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暗潮

　　江流市的商贸中心人潮不绝，嬉笑玩乐带来的火热在五光十色里发酵。

　　姬扶光一行三人进了商场，夏灵泽的装扮很快引起路人们注意。

　　有结伴的年轻女孩子故意凑近她们身边，再窃窃私语地笑着走远。

　　“附近有漫展么，这军装姐姐怪帅的。”

　　“我也觉得蛮帅的，但是没见过这个coser啊！”

　　“小问题，姐姐踩我就完事了！”

　　“这双大长腿没往我身上踹之前，我一句都不会夸！”

　　尺度超标的笑语飘到姬扶光耳畔，她瞥了眼落后半步的夏灵泽，后者一脸严肃地观察着周围。

　　“你在看什么？”她不禁偏过头去问，这孩子怎么对自己收割的回头率毫不自知。

　　“地形和人流，”夏灵泽低头靠近姬扶光，“这里的结构不方便隐藏，人流量也大，动起手来容易误伤人类。如果必须要动手才能解决，可以先考虑把目标引出去。”

　　她说话还惦记着观察，这些天来尘埃不染的眼睛里锐利频现。

　　旁边的晏离却是先被逗笑，连带着刚才在车上听她叫“姐姐”时强忍下来的那一份，笑得扶住腹部：“灵灵啊，你以为我们是出来干什么的？”

　　夏灵泽的兴致被按下暂停，“……怎么了，不是出来处理事情的么？”

　　姬扶光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灵泽直视前方，话里的失落怎么都藏不住了，“我还以为是有重要的任务，需要在有很多人类的地方进行，我可以不让人类碰到尊……姐姐，也可以去完成姐姐要做的事情。”

　　她以为能劳动姬扶光出面的事情，应该是很严重的。

　　既要在人类聚集的地方行动，又不能让人类察觉到血族的存在，这非常考验能力，这种具备高强度挑战性的任务，对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晏离眼角都挂上了泪，伸手去拍拍夏灵泽的手臂，尽可能用正常的语气解释：“哪里有那么多架要打呀，只是出来逛逛街而已，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来一趟的。”

　　“……这样么，知道了。”夏灵泽似懂非懂地点头，能跟姬扶光逛街也是新鲜的体验。

　　姬扶光看夏灵泽收起情绪，还是温声说道：“作为掌权者，不能只坐在家里听报告。你要亲眼去看时代的发展，了解外界发生的变化，这样才能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结合当下的情况，制定出最合适的方案。”

　　这是实话，几千年来，血族都是顺应时代舞台的。

　　她身处云端，看过登上高座的贵人翻云覆雨，也走下阶梯去看绿野丛林中朴素无名的平民默默无闻。数不清的人生在她的眼中上演过，数不清的祸事也在她的手中被镇压过。

　　这是她第一次教导夏灵泽，夏灵泽眼里刚熄灭的小火苗配合着复燃，“来这样的地方也可以了解么？”

　　“当然，”姬扶光回答，“以小见大，是掌权者必须要掌握的。”

　　“好的，我会好好了解的。”夏灵泽的精力恢复，只是这次不再心念着打架，而是自然地感受着这里的氛围。

　　姬扶光轻浅一笑，往晏离的方向偏头，“你不是想买点刺绣么，让她陪我逛就行。”

　　晏离是只能夜晚出行的混血种，两千多年前被转化后就待在她身边，生在那个年代，晏离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刺绣。

　　好在晏离也喜欢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始终维持着，但凡有时间就会往家里买材料，她们衣服上的针线活大部分都是晏离亲手做的。

　　“灵灵一个人陪你，不太行吧……”晏离怀疑地看了眼夏灵泽，总觉得危险指数直线上升。

　　姬扶光不甚在意地嗤笑，“你还怕有人能打得过她么。”

　　这人可是把这次竞选里的血族全都打败了的，何况是区区人类肉体凡胎。

　　“倒也是，”晏离想想也对，放下了心，“那灵灵你照顾好尊……你姐姐，等会儿我找你们。”

　　“好。”夏灵泽应声。

　　目送走晏离，刚好在电梯口，她们顺路上了二楼。

　　楼上同样人流不息，这回有更大胆的年轻男女过来拍照。

　　离得近了，夏灵泽听到大家在议论她们的瞳孔，只是都以为她们戴了美瞳。

　　她跟姬扶光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听到姬扶光说：“想买什么就去。”

　　雷池里应有尽有，就算没有的，跟晏离说一声就能拿到，但姬扶光这么问，夏灵泽忽然觉得有种东西需要添置。

　　“我想买酒，”她想了想后说，也留意着姬扶光的神色，“家里冰箱的酒不多，也没有我很喜欢的。”

