑是倒数第四个出场，歪歪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就是个娇嫩的小姑娘，格外好看。冰刀交错，一切顺利。

　　然而音乐转变的时候，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惊呼。

　　“那是什么？”鱼鱼叫道。

　　如露水般晶莹的粉色玫瑰中绽放出了一朵绯红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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