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

　　幻梦站在门边，看着素心默然的清理着行囊，问：“素心，你真的要走？”

　　素心手中忙活，默默颔首。

　　她要走，她不想走，但是她不得不走。本以为前日夜间尹唯梓说的只是酒醉的气话，然而第二日，他便着幻梦送来一叠银票，茫然无措的跑去寻他，他却闭门不见，无论如何呼唤都置若罔闻。在他门口连连守了两日，盼来的，依旧是一张紧锁的房门。

　　她终是知晓，他下了狠心要送她离开。

　　那日她的坦然，本是顺心而发，不求任何答复，没想到换来的是狠绝的送别，她如何能接受？他说她不该喜欢他，她不是伟大的人，情之所至，作何要瞒他？然而他不给任何理由将她赶走，决绝的要斩断她的情丝，可是她与他的羁绊，怎可能如此简单就能扯断？

　　素心整理好行囊，看着门边的幻梦，悠然一笑：“幻梦姐姐，素心要走了。”

　　幻梦拉着她的手，眼中盈盈蓄满晶莹，她看着她长大的，六载情分，怎能说放就放？

　　“素心，我再跟公子说说吧，公子应该只是在气头上，也许，过两天他看不到你心里就后悔了。”

　　素心摇摇头，悲凉一笑，相处甚久，他做事向来笃定果断，即便是事后伤神，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他做事自有自己的顾虑，赶她离开，自是有他的原因。

　　“幻梦姐姐，我走了之后，零儿一定心里不舒坦，到时候还要麻烦你，至于公子……”

　　至于他，有什么需要她来担心的……

　　幻梦见她心意已决，勉力一笑：“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矫情了。素心，外面不比这里，你以前鲜少出门，外面的人和事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素心安抚的拍了拍幻梦的手背，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别了幻梦，素心在淮染院内环视一番，在这院子里生活了六年，一草一木都刻着记忆，如今要离开了，心中很是不舍。沿着廊亭行走，最后一次观赏院中景色，不知不觉又来到尹唯梓的房间。

　　门依然紧紧关着。

　　素心走到门前，红纹雕花檀木门上勾勒着一副栩栩如生的树下咏诵图，顺着纹路一寸一寸抚摸，昔日与他习医的片段闪闪而过，哀凉一笑，不知那样的相处，今后能否再有。双膝一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师父，徒儿走了，师父对徒儿的救命之恩与再造之恩，徒儿没齿难忘，徒儿走后，希望师父……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惨然一笑，他与她，终只剩师徒情分能维系彼此。

　　起身，再无所留恋的离开。

　　情若无憾，自有归处。

　　你让我走，我便走，你不欲告诉我原因，我便等，你说我错，我不认同，我素心所认定的，不会轻易悔改。我离开，等我拥有了足够让你面对我的资本时，我会回来。此情可待，非惘然。

　　徒步离开华夜山庄，素心一时茫然，她要去哪里？就如今的她如秋风落叶只身飘零，何处是归宿？摸了摸胸口，里面是尹唯梓给她的银票，她从中抽了少许，既然是流落俗世，想要落得一席之地，便无须多余的清高。

　　在双羊城内转了一圈，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溜达着，又到了仰笑楼门口。素心仰头看着面前热闹的大楼，心思百转。

　　那二人的影子在她脑中回现，她活着，身负血债未讨，既然如此，不如去铭京，铭京乃延朝首都，汇聚了各方人士，也许能从那儿搜集到一些消息。

　　思及至此便不再犹豫，行至马行买了匹马，换上男装，打听清楚铭京的去处，驾着马儿悠悠的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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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北上，沿途风光无限，心头没有重担，路途上自是轻松，抱着游玩的心态走走停停，磨磨蹭蹭了近一个月，只行到风岚。

　　风岚乃延朝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这儿素以山林俊秀而闻名。方进风岚，素心便被那拔擢而起的山石所吸引，只见怪石嶙峋，繁木葱郁，泉水澄碧，林间百鸟欢愉，清幽的景色使她原本紊乱的心绪渐渐安宁。

　　择了一条静谧的羊肠小道，踏马慢行，微闭着眼，呼吸着山林的清新空气。凉爽的风缓缓拂过，素心蹙眉睁眼，只闻风中带了丝若有似无的腥味，这崇山峻岭之间怎会有血腥味？轻拉缰绳，马儿自觉停立。凝神听了听，右前方的山林中传来细微的兵戈交接之声，素心了然，怕是些江湖纷争。手攥缰绳微一用力，马儿向来路折返。

　　行了片刻，忽然路边丛林冲出一个人影，如断弦之箭，将将跨坐在素心身后。素心一怔，正欲发作，那人一手缚住素心，一手拉住缰绳，拍马疾驰起来，耳边传来一名男子的低声警告，气若游丝却凝着恳切：“得罪了，我不会伤害你，借你马儿一用。”

　　话虽客套，然而缚住她的手正扣在她的命门上，若她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怕在她动作之前就已命丧黄泉。

