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紫宸殿

　　高士德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守在外面的禁军突然声音嘈杂，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萧家军来了”，高士德连忙疾步走进寝殿激动地对躺在床上的启帝道：“陛下，萧家军攻入皇宫了！”

　　萧家军！萧珩进宫了！
　　那李晖那个孽种就完蛋了！朕还没死，朕还是皇帝，萧家人那么喜欢向世人展示他们忠君爱国的一面，他们一定会来救朕！
　　朕当初也是受了奸人蒙蔽，萧珩一定会理解朕的！
　　对了，还有长安。萧珩不是很喜欢长安吗？若是他救了朕，朕就将长安许配给他，让他继续替朕卖命！
　　先帝，先帝！你看到了吗？天不绝朕，天不绝朕！
　　朕才是真龙天子，才是最该继承皇位的人！

　　启帝一度十分激动，甚至扭动着身子想立刻起身。高士德连忙过去扶他坐起，一主一仆在寝殿里等着萧家军平息外面的动乱后再将自己风光的迎出去。

　　他们等啊等，等了许久，紫宸殿寝宫的房门终于被人推开，萧珩跟在李曦身后，迈入了寝殿。

　　高士德急忙上前两步，喜笑颜开：“长公主殿下，世子爷，陛下正等着您二位呢。”

　　二人没有理会高士德，径直走到启帝面前，李曦拿出先帝留下的密旨，在启帝的面前又读了一遍。

　　启帝已经被惊的瞪圆了双眼。
　　萧代李朝？萧代李朝！那老东西竟宁愿将李氏江山拱手送人也不愿相信自己吗？

　　启帝不能说话，只能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人，嘴唇止不住的发着抖。

　　“如您所闻，皇爷爷将我们李家的江山交给了萧家，只因为您才德不足，却谋取到了皇位，令皇爷爷觉得江山无望。”李曦看着启帝道，“但您也不用太过愧疚，李氏皇族还没有完全毁在您的手里，阿珩以江山为聘，将这帝位拱手让给了儿臣，所以这江山依旧姓李。”

　　启帝先是有些诧异，诧异于萧珩竟将唾手可得的江山拱手让人。而后又露出鄙夷的神色，认为萧珩不过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如今他手握重兵掌控着长安，到时候李曦也得处处受制于萧家。

　　李曦很明白启帝这副模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父皇，阿珩说，五年前，萧伯父是想在年关时进京的。”

　　启帝突然一愣，不明白李曦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曦晃了晃手里的明黄色绢布，“我想，萧伯父即便看到了皇爷爷的密旨，但念着往日情分，终究是想再帮你一次，至少会请求李晖让您好好的颐养天年，即便密旨上写了可以萧代李朝，萧伯父从未想过要害您，或是夺取您的皇位。即使今日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愿意认下阿珩成为新主，她也依旧将帝位让给了我，萧家人，从不恋栈权位。父皇，您错了。”

　　朕，错了……朕，错了吗？

　　启帝整个人好像瞬间失了精气神，双目空灵。

　　出了紫宸殿，李曦整个人都卸了力，萧珩眼疾手快将人护进怀里，“曦儿？”

　　“我没事。”李曦轻声道，“就是感觉事情尘埃落定，松了口气。”

　　“尘埃落定？没有吧。”

　　李曦以为是自己忘记了什么紧要的大事还未做，思索了一番，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正疑惑着，听到耳边传来萧珩轻快的笑声：

　　“我们的婚期还没定，我还要通知舅舅进京参加我们的婚礼，聘礼的单子也要麻烦舅舅舅母准备，还有还有！秋猎的时候给你猎的双雁还养在驸马府里，也不知道夜七有没有好好照顾它们，那只小狐狸也是，不知道被驯化了没有……”

　　李曦恍然，这人方才故意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原来是在吓唬自己！于是她佯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用手扶着眉心道，“诶……成个亲怎么这么麻烦啊，要么先缓缓，容后再议吧。”

　　萧珩住了嘴，眼神有些危险：“麻烦？”

　　李曦暗自叫遭，往后退了半步，萧珩便往前逼了一步：“容后再议？”

　　接着李曦一声惊呼，整个人触不及防的被萧珩横抱了起来，身后的萧家军们很有默契的抬头望天，对他们家将军这个“登徒子”行径视若无睹。

　　“阿珩，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萧珩非但没松手，还抱着李曦转了一圈，大声问，“谁看见了？”

　　不知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士兵答应道：“报告将军，我什么也没看见！”

　　有人起了哄，就有人附和：“报告将军，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报告将军，我也是！”

　　……………………

　　士兵们的声音羞的李曦把头直往萧珩怀里藏，露出的耳朵红的滴血。

　　。

　　开锁声和锁链碰撞的声音并不很大，但在寂静的天牢中这样的声响也显得突兀。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闭着眼静坐的闻人礼睁开了眼。看清来人的样貌，讽刺的一笑：“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宁相吗？怎么肯纡尊降贵来见我这个大逆罪人了。”

　　宁致远面露惋惜：“闻人兄，以你之才，本不至于如此。”

