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客

作者:巴山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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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翅难飞


      父王恐怕到死都想不到,他穷毕生精力为母亲打造的梳妆楼,会成为囚禁我的藩篱。四面宫门深锁,卫尉驻兵其间,又指派一名叫作宝儿的丫头前来,搜寻和亲文聘的下落。

      寻了几日并无所获,赵偃索性遣绯然前来。事实上我也一直在等她。她窥伺父王与太子动向,设秋千局,摆笄礼阵,甚至不惜将自个性命搭上,无非是助赵偃除掉太子,救她母亲脱狱。即便如此,她仍在宗庙开口救我,想必还顾念我与她的一份情谊。如今她母亲被赦无罪,她也封作长公主。我唯有据此一搏。

      我把发髻胡乱一揉,抹花了脸,才去见她,临到门口又折回去,把准备好的布囊抱在怀里。芸娘看我眼色,换做一副悲伤语调,道:“定国公主请长公主赐见。”

      宫门缓缓开启,光线清冷刺目,绯然一身缃色袍子站在殿前的甬道上,像一株孤独绝世的优昙花,单薄又堪折。身后四个内监,皆是面生之人。

      往日的我衣饰华美,宫中无人不慕,如今换做潦倒模样,不但吓坏众人,连绯然也不敢相认,怯怯唤了声“姑姑”,无声落下泪来。

      她的母亲在狱中蓬头垢面,日夜劳作舂米,不见生天,一直是她的隐痛。如今我沦落到一般境遇,想来她不会无感。我要的便是这份亏欠,她自责每多一分,我胜算就大一分。我像疯子一样冲撞过去,抓住她肩头直摇,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拿着你的东西,滚。”说完,把布囊重重塞进她怀里。

      一个脸型瘦长的内监细着嗓门直嚷:“呦,您可真没眼力见儿,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瞧你都塞了什么,还不先给小的瞧瞧。”

      “瞧,你们一块瞧。”我凄厉大笑,恨恨把布囊扯开。“这粉衣裳,是你刚见我那日,父王亲赐的,这绿色的,是息夫人命人为你做的,这些,还有这些……你欠了我,你欠了他们。你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跟前,于心何忍。”我把布囊里的衣服首饰一一摊开,尽数丢到几个内监怀里,由他们手忙脚乱的核查。

      绯然恐惧的看着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哀求道:“姑姑,绯然没想过会这样,绯然错了,绯然真的做错了。”

      我推搡她逼近角落,刻薄道:“你给我滚,拿着你的东西,去找燕丹也好,去找什么哥哥妹妹也好,我不想再见你。”边说边塞了卷布条给她。

      绯然匆匆看我一眼,目光莫测难辨,似有些局促不安。

      我眉眼低垂,似哀似伤,生生急出泪来。

      她撇过头,用袖子在面上胡乱抹了,声音微弱得几近无声,颤声道:“姑姑既然恨绯然至此,绯然也不想惹您生气,就此别过。”膝盖半弯朝我一拜,撇下内监调头就走。四个内监面面相觑,匆忙跟上。

      十日后的正月十三,廉颇率大军回朝。消息传到内宫,连空气都带着骤然而起的肃烈。我从内监略显焦灼的语气里听到,赵偃用王玺命廉颇卸甲,廉颇以“名不正”为由拒从。大军在邯郸城十里开外与乐乘对峙,兵祸一触即发。

      赵偃按捺不住,缉拿芸娘逼我伏法。我顾念芸娘安危,算起绯然来过也有七日,是成是败只在她是否愿意承我的情。狠一狠心,让宝儿知会赵偃,只要能保芸娘平安,我愿揽下所有罪名,他大可安心让廉颇入朝。

      宝儿深得赵偃信任,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回话:“主上交待,请公主未时移驾点将台,亲自服罪陈情,自然有芸娘的好。”

      我伸手揉搓一盆盆开得极旺的龙爪花,花汁浓稠,辛辣在手,面上和缓道:“替孤沐浴更衣,待孤妆次,自然给新王一个交代。”

      午时过半,郭开前来迎我。他是赵偃最信任的家臣,生得一张圆白面庞,极擅斡旋。我颔首道一声“有劳”,令郭开前头引路。途径几处花园,皆见腥气腻人,残花催蕊,我不觉一笑,朝点将台走去。

