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光

　　“瑶华你看，今天的日出像不像溏心鸡蛋？”

　　同样的每日一张日出照片，只是拍照的技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拍照的人和看照片的人也互换了位置，但是她们现在都能够体会到当初对方的感受了，于是更加珍惜这进入倒计时的日子，恨不得每一天都掰成一秒一秒的过。

　　“瑶华，今天我看见了一只松鼠，它跑太快了，没来得及拍下来。”

　　“给你看我们学校的小猫，它被喂得好胖！”

　　“今天池塘开了好几朵荷花，是不是很漂亮？”

　　……

　　木和风绞尽脑汁地想把自己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摆在许瑶华眼前，想让她一眼看完属于自己的整个世界，从前她不会留意的美好都以这种方式让她记录在了相机里。

　　她和许瑶华的聊天方式好像又回到了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我在这里发着消息，你看见了就可有可无地回复一下，时间不定，但是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认认真真对待。

　　这个暑假，木和风是最后一个离开寝室回家的，她一边和许瑶华打着电话一边锁上了寝室的门。

　　“你怎么买晚上的机票啊？这样你岂不是要在天上呆一晚上，再加上中途转机，你今天晚上不用睡觉了？”许瑶华关心的话语传到耳膜里。

　　木和风拖着行李箱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笑着回答：“什么时候走不一样吗？现在你睡一觉我就到家了，多好，省得你白天醒着时时刻刻担心我的安全问题。”

　　毕竟白天的时间太宝贵，木和风不想错过许瑶华醒着的一分一秒，这样金贵的时间怎么能浪费在回家的路上呢？

　　“小风同学，你有没有搞错？晚上我更担心你的安全问题了好不好，干脆我今晚也别睡了。”许瑶华边啃着她妈削好的苹果，边下定了一个熬夜的决心。

　　木和风冷笑一声：“想得美！你今晚把手机给星星保管，我会通过她监督你今晚有没有好好睡觉。”

　　许瑶华差点噎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和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丫头串通好了？”

　　“是又怎么样？你还敢反抗不成？”木和风略带威胁地说着，同时她还记得要打一棒给个甜枣：“老规矩，明天一早我就打电话叫你起床，你一醒就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听话。”

　　许瑶华装作愤愤不平地答应了，实际上星星早就在她旁边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姐姐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等许瑶华一挂电话就迅速尽职地收走了她的手机。

　　其实木和风原本打算买到许瑶华那座城市的航班，但是被许某人拒绝了，理由是不想给木和风造成心理阴影，木和风倒也没有过多纠缠，既然你不想让我看见你憔悴的样子，那么我就当做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模样。

　　许瑶华没有想到木和风这么坚强，这几天一直就像没事儿人一样，还和以前一样固执，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好像之前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于是她每天看见小风发来的各种消息就觉得无比欣慰。

　　许瑶华不知道的是木和风这几夜几乎没有合过的眼，每天强撑着以最饱满的姿态在她面前出现，每每在快要崩溃的时候，她只要一想到不能辜负许瑶华这几个月来在自己身上的努力，就咬牙挺过去了。

　　木和风在多年后回忆起来这段时光，她都不愿意再去触碰除瑶华之外的一切记忆。

　　“小风，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木和风的妈妈在早上起床后看见她眼底的乌青，皱着眉头但是语气尽量放得温柔地问道。

　　木和风边刷着牙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感觉她妈妈仍然站在她后面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又把嘴里的泡沫吐了，解释道：“没事的，妈，你不用担心。”

　　她妈妈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木和风转过身来说：“真的不用，我现在早就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只是最近遇到了一点事，放心吧，我可以应付得来。”

　　这一刻，听着自己女儿笃定的语气，木和风的妈妈一瞬间觉得以前那个在他们面前柔顺的乖乖女是真的长大了，她的人生真的不再需要父母的插手了。

　　不过时间长了木和风实在是濒临崩溃，在自己房间里挨过了一次严重的发作之后，木和风接到了这几天来为数不多的许瑶华主动打来的电话。

　　她马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揉了两把脸，把电话放在耳边。

　　“喂，是小风姐姐吗？”许梦星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孩子的嗓音非常清脆好听。

　　木和风听见这个声音却立刻如遭雷击，她僵硬地回答：“是我。”

