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紫竹轩一片寂静，慕亭为了掩藏身份没有在紫竹轩安排常驻的下人，除了一直跟在慕亭身边的夜七。因为赵承安的事让慕亭有些杯弓蛇影，他安排夜七先行去蒲州打点了，因此这几日的紫竹轩除了慕亭再无他人。

　　李曦的脚步停在紫竹轩前，她心中正烦闷着便想出来走走，回过神来时就已经站在了这里，明明是府中最为偏僻的一方小院，从她的夕云院过来也要七弯八拐，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顺路”过来。

　　罢了，就当是关心下属，毕竟若是他真的染了风寒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这么想着，李曦一路通畅的走到屋门前，清了清嗓子：“慕亭。”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声。近日的事情太多，慕亭着实有些疲惫，再加上今日引毒，体力过度消耗，叶蓉猜到他最近估计也没有好好休息，也猜到这小师妹的性子，直接劝她休息她是不会听的，干脆在引毒时动了些手脚，起码保证她今晚能好好的“睡一觉”。因此此时慕亭正睡得深沉。

　　睡着了？

　　李曦轻轻蹙眉，抬手准备扣门，谁知轻轻一推屋门就打开了，李曦愣了愣，抬脚进屋。屋内没有点灯，借着月光隐约能看清些，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本就布置在屋内的一些瓷器以外慕亭住进来后几乎没有什么添置。墙上挂着不久前启帝赐下的锟铻刀，慕亭似乎很喜欢这把刀，需要佩刀的场合他都会带着。

　　“慕亭？”李曦一边往里走一边又唤了一声慕亭的名字，依旧无人回应。按理说她再往里走便于礼不合了，但李曦有些担心，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往内室走去。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李曦疾步走到了床边，慕亭轻阖着双眼，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这人怎么睡觉都戴着面具？

　　李曦觉得有些好笑，想起慕亭戴面具的原因是幼时毁了容貌，怕伤疤过于丑陋吓到旁人。只是这睡觉的时候能吓到谁？

　　注意到慕亭露出的嘴唇唇色苍白，又想：是不是病了太累了忘记摘了？

　　这么想着，身体也同时做出了反应，李曦在床沿边坐下，微微俯身，伸出手，摘下了那半张银面……

　　在觉察到自己对慕亭有所不同后李曦在脑子里勾勒过许多次慕亭的长相，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个模样。他的面庞现下因为虚弱显得苍白，但仍旧精致，面部轮廓显得十分英气，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此时正闭着，眼角下的泪痣明显……

　　这张脸……

　　李曦一时几乎忘记了呼吸，时间仿佛就此停滞，她呆呆地盯着这张脸看了不知道有多久……鬼使神差的抬起右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会疼，不是梦……

　　泪痣在一模一样的位置，这张脸还隐约能看出映像中儿时那张脸的轮廓。李曦不自觉伸出手轻轻覆在这张脸上，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她恍然间想起芙蕖宴后那夜自己做的“梦”。原来那夜竟不是梦，是真的，她的阿珩一早就来到了她身边，她却一直不知道……

　　眼角的酸意在心爱之人面前终究是没有忍住，不断有泪滴落在慕亭的前襟上，无声落泪，怕惊扰了睡梦中的萧珩。李曦想，五年来的奢望变成了现实，既然萧珩已经陪在自己身边，那就足够了。至于他为什么隐瞒身份不告诉自己，都没有关系，如果他不想说，她就不问。她的阿珩活着，陪在她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曦儿，别哭……”身下的人突然出声，语气里尽是疼惜。

　　身体和精神的疲劳加上叶蓉动的手脚，慕亭睡得很沉。她梦到了李曦，梦到她在自己的“坟前”哭的肝肠寸断，一遍一遍的质问自己为何丢下她。她看着这样的难过的李曦，几乎就要窒息，想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但试了许多次，自己的躯体却总无法触碰到她。无奈，慕亭只能蹲下身半跪在她面前，一遍一遍的用她听不到的声音说着：“曦儿，别哭……”

　　慕亭突然出声吓了李曦一跳，定睛一看，他还是闭着眼沉睡着。

　　难道是在说梦话？他在梦里也梦见自己哭了吗？是了，萧珩最见不得自己掉眼泪，每回自己一哭他便方寸大乱，她却爱极了他为了哄好她手忙脚乱的模样。

　　“好，我不哭了。”李曦破涕为笑，擦去脸上的泪水，心中虽然奇怪萧珩怎么睡得这么深沉，但却也庆幸，这样自己便能再看他久一些。

　　李曦在慕亭房中一直坐到亥时末才离开，离开前不忘将一切恢复原样，临走前还看了一眼自己亲手为他戴好的面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慕亭”心甘情愿的在自己面前做回萧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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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里慕亭睡到卯时便起，今日一觉醒来却已是辰时，天已大亮，窗外的翠鸟叫个不停。昨夜的睡意来的凶猛，她便猜到估计又是师姐担心自己没有休息好而在施针时动了手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刚开始跟着叶老时萧珩也几乎是废寝忘食，叶蓉便用这样的方法“劝”他好好休息。无奈的笑了笑，慕亭起身更衣，刚系好腰间的蹀躞带便听见了敲门声。

　　“慕将军，您起了吗？”