　　闻人礼冷笑一声：“在下能力有限，辜负先帝所托，自愧不如，愿赌服输。”

　　宁致远叹息着摇了摇头，正色问道：“闻人兄，你扪心自问，你所做一切，当真都是先帝所托吗？”

　　先帝啊……先帝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闻人礼有些出神的想着。

　　李晖出生那日，他被密诏入宫，先帝怀里抱着刚出生的李晖，满脸的慈爱。

　　“闻人卿家，这孩子是焜儿仅有的血脉了，但以烨儿的性子，待朕百年后定不会善待此子。所以，朕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先帝说完，对闻人礼讲述了掉包孩子的办法，然后长叹一口气，“此法只为保住这个孩子，但烨儿那个孩子也是无辜，朕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你，日后还需你从中周旋，设法保他们平安。”

　　闻人礼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先帝又说：“朕明白，你们三人原将焜儿教导的极好，若无意外，焜儿的确是朕心中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只是可惜……”

　　闻人礼没有回答，但袖袍下紧攥的双拳已经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是啊，那样完美的储君，被毁了，而毁了他的那人，还能风风光光的得偿所愿，成为日后的天下之主……

　　先帝重重的叹了口气：“朕托你暗中教导这个孩子，若是这孩子争气，日后这帝位，朕自有安排，也算是朕对焜儿和皇后的一点私心。若是这孩子没有那个命，那便让他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闻人礼双眸一亮，有些不敢相信：“陛下？”

　　启帝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朕知道你和焜儿师徒情深，比起后来的孔明德和宁致远，你是看着焜儿出生和长大的，朕相信你能将焜儿教的那样优秀，也一样能好好教导这个孩子。”

　　闻人礼对启帝深深一拜：“臣，定竭尽毕生所学，教导小殿下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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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兄，这究竟是先帝嘱托，还是你的执念？”宁致远的声音又响起，将闻人礼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来。

　　“执念吗……”闻人礼轻声呢喃着。

　　他想起李晖年幼时有一段时间的来信突然不再大篇幅的叙述学术上的探讨，反而和闻人礼分享起了宫里遇到的趣事，提到了开朗活泼的李曦，喜欢研究各种兵器的武安王小世子萧珩，还有沉默寡言却头脑聪明的李旸……

　　闻人礼怒其不争，还和“仇人”家的孩子混在一起，虽然没有告诉他真相，但也在回信中严厉的批评了他，后来李晖就没有再在信里同他说这些事了。

　　真的是自己的执念，害了李晖，害了李焜最后的血脉吗？

　　闻人礼浑浊的双眼留下两行清泪，再没有说出一句话。宁致远见他这样，也只能面露惋惜，离开了天牢。

　　隔日，狱卒上报，闻人礼自缢了。

　　李曜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逗鸟的手顿住了动作，几息之后才缓过神来，“他死了啊……”

　　李曜顶着先太子遗孤的身份能平安长大，少不了闻人礼在其中周旋，虽然闻人礼也只是受先帝嘱托，但这么多年他将闻人礼视作尊敬的师长，哪怕最后得知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对闻人礼的死还是无法做到毫不在意。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一个人，“备车，去殷府。”

　　李晖事败后，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要么被关进天牢，要么被圈禁在府，等候李曦登基大典之后再做清算。

　　往日车水马龙的殷府门前如今略显冷清，府中下人能逃的都逃了个干净，听雨阁也被查抄，李曦将殷羡的手腕尽数折断。只因李曦得知黑鳞卫是在听雨阁的暗室中找到李曜的。

　　殷府门前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守着，都认得来人是李曜，询问了一番就让李曜进去了。

　　侍卫推着李曜一路到殷羡的院子，就见一人呆坐在院中，面前横着一把古琴，一根琴弦已然断开，坐在那的人双目出神，好像在想着什么。

　　李曜示意手下等在原地，自己推着轮椅过去，“被囚一方小院也能有抚琴的雅兴，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阁主。”

　　殷羡回过神看着坐在轮椅上慢慢向自己靠近的李曜，神色一暗，“抱歉，我没料到他会废你双腿……”

　　李曜笑了笑：“无妨，正好绝了那些人的心思，我也图个清净。”

　　殷羡知道他不过是在宽慰自己，没有应声。

　　“殷羡，老师去了。”

　　李曜的声音很轻，落在殷羡的心上却很重。

　　十年前他流落街头险些丧命，是闻人礼给了他新生。

　　“这样啊……多谢你来通知我，可惜我被困在此，无法为先生收敛尸身了。”

　　李曜：“他到底是护着我平安成人，有我出面，长安会给我几分薄面。”

　　提到李曦，殷羡还是稳不住心神，他看着李曜：“公主中毒，损耗寿元，你可知晓？”

　　李曜大惊：“你说什么？”

　　殷羡惨笑一声：“果然，她瞒着所有人……她当真就对那人如此死心塌地。”

　　李曜：“你的意思是长安中毒与萧珩有关？阿羡，到底怎么回事！”

　　殷羡却只是摇着头不愿再多说一句，李曜见这人铁了心不说话，心里担心李曦，忙召唤侍从过来，“来人，速速带我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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