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忽听门外一声响动，有人推开外屋的门：“王爷来了。”

　　端王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本王说了让你回去等消息，你好大胆子，竟然敢混进送礼的商队，闯入本王府中。布和大头领，你当我大梁端王府是什么地方？”

　　王景惊的险些将手中短刀跌落在地上，和这个名字他最近已经听靖江候提起多次了。

　　布和的声音绝望而又疯狂。“端王，我答应你的事，每件都做好了，这几年你从骡马市得了十万金不止，可你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做成，如今我的使者连你的面都见不到了，逼得我冒险潜入，怎么你想让我去南朝皇帝面前分说分说么？”。

　　端王压低声音：“本王已在安排之中，你只需马上离开大梁，回到你的部族去等，一旦刘大癸对月池部出兵，他便会提前知会你。

　　“一旦？呵呵。”布和冷冷的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这一旦是在半年后，还是一年后，那会儿我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们母子两个当年说的好漂亮的话，我助你财路，你们助我永守石湾，若是以后你做了储君、做了皇帝，便助我进驻王庭做大可汗，可是如今我的石湾已经危在旦夕，你们倒是把头一缩做了乌龟王八蛋。”

　　端王气道：“你以为调兵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定的吗？给我一点时间筹划，今日我府中全都是朝中重臣，若有人认出你来，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布和哼了一声：“我死了，你以为你能好好的继续做你的端王？我不来，怎能让你见到我的鱼死网破的决心。”

　　“好好好，你的决心本王知晓了，你放心，我一定说动朝廷对北境出兵，三个月内为限。到时候是打石湾还是打月池，那不过是刘大癸略偏偏方向。在大梁眼中草原是一体，届时你与大梁合击，便可夺回失去的领地，重掌石湾部和骡马市，然后咱们依旧安以前的划分，一切如故。你不能再留了，马上离开。”

　　“三个月？哼，不行，以一个月为限，我要听到大梁出兵的消息，两个月内，我要刘大癸派兵突袭月池，三个月内，我要重新夺回失地，有一件做不到，就是我死你也死。”

　　端王气的直跺脚，“好，就如你所说。”说完听得一阵乱响，也不知是他气急败坏踢翻了凳子，还是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脚步声迅速远去。”

　　“我带你从角门出府，跟我来。”最初与布和在一起的人对他说，随后是两人向外走的声音。阿熠和王景同时松了口气，王景的喉咙滚动，头上满是冷汗，他轻轻将手中的短刀放下，可忽然又听布和说道：“等等。”

　　两人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只听布和的脚步声慢慢向这边走来，在门口站了一瞬，他轻轻推开里间的房门。阿熠和王景贴在门口的墙壁上，布和在门口张望一下，一只脚迈了进来，便是此时，外屋的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布和顿住，却听另一个人斥道：“随风，你来这做什么？”

　　糟了，阿熠心想。

　　“甄大爷，您怎么在这？”是随风诧异的声音，他知会了董实又回转过来，此时手上还拎着热水和帕子。“这位是谁？”布和的面相，便是没什么见识的下人也看得出他是北国人。

　　那叫甄大爷的被他问的一时语塞，哪知布和几步窜过去，阿熠和王景不敢探头去看，听得外面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声，然后是水壶落地声，随风的挣扎声，桌脚擦动地面和凳子翻倒声，那甄大爷慌乱的喝道：“你，你，你做什么？这是小王爷的长随。”

　　随风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王景咬着嘴唇，几欲冲出去，却被阿熠狠狠的盯住，阿熠微微摇头，王景终于还是没动。慢慢的，外面安静下来。

　　布和阴森森的说道：“告诉你们王爷，这人看到我的脸了，我帮他除去这个后患，也告诉你们王爷，若是他敢骗我，这家伙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甄大爷急道：“好，好，知道了，你快走，这里等下我来收拾。”两个人终于离开了。等他们走的足够远，外边再无一点声息，阿熠支持不住，软软的瘫坐在地上。

　　王景慢慢探出头去，只见屋子里乱作一团，随风一动不动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头软软的垂在胸前，他轻轻走过去，伸出手探了下随风的鼻息，“他死了。”王景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那个布和捏碎了他的喉结。”

　　阿熠挣扎着也走了过来，“别碰他。”

　　二人对视，王景惊魂未定，可阿熠已经冷静下来。

　　“那人是草原石湾的布和？草原人为何会在这里。”王景问道。

　　阿熠抹去头上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他强制平息了一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离开这。他们马上就会回来。”

