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弼马司离公主府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慕亭在马车里却是如坐针毡！

　　绵锦说的没错，李曦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她本就生得好看，只不过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一副清冷的模样，可是今日从慕亭见到她一直到现在，李曦面上的笑容始终挂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儿的形状，浓密的睫毛在她眨眼时扑闪着……

　　妖精！

　　慕亭脑子里冷不丁蹦出这么个形容词，惊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颤动了一下，热意袭上耳根。他迅速将视线转向窗外，生怕再多看两眼便会被李曦夺去心智，再做出些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李曦手里拿着书本装模作样，实际上一个字也没有瞧进去。趁着翻页的时候时不时抬眼看慕亭，恰好捕捉到他“落荒而逃”的转移视线，耳根上染着一抹可疑的红。李曦嘴角勾了勾，挂起带着玩味的笑：“慕将军。”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李曦今日确实反常，慕亭觉得这声再平常不过的“慕将军”今日从她嘴里喊出来，有些——魅惑？慕亭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殿下何事吩咐。”

　　“没什么，就是那日在听雨阁，说话有些重了，想跟将军赔个不是。”

　　慕亭想了想，李曦说的应该是之前在听雨阁自己被她那双眼睛挑的想起梧桐宫那晚的事，结果失态对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慕亭耳朵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眼看就要爬上脸颊，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殿下，那日——那日末将饮了酒，举止无状，唐突了殿下，是末将的错，殿下无需道歉。”

　　李曦点点头：“也是我反应过激了。细想来，日后将军要与我成婚，少不得要在外人面前有些亲密的举动，我该早些习惯才是。”

　　成婚？慕亭又清了清嗓子：“殿、殿下不是说，驸马一事作罢了吗？”

　　李曦放下书，左手胳膊支在面前的桌案上，手掌支撑着下巴：“可是本宫想了想，似乎没有比慕将军更适合与我‘假’成婚的人了。将军也说了对我有‘情意’，与我成婚一场，将军不亏，不是吗？”

　　最后的“不是吗”带着浓重的引诱的意味，慕亭觉得自己可能是觊觎李曦太久了已经开始臆想了，在脑子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想到那日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么一句大实话，又给自己补了一个嘴巴子！萧珏说的没错，自己可不就像个负心汉么，又不能陪她一世还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什么话都往外蹦。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她与李曦之间的关系只能停留在合作伙伴上，不宜过深。她狠了狠心，面具下的脸紧绷着，声音透着刻意的冷漠：“殿下误会了。”

　　李曦面带疑惑的“嗯？”了一声，乌亮的桃花眼清澈如水，慕亭再一次逃开了她的视线，心口不一的继续：“殿下与末将一个妹妹年纪相仿，看着殿下就让末将想起末将的妹妹，有几分亲切，那日末将所说的，不过是‘兄妹之情’。”

　　闻言，李曦眸光暗了暗，倾身越过矮桌，伸出手拖住慕亭的下巴，将他面向别处的脑袋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没有忽略那双丹凤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说谎！

　　即便猜到慕亭在说谎，李曦还是有些委屈，桃花眼里染上些许雾气：“将军对那位‘妹妹’，也是如此举止轻浮吗？”

　　这样的李曦对慕亭来说太过致命，但想到自己再优柔寡断下去将来对李曦会是更大的伤害：“殿下说笑了，兄妹之间的互动，何来轻浮一说。”既然给不起她未来，就不要招惹她……只是心中到底是忍不住钝痛，气息有些紊乱，幸好体内毒素才经过叶蓉的调息，不至于因内息混乱而毒发。

　　“这样啊——”李曦不想逼得他太紧，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话，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后半段路李曦闭着眼假寐，慕亭也心不在焉的看车外的风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过了一会慢悠悠的停下。

　　“吁——”

　　常毅停好车，和江晟一左一右撩开车帘。

　　常毅：“公主，将军，到了。”

