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

　　素心照看着炉火连连打盹，身后阿呆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小念，小念偏着脑袋伏在地上，正眼都不瞧他一个。阿呆撅起嘴，跑来扯素心袖子。

　　“姐姐，小念不陪我玩。”

　　素心半眯着眼，懒懒道：“那去厨房找烟姐姐玩。”

　　阿呆自从来到红秧阁，阁中的女子因着他相貌对他很是感兴趣，时不时的就送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过来，阿呆自然高兴，檀姑对此置若罔闻，只令阿呆呆在后院，平常无事不要去前厅，毕竟，红秧阁明面上是青楼，楼中常住着一名成年男子，还是一名英俊的男子，道给旁人也不好听。

　　阿呆垮着脸，道：“我不喜欢烟姐姐，她老盯着我看，难受死了。”

　　素心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到灶旁，取下药罐倒出药汁，浓稠的药汁散发着清苦的气息，素心将药碗递给他，道：“先把这个喝了吧。”

　　阿呆皱眉看着药碗，难受的说：“姐姐每次都要阿呆喝这个，这个苦死了，阿呆不喝。”

　　哎，每次劝他喝药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若不喝，病怎么治的好？这磨人性子的家伙，只盼他早日痊愈，好摆脱了他。

　　素心柔声道：“你喝了这药，姐姐就带你出去转转，如何？”

　　阿呆在阁中闷了几日，天天对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早就烦透了，听见素心要带他出门，也不顾药苦口，端起一口喝下，完后苦着脸看着素心。

　　素心莞尔，这性子还是有他好处的，好哄好骗，不费心思。素心递给他一片果脯，跟檀姑知会了一声，两人出了门。

　　走出锱铢巷，素心带着阿呆直奔药店，对于铭京的地形素心不太熟悉，就近找了个门面看着稍大的药店，行了进去。柜前坐着一名小童，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一副老大人的模样。素心上前，问：“请问此店可有樟圭草？”

　　小童一听药名，愣了愣，将素心从上至下打量一番，疑声问：“姑娘要的是樟圭草？”

　　素心点头：“是。”

　　小童年纪虽小，道起药材来却是有板有眼，半眯着眼淡淡道：“这樟圭草性寒带毒，长期服食能损人经脉，伤人心智，姑娘要这个作甚？”

　　素心淡定答道：“小女听闻这樟圭草虽是剧毒之物，与闰葛根合用却能治脑疾，买来自然是用来救人的。”

　　小童惊讶的看着素心，问：“我从没听说过这效用，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位故人，无名无姓，萍水之交。”

　　小童略有遗憾的叹口气：“也不知这效果是真是假，若能向那人求证就好。”抬眼看了看等候的素心，道：“姑娘且先稍等片刻，我去后台问问老板。”语罢，小跑奔进后面的房间。

　　素心坐在厅中等候，阿呆好奇的打量着店中格局，一会儿拨拨门闩，一会儿敲敲花瓶，在厅中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安分的坐回素心身边。

　　这一等等了近一刻钟，小童才重新钻了回来，身后跟着一名六旬老者，华发白须，身形佝偻，眼中却精光闪闪。

　　老者行到柜台后方，问素心：“姑娘要樟圭草？”

　　素心起身，尊敬的对老者道：“正是。”

　　老者眯眼抚了抚胡须，素心感受到他眼中的审视。“我听帽儿说这樟圭草能治人脑疾，可是属实？”

　　素心道：“只是故人之说，小女也不敢妄断。”

　　老者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道：“这樟圭草乃剧毒之物，寻常药店因它效用，极少引进，放眼整个铭京，除了皇宫也只有老夫这里有了，可惜啊，姑娘来的不是时候，方才有人将这樟圭草都买了去了。”

　　素心一愣，问：“老先生，那贵店何时会有货？”

　　老者看了看她，道：“老夫也不确定，你过两日再来看看吧。”

　　遗憾的离开药店，素心带着阿呆往回走。方进红秧阁，便见一堆女子围在一团议论着什么，素心好奇的走过去，抓住一名较近的女子问：“姐姐，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围作一团？”

　　女子见是素心，道：“今早阁主回来了。”

　　“阁主？”

　　女子一拍脑门，道：“呀，我忘了，妹妹是新来的吧，我们红秧阁的阁主是茹珺姐姐，往常极少来这儿，我都只见过她一面呢，今日不知什么风把她吹来了，不知会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发生呢。”