　　姬扶光没有拒绝，往四周张望，“我记得这里有个酒水超市……那边。”

　　她脚步不停，带着夏灵泽过去。

　　酒水超市向来是爱酒人的天堂，货架上满满当当的，全是国内外的酒水齐聚一堂，再搭配上货架间显然精心设计过的展示灯，将各种玻璃瓶里各色的液体点亮得越发璀璨缤纷。

　　夏灵泽进去便被勾走视线，无法控制脚步往货架深处走。

　　姬扶光对这些不感兴趣，随便挑了个货架看看解闷。

　　血族虽是血肉之躯，但身体里的器官却大部分都是死的，只能接收液体，如果要汲取营养，就只能通过血液。

　　她偶尔也会品尝酒或者果汁这样的液体，只不过从没有想过要把血跟酒或者果汁混合起来，夏灵泽在这方面的确是有创意。

　　可能别的方面也有创意，她边想边从货架上拿了瓶威士忌。

　　有陌生脚步靠近，她继续挑着货架上的酒。

　　那脚步停在她几步之外，男人的笑音同时响起：“这么烈的酒你喝得惯么，我给你介绍点更合适的怎么样？”

　　姬扶光不动声色，把酒放回去后往另一个方向接着挑。

　　男人没有放弃，紧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我是开酒吧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介绍点适合女人喝的酒，太烈的你喝着也没有意思。”

　　姬扶光只当是耳边风，又拿出一瓶伏特加端详。

　　看夏灵泽那天给她品尝新意的样子，应该更喜欢调出各种味道才对，烈酒大概不怎么适合。

　　她把伏特加放回去，接着往下走。

　　男人连续两次碰钉子也不停止，再度跟上她的脚步，只是这次多了点不满：“小姐，你就算是拒绝我的好意，也总得给我个回答吧，我可是保持着礼貌跟你说话的。”

　　姬扶光看了看眼前一大片的烈酒，打算往后面去挑。

　　“过分了啊，有没有点礼貌？”那男人沉了嗓音，话末还跟了声气息，似乎是气得喘粗气，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姬扶光低下眼帘，刚拿下一瓶酒的手指轻轻敲着瓶颈，在身侧掠来一阵清凉微风时停下手指的动作，嘴角悠悠弯起。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泛着冷色：“离她远点。”

　　男人愣在当场，随后反应过来便消了点气，对夏灵泽笑道：“妹妹，穿得有模有样的啊，但是这不关你的事吧，别吃饱饭没事干乱出头啊。”

　　姬扶光侧目去看，夏灵泽背对她的方向，挡在她跟那男人中间。

　　她看不到夏灵泽的表情，只听到夏灵泽又说了句：“你靠近她，就关我的事。”

　　附近的顾客们听到动静，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收银台的服务员也闻声出来。

　　那男人身着休闲西装，模样还算端正，正解开西装纽扣活动四肢，有几分助长声势的味道。

　　“我就搞不明白了，”他看顾客们快形成了包围圈，底气充足的同时做出委屈表情，伸出手指指向夏灵泽的脸，“大家伙评评理啊，后面那个女的，我客客气气地跟她打招呼啊，还告诉她这么烈的酒不合适女人喝，她就跟个聋子一样，你们说说，好歹回答我一句是不是？！”

　　周围的人群里开始发出议论，有觉得这男人委屈的，也有觉得他是没事找事的。

　　“是不是这个道理，”他忍不住得意地露出点笑，神态别扭极了，“现在还来了个小姑娘，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她们怎么了。”

　　姬扶光不作声，余光里闯入一瓶漂亮的果酒，她转过脸去拿。

　　厚沉的长靴在这时迈开脚步，姬扶光听到男人的声音仿若被冰冻起来，僵硬又磕巴。

　　“干什么……你还想打人啊？我可没有碰你们一下啊，这也太过分了！”

　　有汹涌的浪在夏灵泽眼里翻滚，她眉心沉下，双手握起。

　　从她被送到姬扶光身边起，身边就不再有过能够挑起心底战意的事情，每天待在雷池里就像被干净的泉水洗涤，身上从未有过伤口。

　　但是现在，身体里的血似乎在发烫，有什么在悄声又有力地挣扎着要释放。

　　周围起了骚动，劝架声逐渐明朗。

　　那男人强撑着不退后，伸手去推夏灵泽手臂时滑过她的手背，本就不强的气势化作惊愕：“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夏灵泽唇下的虎牙随之生长，细长血牙雏形初现，正要抬手的瞬间有温暖覆上手背，耳畔也拂来轻柔的命令：“别凶。”

　　暖意一分一分地渗入，她握成拳的双手没有动弹，眉宇落了层冷霜。

　　“听话，”姬扶光轻叹，“不许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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