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

　　二人谁也不提当日之事，只是素心愈发勤奋，卯时便起子时才睡，尹唯梓见她这般，心里沉沉的并不感觉欣慰，反而有种异样的忧虑，却不知这忧虑从何而来，令他很是茫然。

　　仅两月时间，素心便将上百本医术通读了一遍，尹唯梓惊讶之余开始传授医理，素心学的非常认真，加之天资聪颖，许多东西一点即通，学习速度非常之快，需一年才得精髓的东西她半年就摸索的通通透透。尹唯梓更加迷惑，她当初答应学习医术只是为了应付自己，自那日求教不得后突变的态度，加之现今认真的程度令他有些费解，难道她就这样妥协了？

　　与她相处了多年，竟变得愈发的猜不透她。

　　“师父，徒儿去药房了。”结束了一天的传授之后，素心起身一拜。

　　“去吧。”尹唯梓看着手中书，略一点头。

　　素心离开片刻，他突然想到，这月似乎还未给华枫配药。华枫的药一直都由尹唯梓制作，由于药汤的熬制十分复杂，一般得需他亲自动手，否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也是尹唯梓为何长期留住华夜山庄并且拥有自己独立院落的原因。

　　放下书卷，起身走出房间，将至药房，一股苦涩的药香从房中飘出，应是素心正在熬制汤药。尹唯梓随意一闻，蓦的脸色骤变，急急冲进药房，素心被尹唯梓的突然造访吓住，愣了半秒，匆忙将手中药锅盖上，尹唯梓劈手夺过，见到锅中之物，顿时怒气横生。

　　“你！”

　　素心无措道：“师父……”

　　最近几日，素心开始频繁的向药房奔波，有时关在里面整夜不出门，尹唯梓只当她在研究药性，并未多问，没想到她竟然……

　　尹唯梓双眼紧盯着素心，压抑着怒气与惊讶：“你竟然偷偷学毒？！”

　　素心知事情败露，低头不语。尹唯梓气极，将手中锅狠狠砸向屋外，顿时锅内浓黑之物四处喷溅，地上残物冒起缕缕孱弱的青烟。

　　尹唯梓瞪着素心，震惊，痛惜，失望毫无遮掩一一表露：“你……我真是……”

　　素心头垂得下巴都快贴到胸前，尹唯梓一时不知如何责骂眼前之人，想是怒气充盈脑部，竟想不出责骂的语言。

　　本以为她日日苦心求学是为了学得医之所长，却不想潜心记背百草是为了研究毒药，原来她一直都不曾放弃……面对她的执着，尹唯梓很是气愤，曾经的谨慎呵护竟被她这般忽略，真是冥顽不灵！

　　尹唯梓站在她身前，面对眼前之人，一鼓无形的压力从头顶传来，素心笼罩在他阴影之下，方才的惊慌失措变成沉重的酸楚与心虚。

　　还是没能瞒过……

　　尹唯梓看着眼前之人，青丝垂散，素缎雪袍，明明只是一豆蔻芳华的女子，却如此倔强硬气，每每令他无所适从。

　　如此，甚好！你若如此固执，我便要消了你这份决心！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低叱：“过来！”

　　素心见眼前锦靴抬步离开，忙跟了过去。

　　回到书房，尹唯梓将房内扫射一番，伸手一指，冷言道：“将你看过的所有有关毒术的书籍都搬出来。”

　　素心望了望前方尹唯梓的背影，顺从的从各个书架上抽出书籍，不消片刻，房中已堆叠出近百部书本。完后，素心立回原地，静静等候尹唯梓的指令。

　　“搬出去，烧了。”

　　冰冷的字句针针扎入素心心头，她惊讶的看着尹唯梓的背影，那身形似千斤重，岿然不动。

　　“师父……”这些书籍中有许多稀世珍本，她知尹唯梓素来爱书成狂，若烧了……

　　“……”

　　素心深深望着他，猛然双膝跪地，潸然欲泣道：“师父，求您成全徒儿吧。”

　　尹唯梓向来疼爱素心，今日见她所为气极才作此决定，本欲打压下她的决心，她若是现在低头，他定会心软反悔，现在听她一求，心口一缩，成全？到了此时此刻她仍求个成全？顿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重重锤在素心心口：“若不烧掉如何消了你的念头！”

　　坚定的语句顿时将她带入绝望，他素来包容她，此次却下如此之重的决心，无论如何相求都不再有转圜的余地。紧闭着双唇，不让喷薄欲出酸楚溢出，慢慢爬起身，双手力量有些发虚，仍是艰难的将书籍一本一本齐齐磊起搬进庭院，掏出火折子，回望着尹唯梓未动分毫的背影，银牙一咬，丢入书堆。

　　火焰舔到轻薄的纸张，开始贪婪的啃噬着，不肖片刻，庭院中已升起狂乱的火苗，素心呆滞的看着火焰一寸寸爬升，脸上是天崩地裂的绝望与痛苦。

　　尹唯梓至此至终，不曾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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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陷入冷战，时过已是半月。

