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恕罪

　　慕亭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清茗的答复，也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欺骗已经开始了，他不能后悔，也不敢后悔。重来一次，他也只能走一样的路，再欺骗李曦一次，只是他该再谨慎些，不该让自己乱了心神。只是情之一事，又是自己说了算的吗？若再来一次，怕是自己还是会轻易为李曦失控吧……
　　好在原本的计划里也并没有要成为驸马这一环，如今李曦提出收回，也不过是让原先的计划回到正轨，还能省去许多麻烦，是件好事啊……

　　只是为何心中的失落那么明显，无法忽略，令他窒息……

　　“清茗姐姐，有酒吗？”慕亭开口问，声音有些低哑。

　　清茗本想揶揄一句“我这可是茶楼”，但看着慕亭的面色灰败，想到自己屋里那位见了她家小师妹这副颓败的模样怕是又要心疼，于是难得的“宠着”慕亭一回，让人去隔壁酒肆打了几壶好酒回来，只是嘱咐慕亭：“痛痛快快的喝一场，然后该干嘛干嘛，你千辛万苦走到现在，可不是为了被这些儿女情长绊住手脚的。”

　　慕亭苦笑一声：“放心，我有分寸。”

　　清茗心道：在那位殿下的事情上，你有个屁的分寸！

　　看在她今日心情不好的份上，清茗难得的放过了她没有回嘴，将酒给她放好后便离开了岚园。

　　李曦沉着一张脸从听雨阁里出来，在楼外候着的春桃见她出来，冷不防觉出一阵压迫感，不敢同往日那般啰嗦，扶着李曦上车，一路无话回到了公主府。

　　一回来，李曦便将自己关入房中，临关门前冷声吩咐道：“今日有些乏了，若无事不要来打扰本宫歇息，不用传晚膳。”说完便关上门，隔绝了屋外众人的视线。她走到内室，取下放在衣架上那件早已不合身的银狐氅，轻轻的贴在脸颊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她想起及笄那年，北境镇北王府送来年礼，镇北王府的大管事林叔得了萧珩的吩咐，亲手将这件银狐氅送到了自己手上，还随附一封萧珩的亲笔书信。

　　信上简单描述了萧珩自己猎得银狐的事，言语间充满了自豪，北境百年难遇一回的银狐竟被他猎得了，但信中全然未提其过程中他遭遇的凶险，还是后来与萧珏谈起时才知晓他为了猎得银狐有那样危险的经历。她的阿珩那么好，怎么可能还有人能替代萧珩填补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她承认她对慕亭是特殊的，或许因为他身上总透着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自己甚至怀疑萧珩没死，慕亭就是萧珩。但几番试探和查证都告诉她慕亭不是，她渐渐放下了这个离奇的念头。但她还是暗自的，企图在慕亭身上寻找萧珩的影子，或许因为他们确实很像，她总觉得能透过慕亭看到若还活着的萧珩该是什么样的。

　　梧桐殿那夜，因慕亭说话的口吻与萧珩太像，她失了心神，对他表现出眷恋，却在惊醒后万分后悔。自己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将别人当作阿珩的“替身”？这是对阿珩的亵渎，对慕亭的不尊重，和对自己的不负责……

　　她想明白后，在与慕亭见面时就有意识克制自己不要把两人混淆，以此成全自己心底那一丝希望。可梦里却是克制不住的，连自己也觉得莫名，为何总能将慕亭和萧珩混为一谈？只是她没有想到，在自己都还没完全解决自己的问题前，慕亭竟告诉自己他对自己有了情……

　　李曦害怕了，对，是害怕！她害怕慕亭的情会让自己深陷其中，这样对不起萧珩，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慕亭。所以她毅然决然的斩断了慕亭的念想，不留余地，本该松一口气才是，却为何心里更加迷惘了？

　　“阿珩……”

　　太阳落山，萧珏回府直奔李曦书房，正要遣人前去通传，却看下人们都噤若寒蝉。李曦平日里待人还算宽厚，只要不触及底线，她就是以为很好伺候的主子，府里平日也是一片祥和，今日却有些沉闷。正纳闷这，春桃正巧路过，萧珏叫住她问：“春桃，府里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小命不保似的。”

　　春桃环视了一眼四周，下人们触及她的视线都纷纷避开，各忙各的去了。春桃这才答道：“萧先生，殿下今日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这不，晚膳都给免了，绵锦姑姑着急的嘴都要燎泡了。”

　　萧珏皱眉：“心情不好？为何？”

　　春桃又环视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方才附耳轻声对萧珏说道：“殿下今日去了听雨阁，出来就这样了。你是没看到殿下那个脸色，我从没见殿下这么吓人过。”说着，兀自打了个寒颤。

　　“……”小姑娘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上，萧珏不免有些耳热，定了定神问，“听雨阁？那地方谁敢惹殿下啊？”

