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南蝎向婉

　　赵敬好排场又爱面子，每年中秋前后都会设棚施粥施碳，在当地名望颇高，中秋宴上本地乡绅官吏都会给他面子，能来的都来了。

　　而甄婉然前两年都以热孝在身不便出席为由，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没想到的是赵敬并没有准备带蝎揭留波出席，而是将他留在了甄婉然那里。

　　“我知你孝心可嘉，可到底是中秋佳节，哪能一个人在屋里冷冷清清的过节？正好你与蝎儿亲近，便留他陪陪你。蝎儿听话，等前院宴散后，义父便回来和你们一起赏月吃饼。”

　　蝎揭留波不甘不愿地点头道：“是，蝎儿将月饼留着等义父一起吃。”

　　赵敬摸摸他的头笑道：“好。”

　　倾云居里有水榭凉亭，有池塘假山，院里本来种了一片鲜艳夺目的红杜鹃，可甄婉然厌烦红色，便让人全拔了。

　　伺候花草的仆人许是打听到甄婉然好文墨，便在池塘养莲院内种青竹，入秋后还有盛开的秋菊为倾云居添色点缀。

　　今日中秋，甄婉然放了蝎揭留波的假，可他居然没有到处乱跑也没有祸害院里的花草，反而待在书房里做课业。

　　自从那次告状不成反而被压着和自己道歉后，他便知道了这个病秧子不好惹。这几日甄婉然让他读书识字乖巧得像换了个人，就算故意罚他抄书面上都没有任何不满。

　　甄婉然已经换上了冬天的袄裙棉衣，都这样了到了晚上还得添一件毛边披风，蝎揭留波年纪小火气旺，见着她便觉得热。

　　蝎揭留波见她坐在房里和几位侍女一起飞针走线，惊奇道：“你居然还会针线？”

　　“娘亲在世时教过，女子四德总该懂一些。”

　　甄婉然看着蝎揭留波对自己手里的衣服瞟了一眼又一眼，假作无所谓道：“哦。那你现在做的那件是给义父的吗？尺寸不对吧？”

　　“是给你做的里衣。里衣贴身到底不方便让绣娘来做，爹娘还在时，阿衍的里衣也是我做的。”

　　蝎揭留波原本听到是给自己做时还有些开心，听到她也给“阿衍”做过后便收敛笑容道：“阿衍是谁？”

　　甄婉然道：“我弟弟。”

　　“我不要这衣服了！就算你做了好我也不穿，我不要穿！”

　　蝎揭留波似发了疯病将她手中做到一半的里衣一把抢过，扔到地上还踩了两脚，而后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空兰将布料捡起上面还带着两个黑色的小脚印，为难地对甄婉然道：“这衣服怕是洗不干净只能丢了。公子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倒是没看出来……”

　　甄婉然将自己与蝎揭留波的对话仔细回想后便沉思起来，前世她与蝎王接触不多，以往接触和情报上都说蝎揭留波喜怒无常，只亲近赵敬。

　　现在看来他倒是性子霸道，独占欲非常强的人物，她知道该如何驯服这只扎人的蝎子了。

　　“小姐？”

　　甄婉然笑着对空兰道：“扔了吧，我们去趟厨房。”

　　蝎揭留波从甄婉然那里跑出来后没一会儿就消了气，今天中秋，前院迎来送往，香鬓美衣，欢声笑语，和倾云居就像两个分裂的世界。

　　可是蝎揭留波向来都是不习惯热闹的人，在闹街他只会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无所适从，他更习惯倾云居的清静。

　　“公子，您在这呢，今日前院做席，人多眼杂，小姐怕您不安全派奴婢来寻您。小姐亲自下厨给您做了点心吃，公子还是和奴婢回去吧？”

　　蝎揭留波见对面递了梯子过来便松了口气跟着秋菊回倾云居，刚踏进二门便有一阵香气扑鼻而来，院里摆满了各色菊花，黄的赛金、绿的似玉、蓝的如海，清丽淡雅，芳香袭人。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蝎揭留波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别扭地刺了一句道：“穷讲究。”

　　甄婉然也不在意，将一盘糕点推到他面前，蝎揭留波一看知道这定是她亲手做的，白玉般透亮的面皮里包裹着粉红的馅料，面上的奔月嫦娥纤毫毕现，肤若凝脂。

　　蝎揭留波道：“这是你做的月饼？为什么面皮是白色的？”

　　“是用糯米粉做的面皮，蒸出来倒漂亮得紧。可惜手不巧捏不出菊花样式，只能用了月饼模子，你便当做是月饼吧。”

　　甄婉然撑手托着下巴，“你若愿意，便起个名字吧。”

　　“那就叫，无花月饼好了，一屋子的花偏偏就这月饼上面没有。”

　　“所以你还是多读些书好，明天开始教你背《诗经》。”

　　蝎揭留波咬了一大口自己第一次取名的月饼，香甜软糯的馅料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你真是扫兴死了，除了那几本破书你还会什么？”

　　甄婉然难得好心情道：“小女不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怕吟诗作赋也略懂略懂。”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到底是糯米做的，容易积食，少吃一些。”