　　新奇？想必那茹珺就是红秧阁的幕后之人了，素心不免也感兴趣起来。继续问道：“那茹珺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子蹙着眉，道：“我也不知道呢，她行踪飘忽不定的，常年不在红秧阁，阁中事务都由檀姑管理。说来我见她的那一面还只是惊鸿一瞥，虽然没瞧清她的样貌，但看那身姿和气质都透着一股清冷的风骨。”

　　此时檀姑走了过来，对着咋咋呼呼围作一团的女人们道：“这才巳时呢，怎地都不睡觉跑出来闲嗑了？这是让我今儿个晚上做不了生意啊。”

　　女子们看见檀姑，“哗”的一下都围了过去。

　　“檀姑姐姐，听说茹珺姐姐来了，她怎么来了啊？”

　　“是啊，檀姑姐姐，茹珺姐姐人呢？”

　　……

　　被一堆女子围着问东问西的，檀姑很是头痛，手一扬，高声道：“你们这些个人做事的没几个，碎起嘴来到是有模有样，都回自己房去，不然晚上开不了张年尾扣掉你们的首饰钱。”

　　此言甚是有效，女子们一听都住了嘴，凶她们也好说教也罢，左耳进右耳出便是，女人素来爱俏，这首饰可是缺不得了。大家悻悻的散去各回各房。

　　檀姑扯住欲往回走的素心，道：“素问，你随我来下。”

　　跟着檀姑来到偏院，停在一个房门前，檀姑对素心道：“你进去吧。”素心抬脚，檀姑拦住身后欲跟上的阿呆，道：“阿呆不能进去，只能让素问姑娘进去。”

　　阿呆求助的看着素心，素心拍拍他，安抚道：“我只进去一会儿，片刻就出来，你且在门外等等。”

　　阿呆郁闷的蹲在门边，忿忿盯着檀姑，素心对檀姑歉意一笑，跨入房门。

　　一名身着素色纱衫的女子立在窗边，阳光轻柔的抚着她的面庞，眉眼安静恬淡，见了素心，温婉一笑，道：“你就是素问？”

　　素心颔首：“是。”

　　“你的经历檀姑与我说了，近几日在红秧阁呆的可还习惯？”

　　“阁中姐妹对素问很是照拂，素问很是感激檀姑当日不弃收留。”

　　茹珺走近素心，倒了杯茶递与她，素心忙伸手接过：“我听檀姑说你琴技了得，可否奏一曲于我听听？”

　　听她所言，看来当日的琴技引起了檀姑的注意，素心也不再谦虚，道：“姑娘想听什么曲儿？”

　　“什么曲儿都行，只是，莫叫我失望了。”这句话说的甚是随意，然而听出最后几字是在警告她，莫要在她面前掩饰什么，看来檀姑真是一字不差的将她的情况告之了她。

　　房中已备好琴，明显是有备而来，素心坐于琴前，既然都已经知晓她便不再保留，一曲《茯苓》哗然流泻而出。点风姑娘对于她的教导可谓倾囊相授，如今她技艺炉火纯青，那缠绵的旋律似被她玩弄于手中，琴弦轻响是弄人心神的欲与还休，指尖轻挑是惹人悲悯的怅然若失，蓦然回首，此去经年勾走了芳芳韶华，却沉淀了浓稠难消的黯然失魂，叫人心中掩埋的空落渐渐膨胀，似要夺了人的心智。

　　一曲作罢，房内寂静无声，素心抚着琴弦，不知多久不曾触碰音律，每每触上这勾人指腹的丝弦，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淡然儒雅的笑容，总是令她心神不宁。

　　茹珺在曲中沉沦，眼中晕着一丝无法释怀的哀思。只见她定定看向素心，沉声道：“你是何人？”

　　素心忙躬身垂头，状若惶恐道：“小女是素问啊。”

　　茹珺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盯着她，眼神似要透进她的身躯，素心不敢抬首，忍一时，风平浪静。

　　忽觉双臂被人轻轻扶住，抬头见茹珺已换了一副亲切是笑脸，歉意道：“素问妹妹快起，是姐姐多虑了，只是你这琴技，实乃世间少有，着实令人称叹。若不是被你琴技所撼，姐姐也不会多心，道叫妹妹受惊了。”

　　素心哑然，态度换的可真快，肚子里想的一堆借口都没用，不知她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她了？

