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离合

　　待莲君收拾妥当，熙照他们正在说着去哪里宵夜。依依忽然走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纸条。
　　隐约觉得有事，莲君赶紧捏紧，转念又怕掌心有汗，沾湿那只字片语。她趁人不注意，来到走廊，赶紧展开纸条，看了个大概。看过之后，惊喜之余，又开始忐忑。这时候出来一个人到她跟前。她慌忙藏起纸条。
　　“是我啦，”来人正是依依，“待会儿，就说我不舒服，你陪我先回去了。”
　　“但是，这……”
　　“啊呀，你还犹豫！我来说就是！”说罢，依依拉着莲君，转身又回去。
　　“师父！我觉得头晕，可能着凉了，可以让莲君先陪我回去？”依依娇弱无力，将头枕在莲君肩膀。
　　“是吗？去看大夫吧？让展鹏陪你们……”
　　“不用了，别麻烦大师兄，我回去躺一下就好。”
　　莲君赶紧上前说：“有我陪着她就好。”
　　“好吧，路上小心。”回去的路很近，没有什么需要担心。
　　两人走到街口，依依说：“快去吧，明翰等得着急了吧。”
　　“这可真是White lie。虽然是善意的谎言，可是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磨蹭，岂不是辜负了我？”她板起脸孔，做出责备的表情。
　　被她这么一说，莲君不再纠结于此，说：“依依，谢谢你。”

　　她行色匆匆，转过一个街口，远远望见了明翰。他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路边搓手，神态举止都不像个学生。
　　“莲君，你冷不冷？”直到她走到他跟前，他才低声说道。
　　“不冷，你呢？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路过，知道你在苏州，如果不来看你，我会难过的。”他将自己搓热的双手握住她的小手。
　　“你呀，孩子气！”
　　“走！”明翰没有多话，拉着她向前走去。
　　原来他租了一条小船。“夜游苏州河道，如何？”
　　莲君自是喜欢的，迭声说好。
　　他们牵手躲进小小的船舱。这时候的烛光比起刚才的路灯似乎要明亮一点。莲君近看明翰，发觉他脸色苍白，不觉伸手抚摸。
　　他顺手拉过她的手，轻轻握着，说：“今日，是我们执行任务，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莲君微笑作答，略一仰头，再度细观他的侧面。似乎是消瘦了，他念书辛苦，又为信仰奔波。她有些不解，为何养尊处优的他愿意无条件追随。原先她几乎不知梨园以外的世界，了解社会和时政都从明翰处得来。听他描述理想未来，莲君也不免憧憬。如今她亦是渴望平等，甚至于心底隐约感到，她与明翰会有将来，全都仰仗他的理想达成。
　　这样想着，她不由靠向他肩膀，他可会是一生港湾。
　　“莲君，我第一次单独执行重要任务，之前我只是穿针引线的人。我以为我不会怕，不曾想……呵，就算完成任务，还一直后怕呢！直到你走到我面前，让我握你双手，突然生出了很多勇气。认识你，我已三生有幸。”
　　“呵呵，听上去像戏文？莲君，这确实是我真心话。”今日组织上给他的任务，是去偷换官文。直到文件转移，明翰的心还紧张地颤动。女友带给他的沉静，他由衷感激。
　　“我……我总是信你的，你也从未骗过我。”她觉得脸颊已经绯红，低声说道。
　　两人相拥无语，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天空突然飘起雪花，洋洋洒洒，越下越密。
　　“看，下……”莲君看着有些惊喜，刚想说话，一个吻突如其来。
　　一时情动的明翰就此吻住她。恋人间第一个吻，似乎是青涩，似乎是期待，唇齿交错，爱意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莲君睁开眼，几乎不敢看他，羞涩地躲进他怀里，轻轻调整气息。
　　“我……我们一直在一起，绝不分开。”明翰紧紧搂住她，想要余生都不放开。
　　羞红了脸的莲君，只有沉默点头。
　　一叶轻舟飘荡在河道上，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又如何，他们相伴就已足够。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欣赏洁白的雪花不断落下。
　　“刚才经过的应该是永安桥，莲君，我们的感情定会顺利平安到永远。”
　　“你说这话，太过牵强。”
　　“呵呵，也是。我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事在人为，不是没道理的。要是将来，组织让我去到远方，莲君，你跟我一起去吗？”
　　“远方，多远？是要我离开班主和师父？而你自己，也抛下家人吗？”
　　私奔，无疑就是这个意思。但又有些不同，到时候，明翰是为了革命，而莲君是为了他。
　　“是，我很自私，我舍下的东西，要你也舍得，跟着我去，很可能会吃苦，但我一定会照顾你。莲君，你愿意吗？”
　　“把你的信仰当做我的？”莲君双眼里满是疑惑，“我不是舍不得舞台，但是我原想着，等班主和师父年纪大了，我还在他们身边照顾。你如今这么问我，我一时……我没有办法回答。”
　　没能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他也自觉问得太过唐突，虽然莲君平日毫不做作，比起他的女同学，都来得有决断，可这样决定命运的事，怎能苛求她。
　　“是我错，这假设太极端。我也是随便说说，你别太认真。就算有这一天，我舍不得你，无论如何也让组织协调的，你放心！”末了，他还加了句让莲君宽心的话。
　　“哦，对了！你的单词本带着吗？”
　　“嗯，我随身带的。”莲君从包里拿出来给他。
　　明翰接过来，翻开到最后一页，用自来水笔写下一串数字。
　　“给，你要是有空，打这个电话。我每周三下五四点，都会在这个公用电话亭。”
　　“嗯，好啊。就算不见面，我们也可以问好聊天。不过，你在那里是……”
　　她没有说下去，他微微点头。是组织上的秘密，莲君猜想可能是传达任务的地方。
　　“写给我地址吧，我也可以过来见面。”
　　“不行，太危险了。”
　　莲君只好收起好奇心。两人絮絮说了一会儿话，船到岸边。
　　他们上了岸，幸亏莲君带着一把纸油伞。
　　“谢谢张妈，是她嘱咐我带的。”
　　“呵呵，是啊！走，我们去那边车站，有车回去，我适才问过依依，她告诉我你们下榻的地方。”
　　“在苏州，你倒是像熟门熟路。”
　　“忘了我是因为公事来的？早有师兄给我详细地图。”