      拾级而上,我穿的是父王为我备的嫁衣,王后规格的十二枝花钿照耀人眼,衣料是洁白如银的云雁锦①,百工三年方得一匹,愈显珍贵奢靡,襟上用银线绣绘一双振翅欲飞的翟雉,暗里又透着些晴丝星辉样的光芒,却是用片金织法和米粒大小的珍珠精绣了许多皓白花朵。逶迤拖地的是古云纹千水裙,用丝线串联了许多宝石,由淡入深垂至裙摆,把裙角衬成密密仄仄的银红颜色,没入半尺高的剪绒红毯里。群臣屏住呼吸,沉默看我。

      我一向耳力过人,只觉悚然的寂静里还有些异响,似是百千数穿了乌皮靴的脚步整饬划一,从宫门朝点将台踏来。还未听得真切,就有一位皂袍内监疾步走上点将台,在赵偃耳侧说了什么。

      赵偃眸中的杀意一闪即没,温言道:“宣廉颇觐见。”虚张声势的传唤透过一个个内监递下去,振耳欲聩,嗡嗡发响。

      磊落的脚步一阵紧过一阵,在点将台的台阶处止住。又有一人脱队而上,脚步沉甸甸的,不用看也知道是廉颇。

      廉颇还未换下重甲,腰间横一柄长剑,在晴天白雪下深寒肃穆。他见赵偃一身王制端坐高位,眼轮一紧,仅以平礼抱拳道:“廉颇参见平安君。”

      赵偃不以为忤,淡然道:“将军远道辛苦,不必多礼,看席。”森冷目光又转回我脸上,手中不停拨弄一枚玉佩,正是芸娘随身之物。

      我脸色遽地一沉,却见赵偃深深含笑,道:“定国可有话要说?”

      我端衣整袂,郑重跪下,高举秦王亲赐的白玉雁和生辰帛书,叩首道:“秦王文聘文书在此,欲立孤为秦后。若主上愿护周全,孤必当竭尽所能保全赵国,不容秦军丝毫来犯。若孤有失,秦王定以欲加之罪伐我领土。望主上以国为念,恕孤不臣之罪。”

      廉颇面色一凛,迅疾抬眼看我,眼里尽是不信和怨责。

      我如何不知他的意思,这一声“不臣之罪”,成者王侯败者贼,事情再无回寰余地。至此后,太子和我便是坐实弑父之名的贼子,而廉颇因恃重兵威逼京师,难脱乱臣之嫌。

      我心中愧疚,至始至终不愿看他一眼,只觉他两道目光如刀。转念一想,他终归兵马无数,不忧死也,如何能明白我的卑微与艰难。

      只是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一场算计,累及何止是他的人望,更是他戎马辉煌的一生。此后他被贬黜赵国,只身投魏,不得重用又去了楚国,再无报国之日,只余下坊间一句笑谈,“廉颇老矣,安能饭否?②”

      内监从我手中接过玉雁帛书,置在赵偃身前的长案上。赵偃持了玉雁,清咳一声,内监高唱:“定国武安公主协同废太子腾逼宫造反,罪当刑诛,赐鸩酒。”

      我料他会变卦,抿嘴一笑,漠漠环视群臣,方桀骜道:“诸位都知道,孤身负天命保全赵国。今日孤死,明日百花便会逆时绽放开遍赵王宫,万艳同悲,为我而哭,再来就是国运凋零,江山不复。这是孤的天命,也是孤的诅咒。”

      赵偃双目微闭,面色沉静如水,暗藏惊涛。他自案上取了酒爵,置在唇边一抿,厉声道:“杀了这个妖孽,杀了她。”

      我落落大笑起来。身后监星官俯首而跪,苍老的头颅重重点地,哀求道:“主上,定国公主与国同命,当真杀不得呀。”群臣窃窃而语。

      郭开疾步上殿,在赵偃耳畔说了几句,殿上闹哄哄的,连我这样耳尖的人也听不清楚。赵偃不耐的挥手,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郭开跪下去,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沙哑,颤声道:“主上,几处园子的花都开了……都开了呀。”群臣一个接一个跪下,学着太史公齐声哀求道:“主上,定国公主杀不得呀。”

      所有人都以为我认命,一心等死,但是我没有。我血就帛书,托绯然交予燕太子丹,承诺一旦入秦宫为后,必保他燕王之位,保全燕国山河。他空负太子之名,质在邯郸,外有佞臣进谗,内有幼弟当宠,处境岌岌可危。于是,他成为我最坚固的盟友,把硫磺和羊血洒满赵王宫每一个角落,在寒冷的冬季催熟绝艳的花蕊,芬芳馥郁。

      赵偃突然笑了。他的笑意从隐忍不发变得肆无忌惮,沉声道:“定国,寡人不杀你,寡人会把你变成一把剑,定秦之剑。寡人要把你永远悬在大殿上,守着邯郸,守着赵国。寡人倒想看看,你究竟有多聪明。”