　　慕亭率先下了车，自然而然的回身伸出手要扶李曦下来，伸出手才想到方才又惹了李曦不快，便想让常毅过来扶她。转头看着常毅正要开口，就感觉掌中多了一只手，软软的，肤质滑嫩，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番，李曦已经下了车，站在慕亭身前，自顾自又收回了手，微微仰着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多谢兄长。”

　　常毅、江晟：！？！？！？

　　慕亭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什么也不是，愣愣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李曦也没等他回话，自顾自的绕过他，在常毅和江晟如“见鬼”一般的目光中泰然自若的往里走。慕亭缓了几息，抬脚跟上。

　　江晟看着常毅：“常哥，我没听错吧，方才殿下喊慕将军什么？”
　　常毅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白了江晟一眼：“管那么多做什么，快去把车停好。”
　　江晟：“哦……”

　　弼马司的人一早就接到消息知道今日威武将军要来挑选马匹，长公主也会同行，大张旗鼓的安排人在门前接待。

　　“恭迎长安长公主万福金安——”

　　李曦脸上的笑容不见，换上往日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免礼。”

　　“谢殿下。”

　　为首的官员上前：“殿下，将军，下官已将马场里的好马筛选出来牵到马场上，就等着将军过去挑选。”

　　李曦轻轻点头，回头对慕亭说：“将军自去吧，本宫还要去见个朋友。”

　　还被李曦那句“兄长”雷的云里雾里的慕亭闻言终于回神，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朋友？”

　　见那官员一愣，慕亭有些懊恼，正要说些什么挽回，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感到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旁，震得慕亭浑身一僵，李曦此时站在台阶的最上方，慕亭在她身后一阶，弥补了一些身高差，她只需要微微踮脚就能够道慕亭的耳边，朱唇轻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哥哥连这个都要管吗？”

　　停好车回来的常毅和江晟见到台阶上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不免怀疑今日自己起床的方式是不是不对，怎么今天尽发生匪夷所思的事？

　　慕亭猛地往后退了两个台阶，面具下的神色想必精彩至极，李曦忍着笑意，心情大好，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常毅跟了上去，示意江晟跟着慕亭。

　　“将军？”

　　江晟唤了几声，慕亭终于回魂，方才那一瞬，他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咳嗽了两声稍作掩饰：“去马场吧。”

　　官员：“将军这边请。”

　　半个时辰眼看就要过去了，慕亭心不在焉的看着马场上的那些骏马，心思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将军，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看到中意的？”江晟问。

　　“嗯。”慕亭顿了顿，“你见过殿下在这的那个朋友吗？”

　　江晟随口一答：“见过啊，殿下经常来，每次都是我或者常毅陪殿下过来的。”

　　经常来！

　　慕亭心里有些酸，又想到自己始终不能是站在李曦身边的那个人，情绪突然十分低落。

　　突然感受到低气压的江晟：这慕将军今天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江晟。”

　　“啊？”

　　慕亭突然唤了江晟一声，将江晟吓了一跳：“怎么了将军？看到中意的了？”

　　慕亭面具下的脸色十分不自然，被遮盖的极好：“不是，我突然想起来有要事要找殿下说，你带我去殿下那。”

　　“啊？”江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怕耽误了大事，点头道，“好，将军跟我来。”

　　“诶！慕将军！”身后的官员叫着，慕亭无心理会，催促着江晟走快点。

　　江晟带着慕亭一路风一样的穿梭在弼马司，来到了马棚。慕亭有些纳闷，什么人会跟李曦约在这种地方见面……

　　又走过一个转角，慕亭见到了李曦。她正站在一个马槽前，一手往里添着草料，一手轻轻抚摸着面前那批高大健硕的白马。除了站在一旁的常毅，不见旁人。

　　已经见完了？

　　慕亭心底狐疑，走了上去。

　　“殿下，慕将军来了。”