　　两人在街口惜别，临走时，明翰坚持不借她的伞，说很快就回去。莲君见雪渐渐停了，也就没再坚持。
　　莲君偷偷摸摸直接进了她和依依的居室。
　　“你终于回来了，”见她重新关好门，依依在床上半坐起来，压低声音说，“外面下雪了，我还担心你们呢。”
　　“班主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没听到动静……”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间热闹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莲君吐了吐舌头。
　　“莲君，依依，睡下了吗？”如卿轻叩房门。
　　依依迅即拉过莲君的包，将握在手里的一个白色小纸袋丢了进去，顺带给了她一个眼色。
　　“师父，我们还没睡呢。”莲君会意，转身开门。
　　“哦，她好些没有？咦，你怎么还穿着大衣呢？不是早就回来了？”
　　“本来是，我看依依躺了会儿没好转，刚才就出去买药了。我现在立刻给她服下，您放心。”说着，还拿出那包药。
　　“哦，下次可别这样，得等我们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陌生地界，又是晚上了。”
　　“好，我记下了。您去睡吧。”
　　待如卿一走，莲君轻轻合上门，不由深呼一口气。
　　“呵呵，”依依却在她背后笑起来，“我还从不知道，我们有这么默契呢！怪不得，人说学坏容易。”
　　“唉，你别笑话我了。幸亏来的是师父，班主来了，我肯定露馅。”
　　“你呀，这回欠我大人情了。我回来路上，先买好了药片，回来就哄着张妈先睡下。你看看，如何还我啊？”
　　莲君扑到她床上来，无赖地说：“只能让你为所欲为。”
　　“去！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莲君不敢再耽搁，赶紧收拾了睡下。睡前努力回想明翰的脸庞，盼望梦里也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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