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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郢（二）
知道赢稷召赵蔓进宫的时候，叶阳在演武场。
远处赢倬拿着把短剑，胡乱地比划。
白起在一旁演示。
这段时日，白起清闲，难得进宫教赢倬功课。
白起清闲，也有叶阳的功劳。
自从叶阳向赢稷说了那一番“小人之心”提防白起的言论后，赢稷就开始着手培养新军将领。
那些不甚重要的小仗都由他们打去了，白起就清闲了下来。
叶阳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向他们走了过去。
赢倬先看到她，向白起行了个礼，就向叶阳扑过去。
叶阳伸手接住他。
只觉得沉甸甸的沉。
叶阳看了儿子一眼，感慨：“倬儿长大了。”
其实是长胖了。
白起也走过来，行礼：“见过王后。”
叶阳抬手：“将军免礼。”
叶阳打量了白起一番，白起不自在地抬头，问：“不知王后可有事？”
白起不喜欢叶阳。
也许是因为她贸然将赵蔓封为公主，也许是因为她插手国事。
叶阳也知道他的不喜，她何须别人喜欢？
叶阳笑了笑，温柔道：“确有一事。”
“王后请讲。”
叶阳道：“今日王上召了泌阳公主进宫，你可还喜欢她？喜欢就让王上赐婚。”
叶阳看着他，一瞬不瞬。
白起一愣，好半响他才想起来泌阳公主是那位赵国女子。
他摇头：“白起不想。白起是军旅之人，向来只研究兵法，无心儿女情长。”
他的话在叶阳意料之中。
行军之人大都心冷，若是有感情，那也是天长地久处出来的，哪能轻易对人动情呢？
白起当日对赵蔓的动心，未尝没有对赵蔓凄苦身世的怜惜之情。
叶阳点点头，道：“那就好。”
“不过，”叶阳话音一转：“你若执意要娶，那也是不可的。”
白起惊疑抬眸。
“就算王上愿意，本后也是不愿意的。”
叶阳淡淡道：“当你攻打楚国时，本宫会心痛，但当你攻打赵国时，赵蔓的心只会比本宫更痛！”
叶阳在向白起解释，她为什么会拆散他和赵蔓。
赢倬似乎听不懂叶阳的话，他睁着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叶阳。
叶阳弯唇一笑，她正色道：“白起将军，本宫不知道你是如何想我，但希望你能不因母过责子。”
“白起惊惶！”白起低头躬身：“白起怎敢怪罪王后！”
叶阳没说什么，让赢倬好好跟着白起习武，她提步就走了。
白起这才发现，叶阳来此，是独身前来，没有仆婢侍奉，形单影只。
叶阳回到兰池宫，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阵的笑闹声。
这几年她越发好静，以往那些伴她玩乐的侍女都被秦妪遣散了。
如今，哪里来的嬉笑声？
叶阳无声蹙了蹙眉，缓缓向里走去。
也不知为何，她的心下多了几分不安。
好像，这兰池宫里，会发生什么她不乐意看到的事。
走到殿门口，叶阳看见了两个相依的人影。
是赢稷和唐八子。
唐八子柔若无骨地躺在他的怀中，而他握着她的手，细致把玩。
不时传出些嬉笑声。
叶阳静静的看着，一开始感觉到刺目与心痛，而后便是麻木与平静。
意料之中，何须慌张呢？
秦妪本来在殿内侍奉。
觉得闷了，就出来透气。
猛不丁，就看见了站在殿门口的王后。
叶阳用手指轻轻掩住她的唇，示意让她噤声。
淡淡吩咐：“不要让王上知道本宫回来过。”
之后，便飘然离去。
眸中不带一丝情绪。
殿内，赢稷看叶阳离开，推开伏在他身上的女人。
“出去吧。”
唐八子深深一礼，便淡然离去了。
王上今日召她来兰池宫侍奉，她身边的侍女皆欢欣鼓舞，认为她会复宠。
只有她认为不然。
兰池宫是王后的寝宫，除非王上存心羞辱王后，否则他绝不会在那里召见妃嫔！
果然，她来到兰池宫，王上就让她陪他演一出戏。
戏子是她和王上，观众则是王后。
她不知道王上为何要演这一出戏，但她知道，王上的心中再也没有她了。
不过她也不怨。
比起其他人，她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静泉宫。
叶阳与王太后相谈甚欢。
屏风后，魏丑夫看着两人，叹了口气。
入夜了，王后还没有回兰池宫。
王太后撑着额头，看着还神采奕奕的叶阳，也不禁叹气。
她是老了，耗不动她的好儿媳了。
稷儿惹她生气了，她不去找始作俑者，倒来折磨她这个老婆子了。
“叶阳啊，”王太后委婉道：“明日你还要接见命妇呢。”
快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阳看了眼天色，暮色黑沉，确实是不早了。
王太后又急切地催她走。
她垂眸，起身道：“是儿媳叨扰了。”