　　王景嗯了一声，他绕开随风的尸体，可眼睛止不住向他身上瞧。

　　“别看，他已死了。若不是我要来这里，他便不会死，我救不到他，可我要为他报仇。”阿熠的声音硬邦邦的。

　　王景顿了顿：“不是你自己，还有我。”他上前扶起阿熠，两人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出了房门，绕过树丛，直到那间房子看不见了，王景问：“咱们去哪？”

　　“去小校场。”阿熠想了想。“我们听到的事，绝不能让小王爷知道，就说我已经歇过来了，要先行回府。我们没有看到随风回去。”

　　“你行么？你的脸色太难看了。”王景脸上露出勉强之意。

　　“我没问题。只要你别露出马脚。”阿熠说。

　　王景咬了咬牙，“我也没问题。”

　　王景扶着阿熠，趁人不注意时慢慢靠近了春棚，他们看到陈允安忙碌的身影时，终于松了一口气。阿熠推开王景的手，站直身体，伸手招呼一个近处伺候的下人：“去请你家小王爷过来说话。”

　　下人答应一声过去禀了陈允安，陈允安回过头看到他俩连忙迎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阿熠，你可缓过来了些？”

　　“就是那一会儿略有不适，出了人群便好多了。不过我还是先回府了，真是对不住你。”阿熠道。

　　“真的没事了？我看你脸色可还是不大好。”陈允安担忧的看着他。“我送你吧，回府你要好好歇着，等我忙完了便去你府上探望你。”

　　“你就不必送了。”阿熠推辞道，“不过……有几句话想要拜托你。”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阿熠似乎有些为难，几番欲言又止，“小王爷，我身子一贯不大好，但这些小毛病也不算什么大事，本想着今日来赴宴，也算一只脚踏进了南朝勋贵的圈子，可没成想还是在你家丢人了，我不想惹人注意，今日的事情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

　　陈允安心领神会，安慰他道：“阿熠，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母妃身子也不好，今日这春宴要我说便不要开了，不如自己好好养着，耗心费力的图什么。”

　　“可母妃总是说，人活一口气，有什么事撑不过的，不过就是不想让人看低了我们府上罢了。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艰难，今日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说罢他还拿眼睛撇了下王景。

　　王景咳嗽一声,“嗯，我也不说。”

　　陈允安心里到有点奇怪，今日王景怎的如此好说话，要知道平日他可不打把自己和熠郡王放在眼里。

　　“你别送了，找个下人送我出去便是，别让王爷找不到你。”

　　“没事，父王自己也离席不知去哪歇着了。我送你出去。”

　　王景道：“算了算了，你别送了，你瞧你二弟和佟家那个小子一个劲往这边看。我刚刚跑马一身汗，风一吹好生难受，我也先回府了。”他看了眼阿熠，“我同你一起出去吧。”

　　陈允安见他二人坚持，也不便强送，招呼刚才去请他的下人：“随风不知跑哪去了，你替我好好的送熠郡王和王公子出去。”

　　那仆人答应一声过来引着二人向外走。陈允安看着他俩离开，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可他也不是较真的性子，回头进了春棚里，便把这事放下了。

　　阿熠与王景走到王府大门前，此时倒是不像来时那般车水马龙车。熠郡王府的车夫正在门前等着，见阿熠出来，赶忙跑过来，“王爷，您怎么出来了，董总管听说你不舒服，急急忙忙跑回去找薛老了，让小人在这侯着。”

　　阿熠道：“我已经不妨事了，现在要回府去，你待会仔细看着些，若是碰到董实和薛老最好，若是碰不到，跟端王府门房说一声，让他们立刻回转。”

　　靖江候府的马车也靠拢过来。王景此时已经回复了往日的机灵劲。“这样不好，让赶车的就在这里等，等到薛爷爷立刻回转，若是我们在路上碰到，再叫人来唤他回去。你坐我的马车回府去。别再惊动端王府的人。”

　　阿熠想了想，如此便更为稳妥。

　　他对那车夫吩咐道：“我邀了靖江候府的王公子，先坐他的马车回府，你就在这里等薛老和董实吧，若看到他们，立刻回府，不要再去打扰端王府的人。你也别跟别人搭话，眼睛看仔细些，莫要错过薛老和董实。”

　　那车夫点头称是，阿熠勉强挣扎着上了王家的马车，随后王景嗖窜上车来，他吩咐一声，“走。”鞭子一挥，马车飞快的跑出了端王府所在的巷子。

　　王景掀起帘子向外看去，此时太阳西斜，端王府高大的院墙在余晖中渐渐远去，仿佛满院子的热闹还在耳边回荡，可他心里空落落的。

　　那喧嚣的院落里，刚刚死了个不起眼的少年，更可怕的是，院子中那位可能会是未来大梁君主的人，被他们撞到与敌人同谋。王景看看阿熠，头一次觉得危机就在眼前。阿熠也看着王景，他觉得，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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