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暗潮

　　雷池的主宅坐落于整座庄园的中轴点，四周山水环绕，各个院落遍布其中，清静中不失大方庄严。

　　在这里，以姬扶光为首的血族们的日常很规律，白天在厚重的遮光窗帘后面休憩，天色暗下来就是活跃的起点。

　　身为纯血种的姬扶光不惧怕紫外线，但血族的习性是根深蒂固的，她同样不喜欢暴露在阳光下，于是在天黑前的时间里，她总是会做些不需要出门的事情。

　　比如处理公务，比如看书，也比如去过滤紫外线的玻璃花房里消遣等等。

　　有时候她会亲自照顾雪球，给负责陪它玩耍的孩子们放假。

　　夏灵泽来了以后，主要工作也是养宠物。

　　她的身份跟姬扶光手下们没什么区别，可她却很可能成为下任尊使，大家都默契地不会去指使她做什么。

　　不过短短几天，她就习惯了跟这只小动物玩在一起。

　　天色刚暗，她往墙角的餐盆添上狗粮，对刨着沙发的雪球招呼：“雪球，过来吃饭了。”

　　雪球闻声，立刻放弃了怎么都刨不出花的沙发，撒开脚丫子跑过来，把头埋进餐盆里吭哧吭哧地享用食物。

　　雪球是只体型硕大的白色哈士奇，脑袋直到背部的毛呈灰色，平时缩成团翻滚时像是只雪球，这才得了姬扶光的赐名。

　　夏灵泽蹲在旁边，抚摸着雪球厚厚的毛，小声地跟它说着话：“慢点吃，吃完我带你去散步。这里地方好大，你都去过了么？晏执事跟我说有些地方不能去。”

　　来到这里几天，她已经快把雷池能去的地方逛了个遍。

　　这里的血卫们虽然说得上自由，但总归是在尊主的眼皮底下，不比外面来得轻松，几天下来她倒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了。

　　她沉默地想着，雪球只顾着吃饭不搭理她。

　　姬扶光跟晏离停在下楼的半途中，颇有兴味地看夏灵泽喂食。

　　晏离惋惜地啧啧出声：“这可是下任尊使啊，就让人家每天逗狗，这也太大材小用了。”

　　姬扶光满不在意地挽了一下长卷发，看着夏灵泽的方向说：“难道让她出去找人打架么，她还要留在我身边很久，得学会享受生活。”

　　在这里过日子，除非是严重到需要派人出去处理的事态，否则她手底下的血卫们都是岁月静好的状态。

　　就算夏灵泽需要历练，也不可能出去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孩子将来要担任的是掌权者，而非执行者。

　　晏离听着就抽了下嘴角，“你管这叫享受生活？”

　　姬扶光看向她，表情看似无辜实则戏谑：“是的，比你轻松多了。”

　　晏离顿时语塞，“是比我轻松多了，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管，谁多喝一袋血都得找我报备。”

　　可不得是她最忙么，整个雷池就一个主人，保护雷池安全的血卫加上日常打理的血佣们却有上百人，都得由她来调度。

　　姬扶光大发慈悲：“怪可怜的，奖励你跟我出门吧。”

　　她边说边往下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惊动了夏灵泽，后者很快站起身来，低头欠身行礼。

　　她们经过夏灵泽附近，晏离顺嘴问了句：“灵灵，你有没有要从外面带的东西？”

　　夏灵泽本想老实回答没有，但心念一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能不能带我去？”

　　姬扶光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新式旗袍，领口跟袖口都以金色流苏点缀，下摆长至脚踝，皮质腰封束出纤细腰身，再有红唇高跟，每一步都雍容清贵。

　　夏灵泽走过去，试探着为自己争取：“尊主长得好看，外面会有不怀好意的男性，我可以保护尊主。”

　　这短短几句话，明明是要争取出去的机会，还连带着夸姬扶光，谁听了不说这孩子聪明。

　　晏离在旁边眯起眼睛笑，半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果然，姬扶光转向夏灵泽，提着个白底刺绣小包的双手交叠到身后，故意逗她：“你觉得我需要你保护么？”

　　夏灵泽把她美丽的剪影锁在眼底，话接得自然：“当然不需要，但我想为你做很多事情。”

　　姬扶光打量她几眼，气息悠悠地发笑，“她的衣服送来了么？”

　　初次见面那天她就发现，夏灵泽气质清隽，但武力精湛又令这人有几分狠劲伴随着，搭配起潇洒利落的装束很是亮眼。

　　正好夏灵泽没有带行李来，她吩咐晏离照着夏灵泽的尺寸定制衣服，总不能让夏灵泽以后跟她出门都穿得那么素净。

　　“……今天就送来了的，”晏离咳嗽两声，对夏灵泽使眼色，“还不快去换衣服，尊主这是同意你跟着出门了。”