      群臣高唱:“主上英明。”

      赵王宫和我出生时一样寒冷,那时候父王说,寡人会倾尽所能,让你长久快乐的生活。可我依旧活不过这个冬天。

      芸娘在暮色中被抬回梳妆楼。她的眼泪一直在流,眉心眼圈都蒙着紫色,双膝蜷曲,手脚痉挛不止,细瘦的手指在我掌心不断撕划。

      起先我以为,她是痛得不堪忍受,后来才发现,她反复在写一个“忍”字。她要我忍、忍、忍,然后活下去,这是她的心愿。我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凑在她耳边道:“芸娘,我明白的。”

      我记得幼年时她给我讲的那些故事,管仲和曹沫③,她一直要我学这两个人,一个忍辱负重,大气晚铸,一个万缘皆毁,一剑功成。什么都可以忍,忍到机会到来,就能报仇雪恨。我明白的。

      她口中发出“嚯嚯”的怪叫,迎上我的左手,试图寻找什么,身体却时断时续的抽搐,抖得越发厉害。那些症状来自内宫一种隐秘的毒药,牵机毒。中毒者骨骼炙痛,四肢萎缩,却要痛足三日,骨骼寸断,身体缩成肉球而死。

      我心中如有利爪狠狠撕扯,把梳妆楼能解毒的药粉全都翻出来,撒进芸娘嘴里,探手喂她喝水。芸娘的眼神渐渐涣散,整张脸漫上一层紫色,牙关错位,骨骼扭曲,格格直响,一次次把药水呕出来。

      宝儿别过头去,不忍道:“公主,这药没用的。”

      所有的怨毒恨意瞬时涌上心头,我凌厉盯着宝儿,眸子一眨不眨。我要把她一眉一眼尽数记住,是她替赵偃传话,给我一个蒙蔽的假象,终究把芸娘送上绝路。我要记得她,记得他们。记得所有错待我的人。我深深明白,无论如何,我也必须活下去,活下去,为着有朝一日,让所有害过我的人,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宝儿被我瞧得悚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形同鬼魅。

      我绞了帕子,把芸娘脸上臂上的污痕细细擦了,又从里间取出一身袍服替她换上。扭曲的臂,月白轻薄的绢衣,畸形的脚,奢靡华贵的绣鞋,乌黑的眼,满是痛楚与无望,身体弹跳抽搐,可怕狰狞。

      芸娘剧烈的咳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于放弃。我把她半拖进怀里,一根根屡直她的手指。在沙丘,这双手为我日日操劳,绣好看的纹样,编奇巧的发辫,做我爱吃的各种点心,此刻却痉挛成一双肉球,分辨不出轮廓来。

      她在我怀中剧烈的颤抖,身影瑟瑟像秋风里颠簸枝头的枯叶。一阵胜过一阵的疼痛把她的身体扭曲成团,额头手背青筋横亘,清秀的脸庞紫中带黑,从皮肤底子里透出墨色来。

      我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干裂的双唇生生咬出鲜血。

      宝儿吓得抹泪,叠声道:“没用的,公主,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我恍惚间看宝儿一眼,收敛不住唇齿间冷毒的恨意,一字一字道:“那么,这样呢?”

      我迅疾从左手袖管中抽出工布,青锐的剑气扑面,杀伐之声不绝于耳。然后,芸娘柔软的身体淹没了那些光影,暗红的血气绕绕漫漫传到我手指间。她的身体宁和下来,痛楚渐消,面容沉寂。我的心,也像重重砸进尘埃里,支离碎了一地。

      宝儿吓得尖叫起来。我缓缓转过头,食指抵唇,只“嘘”了一声,冷冷道:“把门打开,通知卫尉送我去剑庐。”

      她不敢停留,一径跑去唤人。

      我将几只蜡烛丢到榻上,火苗“嗖”一下窜起来,焰红光炽,紧紧裹住芸娘的身体。芸娘呵芸娘,我已无力护你,只能为你守住一份清白。不管用什么法子,不管废去多少年,我终究会为你讨一个交代。

      卫尉送我去剑庐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淹没了我的足迹。我抱了一盆开得最艳的龙爪花,穿着那身素洁奢靡的嫁衣,还觉着冷,又在外面罩了件白狐裘做的大氅。

      风透骨的吹,赵王宫一片深静,隐约听得歌弦悦耳,是邯郸倡的声音。我卸去臂上一对玉钏,塞与身侧的内监,淡然道:“胡七子进何位。”

      他怯怯看我一眼,道:“七子固宠,得封王后。”