　　在倾云居养了一段时日后，蝎揭留波已经褪去初进府时的面黄之态，如今面色红润白皙，两颊也比原先多了几两肉。

　　秋菊和空兰今年也不过八九岁，甄婉然过去两年在守孝，一直都深居简出，日子过得虽说平静可到底苦了这两个爱玩闹的人。

　　“小姐、公子，今年的菊花开得可真好。”

　　甄婉然笑着道：“暗暗淡淡紫，融融恰恰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今年的菊花确实开得好。”

　　秋菊道：“小姐才富五车，比那些秀才书生还厉害。”

　　“不过是一堆只能看不能吃的花而已，这都要夸上天，你们这些汉人真奇怪。”

　　甄婉然笑道：“菊花还可入药，九至十一月于花盛开时分批采收，阴干或焙干，或熏、蒸后晒干。按产地和加工方法不同，分亳菊、滁菊、贡菊、杭菊。性味甘、苦，微寒，有散风清热，平肝明目之效。可用于风热感冒，头痛眩晕，目赤肿痛，眼目昏花之症。”

　　自从蝎揭留波来了之后，甄婉然对着他会说会笑有了些烟火气，再不跟个玉雕的人，不是抄书就是不知在思虑什么。

　　空兰几位侍女皆崇拜地看着甄婉然，这世上似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放倒是蝎揭留波震惊地看她道：“你懂医术？！”

　　甄婉然收敛笑容淡淡道：“久病成医，并不稀罕。”

　　日落月升，甄婉然以为赵敬早将蝎揭留波抛到脑后，可不知是不是赵敬的做戏功夫实在是好，前院的宴席散后，赵敬换了身衣服便一身酒气地走进倾云居。

　　“婉婉，蝎儿，怎么不先吃了再等，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义父！”

　　蝎揭留波似倦鸟归巢般向他跑去，丝毫不嫌赵敬身上的酒味，孺慕地拉着他的衣摆。

　　“倾云居这些菊花是你准备的？”

　　甄婉然起身对着赵敬行礼道：“以往义父怜惜婉婉，可今日到底是团圆佳节，若只有我和蝎儿还是冷清了些。且婉婉深感义父的养育之恩，义父见多识广，婉婉身无长物便准备了万紫千红报答义父，也算借花献佛。”

　　“你啊，就是太孝顺了。”

　　赵敬接过了若竹端来的醒酒汤，甄婉然极善察言观色，赵敬每一个隐晦的眼神她都能理解其中含义。

　　这让他既舒心又不安。

　　甄婉然笑道：“那今后婉婉跟义父撒泼，义父可不许取笑婉婉。”

　　赵敬亲昵地摸摸她的头道：“哈哈哈哈，你呀你呀～还是孩子心性啊。”

　　甄婉然在孝期不能听乐赏曲，可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扫了两人的兴，便提议玩飞花令助兴。

　　以茶代酒也不会失礼。

　　蝎揭留波还没将字认全，便自告奋勇当裁判，赵敬一时兴起也答应了，甄婉然倒是让人将赵敬手边的竹叶青换成度数低些的果酒。

　　甄婉然解释道：“义父在宴上本就喝了不少，再喝这种烈酒怕会伤了身体。”

　　“还是婉婉考虑周到。不过你就那么确信这酒是我喝？”

　　“义父特地为婉婉请先生读书识字，虽然没有学到先生十分之一的本事，可诗词歌赋倒是读了不少。”

　　赵敬挑了挑眉道：“那就由婉婉开头吧。”

　　“那婉婉便失礼了。今日倾云居难得有百花齐放，我便起个花近高楼伤客心。”

　　“如此义父便接个落花时节又逢君。”

　　甄婉然站起身仰头望月不假思索道：“春江花朝秋月夜。”

　　“人面桃花相映红。”

　　“朱颜辞镜花辞树。”

　　赵敬捻须思索片刻后道：“出门俱是看花人。”

　　话音刚落甄婉然便轻声接道：“霜叶红于二月花。”

　　如此这个“花”字便已经轮了一圈，得换个字出题了。赵敬的心情已经半是陪玩半是考校，继续让甄婉然起头。

　　“云想衣裳花想容。”

　　蝎揭留波第一次知道世上有飞花令这等雅致的助兴游戏，听着赵敬和甄婉然你来我往地对诗词歌赋，简直一头雾水。

　　根本不知谁赢谁输，两人一时也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裁判。

　　赵敬肃颜沉思一会儿后轻笑道：“这可是前朝诗仙太白的诗句，婉婉可真是难倒义父了。这样，若是你能接下去，义父明日就派人将你之前提起的孔家庄夫子给你请来。如何？”

　　那位孔家庄的孔夫子素有才名，因不满官场昏暗愤而辞官归隐，在孔家庄旁开了间私塾倒也能勉强混日。

　　对如今不方便在外行走的甄婉然来说，他是一位值得拉拢的对象。甄婉然这两年也不全是上课，她也会背着赵敬，私下拢络自己的授课先生让他们替自己在外活动。

　　孔夫子便是教她诗词的先生推荐的。

　　虽然是意外收获，不过既然送到了嘴边她便没有放过的道理，张口便道：“彩云易散琉璃脆。”

　　赵敬一愣，而后抚掌大笑，仰头喝下手边的果酒：“婉婉天资聪颖，不到金钗之年便高才博学，有女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甄婉然低眉顺眼道：“婉婉仰慕孔夫子才学许久，还望义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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