　　“我这就去。”夏灵泽喜上眉梢，拨着卷起的白衬衫袖子快步回房。

　　姬扶光往沙发上坐，打开手机去查看邮箱。

　　血族是顺应时代变迁的，通讯工具也随着时代更迭而改变，现在大多数时候都用现代的联络方式，姬扶光每天都从邮箱里批阅各地的汇报，如果有较为敏感的指示，才会用书信形式交由手下人递送。

　　她翻阅了一会儿邮箱，厚沉的脚步才打断她。

　　“我穿好了。”夏灵泽站到她面前，任她打量。

　　黑色军式制服的上身被同色背带环住腰线，进而延伸到肩膀，往后背垂直向下扣在后腰，腿环依旧尽责地展现着纤瘦而不失力量的腿部线条，高筒黑靴再将本就卓越的身姿衬得更加高颀修长。

　　制服的肩章和领面都绣着暗银色的纹路，精致且蕴含着匹配她身份的象征，优雅锋利中透着危险的气息。

　　姬扶光沉思不语，不是很满意的模样。

　　雪球这时候填饱了肚子，狂奔过来。

　　夏灵泽张开双臂接住雪球，又蹲下把它放到地上，亲昵地搂着它的脖子：“我要出门，回来再带你去散步。”

　　这哈士奇品相很好，深褐色的眼睛很是威严，待在身着军装的她身边就像随时听候指令的白狼。

　　看着她低头时垂落的长发，姬扶光冲晏离抬了抬下巴。

　　晏离凑近去听完笑着应声，紧跟着上楼拿了把梳子跟皮筋。

　　她把夏灵泽拉到小沙发墩子上，三两下就把夏灵泽散着的长发给扎成了高马尾。

　　这下夏灵泽的外形更是清爽许多，额角留出几缕细碎发丝，在她动作时扫过眉眼，晕染出狂放不羁的味道。

　　雪球在她腿边呜呜地叫着，她竖起食指抵在唇上，雪球安静地坐在地上，她的勃勃英气跟雪球相得益彰。

　　晏离拍了个手，满意地欣赏夏灵泽的形象，“好了，我们灵灵真是个漂亮的小朋友。”

　　夏灵泽听着晏离的夸奖，期待地望向姬扶光：“好看么？”

　　姬扶光来到她面前弯下腰，伸手触碰她脸颊上几乎要消失的疤，既欣赏又惋惜：“脸上的疤还没好全，不然会更漂亮。”

　　脸上有疤的夏灵泽也是好看的，那股狠劲会被具象化地表现出来。

　　只是这样好看的脸，有疤痕总是不完美，她更希望夏灵泽的脸能恢复如初。

　　接收到她的心愿，夏灵泽在她倾身投下的阴影里轻声保证：“我今晚继续擦药，过两天就祛疤了。”

　　姬扶光笑笑，指尖敲敲她的脸颊，起身丢了句“跟上”便走在最前面。

　　血族的座驾同样跟得上时代，晏离主动选择副驾驶，把陪伴姬扶光的另一个后座给了夏灵泽。

　　雷池的所在是郊区，前往市区还需要一段路程。

　　晏离跟司机交代目的地后转身向后座，对夏灵泽嘱咐道：“灵灵，在人类的地盘要注意你对我们称呼，不能引人注意。”

　　夏灵泽苦恼地皱着眉头，“那你们之前出门，你会怎么称呼尊主呢？”

　　晏离思索着，把自己的习惯大方地传授给她：“我通常会找一些人类中领导的称呼，什么都有，不过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还是回到原本的称呼。”

　　夏灵泽似懂非懂地点头，“这样么。”

　　分心给窗外风景的姬扶光收回目光，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族中对尊主和执事的称谓都没有第二个，再说还要保有最基本的恭敬，临时要想出新的很困难。

　　晏离笑着放过她：“你先想尊主的吧，她的最要紧，你不叫我也无所谓。”

　　夏灵泽的眉心松开，看着姬扶光的侧脸。

　　这样一个人，在人类的习惯里该怎样称呼呢。

　　她不太想跟晏离用同样类型的称呼，都出门当人类了，是不是可以暂时不当领导。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凑过去，踌躇地叫了声：“姐姐……”

　　晏离听到这称呼，抿嘴忍笑。

　　姬扶光睫羽微动，转头去看夏灵泽。

　　四目相视，夏灵泽深海般瑰丽的瞳孔里涟漪荡漾。

　　看姬扶光不置可否，夏灵泽话里的谨慎更重：“姐姐，可以么？”

　　姬扶光还是注视着夏灵泽，那不染纤尘的眉眼让她恍惚。

　　她觉得夏灵泽像一心奔向终点的旅者，明明旅途中有人告诫过，要去的目的地危险丛生，别人装备齐全都只敢在浅层逗留。

　　夏灵泽却轻装简行，对沿途埋藏的荆棘视而不见。

　　姬扶光的视线回到前方，唇边慢慢牵起比夜色更美的笑意，“随你。”

　　今晚的夜色很好，不该有荆棘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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