　　既然会出声恳求，素心知他暂时不会伤她，随即镇定下来，淡笑一声，道：“马上载着两个人，此处离镇上还有七里地，你觉得你跑得掉？”

　　男子沉声道：“我不做无把握之事。”

　　耳边是男子紊乱的呼吸，听了片刻，素心道：“你受了伤，中了毒。”

　　男子不语，驾着马儿急急向镇中赶去。

　　行了近半个时辰，离镇上只有一里路，忽然身后之人呼吸一滞，劲力一松，素心忙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将将停下，只听“咚”的一声，身后男子坠下马鞍。

　　男子倒在地上，青衫已被鲜血濡湿，嘴角延着一丝血红，胸口微微有丝若有似无的气息，看来命不久矣。素心坐在马上淡漠的盯着他，一个将死之人，即便救了，也是徒增麻烦。

　　轻抽马臀，马儿踏蹄前行，走了几步，手腕一转，马儿乖顺的调头，素心轻叹口气，麻烦归麻烦，还是不习惯无动于衷的见人死在自己眼前。

　　行到方才之处，男子仍躺在地上，下马切脉，素心微微蹙眉。

　　身上的伤还算好，只是那毒甚是厉害，融入五脏六腑，正往头顶窜去，凭她现今所学，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不知来不来得及。思及至此，便不多犹豫，将人运上马背抽马向镇中赶去。

　　寻了家客栈将他摆上床榻，在镇中药店买了些应急的药材，熬好喂他喝下，不消片刻，男子幽幽转醒，睁眼便见素心拧着眉盯着他。

　　“这药只能暂时保你片刻，地方小镇药材有限，你体内之毒很是厉害，一时半会我无法解掉。”

　　“是何厉害的毒？”男子皱着眉头询问，虽中了剧毒却不见他失色，看来此人不简单。

　　素心颔首，道：“那毒很是诡异，我也道不出名字，只能大致摸清它的作用，先暂时用这些应急的药给你吊着，等进了城，我再想办法。”

　　男子定定的看着她，问：“你不知我底细便出手相救，不怕我痊愈之后恩将仇报？”

　　素心无所谓笑笑：“我两素未谋面，我又对你出手相救，能对你构成什么危害？你倒说说，是何理由要恩将仇报？”

　　男子被她问得一怔，讪笑道：“你倒是天真，不过是个性情中人。”语罢，男子似是累极，缓缓合眼。

　　雇了辆马车，素心带着这个拖油瓶向最近的惕城赶去。

　　入夜刚一进城，男子的毒再次发作，素心不得不跑到城中拍开打烊的药店，店主是个七旬老头，看着素心抓的药材一愣，问：“姑娘要这些药有何用？”

　　“救人。”素心不欲多言，包好药便走。

　　老头愣愣站在原地，这明明是能伤人的毒，怎么能救人？

　　男子这毒甚是蹊跷，素心也是破罐子破摔，若是常人碰见这毒定是束手无策，然而她习得《浴髓集》，尚能琢磨出一套挽救之法，只是救了不一定能痊愈，也许还会有后遗症，但不救就是死，姑且放手搏一搏。

　　熬好药喂他喝下，男子便瘫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不安的等待，直到第三日男子才转醒，素心见他醒了，终是松了口气。醒了便好，醒了应无甚大碍了。

　　男子睁开双眼，两眼无甚焦距，迷茫中看见眼前的素心，疑惑的问：“这儿是哪？”

　　素心没有回答他，急着伸手号他的脉搏，指尖脉象平息，心跳稳定，阻塞经脉的余毒已清了大半。

　　男子怔怔看着素心的手，手腕一转，抓住素心的手腕放在眼前细细观察起来，边看边饶有兴趣的抚摸着，素心见他如此放浪，心中气极，正欲抽出，男子此时憨憨的笑了起来：“姐姐的手真漂亮。”

　　素心一愣，瞧清他面色痴傻呆愣，心中一惊，扳过他脑袋划开眼皮查看他眼白，男子似被弄的难受，扭着脑袋道：“姐姐，痛痛。”

　　查看一番，素心颓然的坐回椅中，抚着额头，有些疲惫。

　　身体中的毒虽清的差不多了，然而路上耽误了几日毒已入脑，她配的解药甚是霸道，正是以毒攻毒，只能勉强消去体中的毒素，若要清理脑中之毒，只怕那解药会先要了他的命，如今余毒霸占了他的神经，说不定是这个原因使他变成了一个傻子，一时半会的又想不出其他的解救之法，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命已救回，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男子一手抓住素心的袖角，一手捂着肚子，眼神天真无邪的看着素心：“姐姐，肚子饿……”

　　望着眼前向她撒娇的大男人，素心心中恶寒，一名七尺男儿仪表堂堂，神情却似三岁顽童，任是常人瞧见这副模样都有些受不了。

　　素心有些头疼，哀叹口气，敷衍道：“好的好的，我去帮你弄些吃的。”

　　男子一听，瞬间笑若艳阳，若不是清楚他是个傻子，只怕早已勾了少女的芳心。

　　素心不忍再待下去，转身出门去唤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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