　　许梦星天真无邪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带上了一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小风姐姐，我姐今天早上走了，我妈妈说她到别的地方去玩了，要很多年后我们才可以和她重聚。”

　　木和风不知道可以对这个小朋友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要怎么哄她，来个人哄哄自己好不好？

　　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之前，那个熟悉的、发着光的身影向远方飞去，逐渐与背景的白色融为一体，在彻底消失之前，那个身影好像对着她挥了挥手。

　　但是星星不知道木和风心里的这些画面，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姐姐走的时候还有微笑，我妈妈说她很幸福。对了，我姐姐前两天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她说她爱你。”

　　木和风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秘密，刚张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重重清了一下嗓子，木和风用温柔的话语开口：“星星，你妈妈是对的，你姐姐没有离开我们，她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暂时看不到她而已，我们总有一天可以再见到她的。”

　　电话那边星星十分高兴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小风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学习、好好长大，这样姐姐在她的那个世界里就会开心了。”

　　小孩子的悲伤过去得很快，木和风眼角也带上了一点期望，只是话语里带着另一种意味：“嗯，我们都要一起好好活下去，她会看见的。”

　　她把视线抬起，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影子早已泪流满面，窗外是黑漆漆的夜，碎钻一样的星子格外明亮，里面一定有一颗是她的瑶华吧，她说过会一直陪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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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华，早安。”

　　“瑶华，今天学校艺术节非常热闹，我的摄影作品得了一等奖，是不是很厉害？”

　　“瑶华，我现在准备上台演讲了，为我加油！”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你要和我一起看吗？但是我怀疑今晚十有八九都会下雨，长这么大每次听说有流星雨晚上都会下雨。”

　　“瑶华，我今天看见有个人戴了橘黄色的帽子，和我送你的那个很像，然后我有一点想你，好吧，我承认不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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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瑶华在木和风的世界里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最难过的日子过去之后，木和风没有再哭过，在她的心里，许瑶华就像武侠小说里“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大侠，拯救了自己这个不开心人类之后光荣退休了。

　　生活里的一切趣事和想法，木和风都一直坚持通过之前的那个社交平台发送给许瑶华，许瑶华的妈妈之前把女儿的手机号和微信等等都注销了，她虽然是个很乐观的妈妈，但是仍然熬不住睹物思人。

　　木和风在征得许瑶华家人同意后留下了瑶华这个平台的账号，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她第二次获得生命的地方，她做不到让许瑶华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得什么都不剩下。

　　就像以前一样，每天和她聊聊天，这个账号已经成为了木和风的精神寄托，一切都像那个人还在一样，就算明白不会有人再回复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木和风站在学校礼堂的后台，这是她的毕业典礼，主持人在青春洋溢的背景音乐下讲着怀念的话，四年的时光就这样飞一般掠过了。

　　主持人的声音传到后台来：“下面让我们有请xx届优秀毕业生代表木和风同学上台作毕业演讲！”

　　木和风打开手机里的录音功能，把手机装进了正装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在台下几千位同学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了讲台。

　　“尊敬的老师、领导，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xx专业xx届的毕业生木和风，很荣幸能够代表毕业的同学们站在这里作毕业演讲……”

　　木和风落落大方、严肃自信地站在台中央，所有聚光灯和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好像这个礼堂里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看见别人目光就落荒而逃的女孩了。

　　“……未来很长，但只要你永远不放弃，一定会是明亮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束光，我们有能力照亮自己的人生，我们有时需要在人海中互相拥抱才能看见自己的明亮，这时请不要吝惜你的臂膀，努力去拥抱和热爱这个世界吧！我的演讲结束，谢谢大家！”

　　木和风鞠躬后以同样自信的姿态走下了讲台，一进入后台，她就拿出了口袋里显示正在录音的手机，然后放在嘴边，用和刚才的自信有力截然不同的温柔话语说到：“瑶华，我知道你能看见，你放心，我早就不会再为你悲伤了，因为你，我每天都有开心微笑。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人生里，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我自己，相信我，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

　　录完音后，木和风和往常一样把这段音频发送到了她和许瑶华那个只剩下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对话框里，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礼堂。

　　外面的天空辽远澄澈，有风轻轻拂过木和风的发间，犹如爱人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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