　　“还能有谁，慕将军呗。”春桃白了一眼，心里打从听雨阁回来就把慕亭骂了不下百遍，好好的招惹殿下做什么，害的全府上下现在担惊受怕的。

　　“慕亭！？”萧珏惊讶，声调不觉高了些。

　　“哎哟喂你小点声儿！”春桃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做贼心虚似的左右张望。

　　少女的柔荑覆在唇上，萧珏面上染上不自然的红晕。春桃确认“安全”后放下手，萧珏心里还不觉暗道：怎么不多捂一会儿……

　　“你现在可别在府里提这个人，殿下正恼着呢。万一冲撞了殿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春桃一顿说教，把萧珏神飞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知道是慕亭，也就是萧珩就是惹恼李曦的“罪魁祸首”之后更加不解了，那家伙也舍得？不行，得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心中一动，脚步踏出。

　　“诶先生，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啊？”见萧珏打大门方向走，春桃问了一句，心道男人果然靠不住，这厢殿下还在气头上呢，这人身为殿下亲信，也不想着去开解开解，竟然还逃走了！

　　萧珏头也不回，留了一句：“去给殿下出气。”

　　春桃姑娘笑了，萧先生还是靠谱的呀。

　　萧珏见到慕亭时，他手里提着一壶酒，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

　　“阿珩！”萧珏唤了一声，几步上前劈手夺去他手中的酒壶，看着面前本该意气风发的人如丧考妣。

　　慕亭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导致被酒水呛到，猛烈咳嗽。待缓过气来，他看着来人，笑了：“阿珏…”他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到萧珏手中，因为酒醉说话有些含糊，“帮……帮我把这个……带给……给曦儿。”

　　“什么啊？”萧珏拿在手中看了看，又问，“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我请师姐配……配的，辟邪香。”慕亭笑着，像个做了了不起的大事在等待长辈夸奖的孩子。

　　“做什么用的？”萧珏问，拿起香囊在鼻前问了问，有淡淡的草药香味。

　　“每年……芒，芒种，曦儿下地都……都招虫子，戴了这个，一般蛇虫……近不了身。”

　　慕亭记得年幼时随父王一同参加芒种，他与李曦一道下水田，地里多得是虫蚁，甚至还有吸血的蚂蟥。李曦不知为何特别招这些蚊虫青睐，不堪其扰。有一次看见萧鼎小腿上吸附着一条蚂蟥，体长稍扁，因吸了鲜血，背上的环纹呈现着暗红色，看着令她有些头皮发麻，竟被吓得哭了出来。

　　“你怎么不自己交给殿下？”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为什么不让李曦看见，萧珏不懂。

　　“我给，她不会要……不会要了……”慕亭喃喃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萧珏将人扶到床榻上，盖好被子，慕亭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字句含糊，但萧珏就是知道他在念叨李曦。这两人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一个对另一个心心念念，爱而不得，这个吧明明陪在身边在乎的要死，就是不肯挑明。他自己没什么经验，难道世间痴男怨女都是如此？又想到府里有些神经大条的某位姑娘，心里暗道：以后找媳妇还是不要找太聪明的好。

　　趁着夜色回了府，绵锦正等着他，见他回来忙上前：“萧公子……”

　　“姑姑？有什么事吗？”萧珏问，顺手将手里的香囊放进怀里。

　　“殿下关了一天，还不曾用膳。殿下平日里最是倚重公子，能否请公子代劳，送些吃食去劝劝殿下？”

　　萧珏想了想，正好也要去李曦那里一趟将香囊转交给她，便应下了，接过绵锦手里的食盒往李曦的地方去。

　　屋里的烛火还亮着，萧珏上前扣了扣门：“殿下，慕将军有东西托我转交给殿下。”

　　虽然萧珩说他给的东西李曦不会要，但萧珏总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即便换了身份，他对李曦的关心依旧没变，明知李曦心里有他，为什么不让李曦知道？

　　屋内静默，许久没有人回应，在萧珏以为李曦铁了心不愿再与慕亭有联系，准备离去时，屋内传来李曦清冷的声音：“进来。”

　　萧珏开门进去，坐在桌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清思绪：“他怎么会托你带东西？”

　　萧珏暗自叫遭，忘了这茬了！他如今是公主府的幕僚，与慕亭并无交集。思索一番答道：“上次芙蕖宴与慕将军有一面之缘，今日出去恰好遇见罢了。我记得他是殿下要拉拢之人，就主动打了招呼。”

　　“他托你带了什么？”声音依旧清冷，不温不火。

　　萧珏将怀中的香囊拿了出来双手递上：“慕将军说田地里虫子多，让人给殿下配了驱虫的香。”

　　李曦接过，随意放在桌上。

　　“还有，殿下未曾用膳，绵锦姑姑很担心，让我给殿下捎了些吃食。”萧珏提着食盒放在了桌上。李曦没说吃，也没说不吃，萧珏离开，李曦看着被自己随手扔在桌上的香囊，手指轻轻沿着香囊上的描金线纹路游走着，眼中晦暗不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香囊收了起来，锁进柜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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