　　茹珺自有自己的想法，想必从这女子口中也套不出什么东西来。暂且先将她留下，若无害处还能多加利用。

　　“妹妹在红秧阁内休息了几日，今晚可愿帮姐姐一个忙？”

　　素心摆出一副谦虚的面孔，道：“姐姐请说，素问在阁中当了几日闲人，应是报答姐姐的时候了，如若素问能做到定尽力而为。”

　　茹珺抚着额，似有些伤神，道：“前些日子杨将军捷战而归，定于今晚于府中设下酒宴款待，唤了我们红秧阁出名女子前去抚曲助兴，这杨将军素来是万花楼的常客，不知为何这次选择了红秧阁，令我很是诚惶诚恐。我正愁不知派谁过去，今日听闻妹妹的琴音，我很是惊叹，若派妹妹去那儿，定能镇住我们红秧阁的面子。”

　　这么快就要将她推出去？不过正合她意，于是盈盈一礼，道：“素问愿为茹珺姐姐分忧。”

　　茹珺淡然一笑，道：“既是如此，姐姐先在此谢过妹妹了。妹妹先回房休息，傍晚杨将军府上会有车马来接，妹妹且先准备准备。”

　　告别了茹珺，素心走出房间，门边阿呆神情呆滞的蹲在地上，素心唤他，阿呆倏地抬头，眼中利芒一闪，素心一怔，那眼光甚是刺人，似要将她的骨头给剜了去，不由得怔在原地。

　　然而只是一瞬，阿呆眼中盈满泪水，跑上前扯着素心的袖子，哀哀欲泣道：“姐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阿呆腿都麻了，早知道就把小念带过来了。”

　　看他神色，方才那一瞥恍如虚梦，莫非他只是因为等的太久心生怨气？阿呆摇着素心的袖子，甚是可怜道：“方才阿呆蹲在外面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有好多人拿着刀子追着阿呆，阿呆吓得到处躲，可怎么都躲不开，幸好姐姐出来把阿呆给吵醒了，不然阿呆就要死在梦中了。”言罢，眼中泪滴滚落下来。

　　原来是因为做了噩梦，素心轻柔的拍拍他，安慰道：“好了，只是梦而已，不怕的，姐姐一会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阿呆一听好吃的，瞬间换了副表情，高兴的连连点头，素心牵着泪迹未干的阿呆向厨房走去。而方才阿呆所蹲的位置，微微凹陷，若不细看，常人难以察觉。

　　是夜，红秧阁内歌舞升平，然而后院的一个僻静的角落中，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静静打在地上。月亮慢慢探出脑袋，照在后面的人影上，白皙的月光映出那人的脸容，正是日间的茹珺，只见她颔首挺立，脸上一派肃容。

　　“主上，原来你安然无恙。”

　　身前之人隐在阴影中，瞧不清样貌，只听他讽笑一声，道：“怎么？难道你想我遭遇不测？”

　　茹珺惶恐道：“茹珺不敢，只是日前阁内放出消息说您已经遇难，茹珺……”

　　那人冷冷说道：“遇难？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讥诮一“哼”，道：“冯兴那小子在我身边潜伏了五年，没想到是章彦那走狗的奸细，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主上既然无恙，何时回七巧阁讨伐叛徒？”

　　男子抚弄着指尖，不甚在意道：“如今他在明我在暗，暂时不急着收拾他，且先看他有什么举动。”想了想，道：“你先帮我办件事，帮我查两个人。”

　　“主上请说。”

　　男子望着明月，月华洒在身上敛去了全身的戾气，轻柔的光晕笼在他脸上，明暗交织，朦胧难辨。

　　“一个在华夜山庄，叫尹唯梓，另一个，则是双羊城莫干轩的点风姑娘，你去探探，他们二人身边可曾出现过素问，若是有，顺着这条线顺便查查素问的来历。”

　　茹珺一听“点风姑娘”，神色黯然，看着眼前之人茕茕孑立的背影，难道他仍就不曾放下？

　　男子转头，借着月光瞧见茹珺的神色，哂道：“有疑问？”

　　茹珺敛目，恭顺道：“茹珺这就去办。”

　　转身，身后男子森冷的声音传来，不禁令茹珺心中一寒：“今日见我之事莫要与任何人说，否则，休怪我不念情分。”

　　茹珺自嘲，情分？跟随了他这么多年，事无巨细尽心尽力，可他眼中何曾有过她，他与她，可曾有过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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