　　常毅见到走过来的慕亭小声提醒。李曦回过身正看见慕亭朝自己走来。

　　“将军怎么过来了？马已经挑好了？”
　　“殿下的朋友已经走了？”

　　两人同时开口。
　　“马场上的马没挑到中意的，就来马棚看看，没曾想在这里遇上殿下。”慕亭睁眼说瞎话，听得一旁的江晟一愣一愣的。

　　江晟：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常毅瞥见江晟要开口，伸手拉了他一把，附耳小声警告：“你别说话！”气息落在耳上热热的，有些痒。江晟心里感觉怪怪的，总归是闭上了嘴。

　　李曦听完慕亭的回答，不疑有他，想到他方才的问题，眼神里又带上几分玩味：“我‘朋友’还在呢。”

　　慕亭：？

　　李曦朝着白马的方向努了努嘴：“喏，我朋友，越影。”

　　慕亭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匹白色骏马：

　　所以她一直说的“朋友”，是一匹马？越影……追风……

　　慕亭的神色有些黯淡，李曦敏锐的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知晓他是想到了追风。追风和越影是儿时镇北王分别送给他们二人的小马驹，追风跟着萧珩去了北境，也在那年萧珩“身亡”时死在了北境。李曦不能骑马，越影便寄养在弼马司，李曦三五不时回来看望。

　　慕亭没有消沉太久，怕被李曦看出异样，余光瞥见马棚角落里还拴着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四只马腿脚踝处的毛色却是雪白的，像极了他的追风……

　　“这匹马……”慕亭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匹黑马，李曦也看过去：“我上回来时，这匹马瘦得不成样子，听马奴说这匹马刚来的时候也是膘肥体壮的，但就是不太合群，也不让人驾驭，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怎么管了。我见越影与它处得来就吩咐人一起照顾了。”

　　慕亭吐了口气，暗笑自己真是魔怔了。他亲眼看着追风落下山崖，自己大难不死被叶老救下已是万幸，追风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它吧。”慕亭开口。

　　李曦有些担心：“我那些马奴说过，这匹马性子烈得很，从未让人驾驭过。”

　　慕亭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巧了，我从没遇上过驾驭不了的马，就它了。”

　　他唤来马奴将那匹黑马从马棚里牵出来，越影见黑马被人带走了嘶鸣了一声，李曦吩咐道：“将越影一齐带上吧。”

　　于是一行人带着两匹马重新回到了马场上。

　　“你们退开些，驯马的动作有点大，别伤着殿下。”慕亭吩咐道，常毅和江晟护着李曦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慕亭与黑马对峙了一会儿，纵身一跃骑在马背上，黑马突然躁动起来，抬起前蹄意图将慕亭摔下身去。慕亭死死的抓住马鬃不放，双腿夹紧马腹，任凭烈马前蹦后踢就是不松手。一人一马焦灼了许久，相互博弈，看的一旁的李曦心惊胆战，生怕慕亭被那匹黑马甩下身，许是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波动，身旁的越影仰头又嘶鸣了一声。

　　黑马折腾得累了，慢慢停下来，“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慕亭安然坐在马上，嘴角微微上扬。

　　“成了！”江晟拍手大喝一声。

　　慕亭翻身下马，牵着黑马走过来。

　　“恭喜将军了。”李曦笑道。

　　“多谢。”慕亭笑着，摸了摸马脸，“对了，殿下给它赐个名吧。”

　　闻言，李曦看了看黑马，又看看身边的越影，思考了一会：“就叫奔霄吧。”

　　慕亭眸光一亮，看得出来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好名字，多谢殿下。”

　　“对了——”李曦忽然想到什么，“正好越影也牵出来了，将军也得了良驹，干脆就由将军教我骑马如何。”

　　慕亭愣了愣，她知道李曦小时候被马摔下之后就对骑马这事有阴影，她以为之前李曦说要学骑马不过是句戏言，原来竟是认真地么？

　　见慕亭没有答话，李曦上前两步，距离近了些，她压低了声音：“哥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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