　　听声音是绵锦，她怎么来了？

　　她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绵锦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碗清粥和几个小菜。

　　“这是……”慕亭有些狐疑的看着绵锦，李曦身边的管事宫女怎么来给自己送朝食了？

　　“慕将军，殿下说昨日您将伞都让给了她，淋了不少雨，您又歇得早，殿下担心您是染了风寒，有些过意不去，便亲自下厨给将军熬了热粥让我送来。”

　　“曦……殿下亲手做的？还让姑姑您亲自给我送朝食？”慕亭不确定的问。

　　绵锦笑了：“自然，我就在一旁看着殿下做的。卯时便起了，足足熬了一个时辰。况且若不是殿下吩咐，我怎么会来打扰将军。”

　　绵锦说得有理，她作为李曦身边的的管事宫女，在公主府主要负责李曦的起居，且绵锦是个很看重规矩的人，没有李曦的吩咐她确实不可能来给慕亭送朝食。

　　慕亭将绵锦让进屋，绵锦放下餐盘，福了福身：“将军慢用。”说完就要离去。

　　“诶，姑姑留步。”慕亭叫住她，想到昨日回到府上李曦似乎是负气而去，今日又让人给自己送吃食，有些不明白，“殿下没有生气？”

　　“殿下昨日回来后是有些不高兴。”

　　慕亭：果然！

　　“不过……”绵锦拉长了尾音，“殿下今日一觉醒来似乎心情甚好。”

　　身为公主府的大管事，绵锦自是知道李曦昨夜在府中散步的事，也知道李曦最后是从紫竹轩回来的。虽然不知道昨夜紫竹轩里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能让公主“性情大变”的除了以前那位萧世子，便只有面前这个人。

　　绵锦回完话就离开了，留下一脸莫名的慕亭看着桌上的吃食发呆。

　　李曦亲手熬得粥啊……

　　慕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虽然只是清粥却在嘴里泛起了丝丝甜味。

　　一阵风卷残云的吃光了绵锦送来的朝食，昨日又睡得饱满，慕亭现下精神头正好，取下墙上挂着的锟铻刀来到院里，冥想了一阵便活动了起来。

　　萧珏来的时候慕亭正好收刀，他一身鸦青色交领长衫背脊挺拔，袖口束着黑金色的皮革臂鞲，收刀的动作赶紧利落，似乎是对方才所练的招式十分满意，嘴角挂着浅笑。萧珏有些恍惚，他好像有看到了那个在北境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阿珏！”慕亭瞥见萧珏站在不远处，出声叫他。

　　萧珏走过来，想起他昨日施针后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看看现在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心中的石头悄悄放下，呼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慕亭知道他担心自己，像以前那般拍拍他的肩：“放心，我命硬着呢。”

　　萧珏也笑了：“也是，北境你都活过来了，要是折在了长安那才叫匪夷所思。”

　　提到“北境”，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

　　“你去看望过王爷吗？”萧珏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昨日曦儿带我去过。”慕亭说道李曦时面上的笑意便忍不住，眼中泛着星光。

　　萧珏见状，想起那个“叶姑娘”，脸色沉了沉，有些严肃：“萧珩。”

　　“嗯？”见萧珏突然严肃起来，慕亭不自觉也收敛了笑意。

　　“你和叶姑娘……”

　　“你们在聊什么？”萧珏话说一半被人打断，李曦正向二人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艳红的窄袖骑装，踩着轻便的长靿靴，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编成几股长辫，垂在身侧的右手提着绕成圈的马鞭，飒爽英姿。

　　慕亭和萧珏都从未见过李曦这般装束，两人表示：有被惊艳到！

　　尤其是慕亭，她本就心悦李曦，一时间有些局促，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还是萧珏先开口替他解了围：“殿下，您这是……”

　　李曦笑着看向慕亭：“昨日与慕将军说好了若是今日天晴便一起去马场选马。”

　　幕厅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昨日回复的路上李曦问起这事儿，还又一次提起了想去见那个在弼马司的朋友。

　　萧珏：“可您怎么穿着这身衣服啊？您不是不会骑马么？”

　　李曦不会骑马，她不好动，比起在马场上跑的挥汗淋漓，她更喜欢在屋里弹弹琴，看看书。而且幼时同萧珩一起学骑马的时候不甚从马山跌落过，还好萧珩身手敏捷跑过来给她做人形肉盾，不然非摔出个好歹来。不过自那以后，皇后便不让她再去骑马了。

　　“不会可以学啊。”李曦说着，双手侧平举转了一圈，殷红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起来，“好看吗？”

　　看起来是在问两个人的话，实际上李曦的目光始终在慕亭身上，萧珏识相的没有答话，慕亭因为害羞匆匆看了一眼，视线不敢做过多的停留：“好看。”

　　李曦有些不高兴的撇嘴，声音有些委屈：“你都没看……”

　　慕亭心头一软，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李曦，骑装最大的特点便是修身，不似平日里的衣袍那般宽松，衬得李曦的身材更加凹凸有致，盈盈一握的腰身……

　　啊！要死了……你笑的那么好看干什么！

　　慕亭赶忙停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旖旎，耳根已经泛红：“我、我看了，好看。”

　　李曦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走吧，我们去弼马司。”

　　萧珏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有些多余：“我去吩咐常毅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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