　　平日早间的吃食都由素心送来，自那日之后，自然的转手于幻梦。当时素心来找幻梦让她代她，幻梦问她是何缘由，她只是沉默不语。这二人……不知又生了什么矛盾。

　　快入夏日，正是花开最盛时节，晨间不似春日清冷，幻梦端着厨子做五味包穿过缤纷花海，推门见尹唯梓已衣衫齐整坐于桌前。

　　“公子又要出去？”

　　尹唯梓盯着窗上枯黄的鸢尾，淡淡“嗯”了一声。纵使每日悉心照料，仍是日渐枯黄，他都造的什么孽，连花草的性子都这么劣……

　　幻梦暗叹口气，自半月前撞见素心失魂回房，这二人就不曾碰过面，公子也不知怎么了，日日出庄，常常要到戌时才归，也不似平时那般会唤上她们二人，本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后从胡启那儿打听公子出庄只是四处闲逛，而素心更是整日闭在房中不见任何人，这二人怪异的样子十分蹊跷。好奇的想去问公子，然而一提到“素心”公子便会打断她，素心便是连人都见不到，弄的幻梦心里十分不好受。

　　幻梦将早食摆在桌上，见尹唯梓仍双眼沉寂地盯着那株鸢尾。公子向来洒脱不羁，终日眼眉带笑，这些时日怕是由着素心的事情，变得沉默起来，幻梦轻声道：“公子？”

　　尹唯梓转回视线，端起手中碗盏，执筷的手在半空顿了片刻，道：“将那株鸢尾丢了吧。”

　　幻梦惊讶道：“那不是公子最喜爱的雅韵霜雪吗？为何要丢掉？”

　　“花已枯死，留有何用。”

　　幻梦走到盆栽前，看了看盆中枯黄的花叶，转头道：“这花虽枯了，还是能救的活的，公子，这盆花可是你费了好些心力才种出来的，你真舍得丢了？”

　　尹唯梓不予理睬，沉默的吃着碗中的食物。

　　沉默便是回答，幻梦轻叹口气，搬起盆栽，将至门口时，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见到幻梦也忘了礼数，忙上前道：“幻梦姐姐，幻梦姐姐！”

　　幻梦见是照顾素心日常起居的丫鬟零儿，看她面色惶然，顿时升起一丝不安，忙问：“怎么了？”

　　小丫鬟喘了口气，颤颤道：“素心……素心姐姐已经关在房中……两日未曾进过食了，零儿送去的食物与茶水都分毫未动，素心姐姐曾下令不准任何人入房，零儿不敢擅自闯进去，又担心她，幻梦姐姐，你快去看看吧。”

　　一人两日不吃食物还能说的过去，若连茶水都不喝就太奇怪了一些，幻梦忙放下手中之物，临出门前看了看仍旧坐于桌前的尹唯梓，问：“公子？”

　　尹唯梓端着碗筷默了半刻，终是放下。

　　“走吧。”

　　房门紧闭，幻梦用力敲着门，唤着：“素心，素心，我是幻梦姐姐。”

　　停了片刻不见动静，幻梦加重几分力气，尹唯梓站在后方，盯着房门。

　　起初以为素心只是不欲理会旁人，见幻梦敲了好一阵都不见声响，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素心即便再是任性，也不会在幻梦呼唤了这么久后都没反应。

　　终是按捺不住，唤开幻梦，扬手敲着门喊道：“素心？”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的苦味，混着酸甜的气息从门缝中渗出，尹唯梓细细闻了闻，心里猛然一震，忙运起狠力拍向门扉，门扉顿时碎裂。冲进房间，幻梦与零儿正欲跟进来，只听一声低喝：“房中有毒，谁都不准进来！”吓得二人忙收住脚步。

　　房内四散着各种瓶瓶罐罐，素心倒在床上双眼紧闭，唇上一抹妖艳的鲜红，眉间团着一股青紫色，正是中毒之象。

　　尹唯梓环顾了一下房中散落的药物，见她手中紧攥着一个白色瓷瓶，取下放在鼻尖嗅了嗅，瞬间一阵恐慌，脑中空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女子，压抑不住的酸楚与疼痛翻搅着，似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颤抖着搭上素心的手腕，探得一丝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脉搏，还有气息。俯身轻柔的抱起素心，怀中之人死气沉沉，尹唯梓心里一紧，飞快的向药房冲去。

　　零儿见到这情形，已经吓的哭了起来。

　　“幻梦姐姐，素心姐姐怎么了？”

　　幻梦轻拍着她的肩膀，挤出一丝微笑，安慰道：“没事的，有公子在，素心不会有事的。”

　　“可……素心姐姐的样子好可怕。”零儿一想到素心姐姐那诡异的面庞，心里升起一丝恐惧。

　　“有公子在，素心便不会有事。”

　　幻梦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不会有事的，有公子在，便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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