      婔然立在宫门处,手里一柄绘了花样的油布伞,被雪覆盖大半。在她身后,阴云低徊,大片被催生的花朵在雪地上绝望的盛放,殷红狂狷。

      绯然的脸孔显得格外落寞,轻声道:“姑姑,宫里的花儿都开了,是为你开的。”

      我不置可否,伸手拂去她眉间的一点潵雪,由衷开口道:“绯然,谢谢你来送我。”

      她明亮的眼睛泛着青色,悲痛之色愈浓,柔声道:“燕丹也是想来的。”

      我抿嘴一笑,叹一句:“他忒得有心。”心里又如何不知,既然事败,他是万不愿再来见我的。

      绯然低头抹泪,含悲道:“绯然一心想救母亲,没想过会成这样。”

      我心中恨意又起,侧首强忍道:“你欠我的,已经还了,咱们各自珍重。”

      绯然点一点头,又道:“绯然会替姑姑厚葬芸娘,也会把银杏葬在一处,姑姑且放心前去,大父和叔叔自有国殇之礼。”

      我瞧婔然裹一身浓绿袍子,仍冷得发抖,索性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塞到她手中,宁和道:“你替我了了一桩心愿,这个恩,我记下了。”

      她伸手接过狐裘,局促不愿看我,一味朝我的手呵气,颤声道:“姑姑,你的手好冷,绯然再给你暖暖。”

      这是她随我住在一处时,惯常的动作,如今看来,当真是一场笑话。

      我的喉咙像是堵住了,千言万语再无从说起。反手掐掉龙爪花上最后一抹艳红,插在绯然鬓侧,沉声道:“我娘说过,龙爪花又叫死人花,专长在死人坟前。我把我的死人花给你,从此以后,你这姑姑,就算死了。”

      负责羁押的禁军轻咳一声,“长公主,定国公主要上路了。”

      绯然的指尖蓦然传来一阵凉意,连我也觉得刺骨之寒。

      转身的时候,绯然伸手扯我袖摆,似是问我,又像在问自己,“你再也不回来了么?”她终于不再叫我姑姑。

      我回身,漠漠笑了起来,倾身过去,附在她耳边道:“我总会回来的吧。毕竟,这儿欠着我的,可太多了。”

      雪冷风疾,如刀之利,穿越我的身体,似是要把我凌迟。我微微抬肩,昂首走出繁复奢华的赵王城。

      绯然在我身后声嘶力竭的哭泣,我白色的衣衫在风雪中翻滚。就好像天上最洁白的云朵,飘落在人世间。

      ———————————————————————————————————其实索引更精彩

      ①《史记》言秦人尚黑,这里却给公主安排了洁白如银的云雁锦当嫁衣,理由如下:
      1、秦王祭祀四帝——白帝(少昊)、黄帝(轩辕)、青帝(伏羲)、炎帝(神农),尤以白帝为尊,却唯独不祭黑帝。若真尚黑,何来不祭。

      2、白帝少昊是嬴姓先祖,西方之神,有西方白帝之称。秦国属西,秦王是白帝之后,理应尚白。

      3、《史记》记载了汉高祖斩白蛇的故事,故事里说,刘邦斩白蛇后,有妇人路边哭泣,称那蛇是白帝子,被赤帝子所斩,之后,赤帝子就成了刘邦的代称,是天命神授。刘邦是南方楚人,奉炎帝,尚赤,做赤帝子名正言顺,而白帝子,是暗示秦王,恰好旁证了秦人尚白么?

      ②廉颇老矣,安能饭否:廉颇投奔魏国后不得重用。后秦赵战事吃紧,赵王想启用廉颇,命使者前去查探。廉颇为显示自己老当益壮,一顿饭吃了许多东西。使臣却回报说,廉颇饭量虽好,消化却不行,一顿饭上了三回厕所。赵王便没再用他。此后,廉颇辗转去了楚国,也不得重用,一代名将抑郁而终,死在楚国寿春,年约八十五岁,墓在今安徽省寿县城北八公山上。

      ③管仲:姬姓,管氏,字仲,周穆王之后,史称管子、管仲。少时家贫,经商为生(古人以从商为贱),后从军,逐步成为齐国上卿,有“春秋第一相”之誉,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霸主,另有《管子》一书传世。

      曹沫:姬姓,曹氏,又名曹刿,鲁国将军。与齐战,三战皆败,同齐国在柯地会盟。会盟时,曹沫以匕首挟持齐桓公,逼迫其归还自己输掉的鲁国领土,得齐桓公允诺,要回城池,并周全性命。被后人赞誉“三败羞颜一日洗,千秋侠客首称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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