神色似有些苦涩。
王太后一瞬间又后悔了。
让她待着又如何？
稷儿惹了她，为娘的就得多担待。
王太后刚想拦下叶阳，正当此时，魏丑夫疾步赶过来。
他先看了叶阳一眼，叶阳瞥他，他眼神躲闪。
他轻声说道：“王上来了。”
王太后马上看向叶阳，叶阳无动于衷。
王太后也知她心里不痛快，但她也心疼儿子。
她道：“这早春也冷得很呢！王上的身体怕是遭不住！”
叶阳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衣裳上的刺绣，出了神。
王太后见叶阳没有反应，她向魏丑夫使了个眼色。
魏丑夫意会。
他走至叶阳身边，躬身道：“丑夫送王后回宫。”
这是明目张胆地赶她了。
也罢，叶阳微微一笑。
“母后，叶阳告辞。”
说罢，她便起身离去。
王太后看着叶阳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后悔。
她喃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啊，人家夫妻的事，我是不管了。”
魏丑夫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太后是老了，被王上和王后联手糊弄了都没有察觉。
叶阳出了静泉宫，就看见了赢稷。
他站在阶下等她，长身玉立，眼含笑意。
他向叶阳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暖。
叶阳没有迟疑，就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他们相携离去，毫无隔阂。
叶阳没有回兰池宫，而是直接到了咸阳宫。
对于今天发生的种种，她不置一词。
“在生寡人的气？”赢稷坐到叶阳身旁，握住她的手。
叶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心累。
作为王后，她有帮助王族开枝散叶的义务，却没有吃醋嫉妒的权力。
叶阳笑了笑，眉眼温柔，她温声道：“怎么会呢？王上喜欢谁宠幸谁都是王上的自由，叶阳支持王上的一切决定。”
赢稷挑眉：“当真？”
嘴上说着不在意，背地里却向太后告状，她的说辞，他是不信的。
叶阳垂眸，收回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若是没有今天的事情，她大可以欺骗自己，她没有对他动心。
但当看到那一幕时，她只觉得天崩地裂，一瞬眩晕，不知自己为何人，身在何方。
那种嫉妒与疯狂几乎吞噬了她自己。
幸而，她有两世记忆，才勉强抑制住自己。
赢稷看着她的模样，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他道：“昨日，王太后告诉寡人，王者不可有为人拿捏之软处。”
叶阳转眸看向他。
“叶阳，”赢稷定定看着她：“寡人从前希望你对寡人动情，现在却希望你不要爱上寡人。”
他撩起叶阳耳边的长发“因为赢稷不会负你，秦王却会。”
父王有多宠爱他的母亲，他是知道的。
但为了秦国，父王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将他和母亲流放至燕国。
作为秦国的王，他注定要做一些违反自己心意的事，也注定了他会伤害他心爱的女人。
“所以”叶阳轻轻道：“王上让唐八子来兰池宫是为了给臣妾提个醒，您随时可以背叛臣妾，但臣妾只会毫无还手之力，是吗？”
赢稷笑了笑，轻叹：“叶阳真是聪明。”
叶阳靠在他肩膀上：“王上还真是给臣妾提醒了呢，要不然，臣妾就沉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她该克制自己的。
无论是他或是她，都没有放肆去爱的权利。
不过，叶阳抬头，看他，目光带一丝审视：“王上跟唐八子发生什么了吗？”
赢稷失笑，他捏了捏叶阳的脸：“当然没有，那一时半刻能做什么？”
叶阳冷笑：“时间要是长一些，王上是不是就会做些什么了？”
赢稷扶额，得了，醋罐子又翻了。
他想了想，道：“唐八子想从宗室过继一子，寡人允了。之后，她便会搬到离宫。”
离宫远离秦宫。
搬入离宫，跟打入冷宫差不多了。
他这样解释，叶阳也不能说些什么了。
赢稷揽过叶阳，头靠在她的发顶：“赢稷说不负，就你必不负你！”
叶阳道：“叶阳亦然。”
此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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