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暗潮

　　姬扶光答应了夏灵泽的提议。

　　就像之前一样，她对这个孩子不着边际的灵感有着莫名的宽容。

　　她轻声笑，夏灵泽便心领神会，嘱咐她稍等。

　　很快，夏灵泽回到树下，带着她回这次聚会安排休息的阁楼。

　　这里的设计华丽雅致，但多次居住过的姬扶光早就没了半点兴致，只心想着夏灵泽能在这个地方变出什么花来。

　　她们上到二楼主卧，夏灵泽开门时对她眨了下眼睛，这才缓缓推开门。

　　里面的布置没什么新奇的，唯独地上多了顶帐篷。

　　姬扶光问：“这是什么意思？”

　　夏灵泽笑了笑，过去把帐篷外面挂的小夜灯打开，说：“你离开宴会厅，其实就是离开尊主的位子，你想要待在没有那个位子的地方。”她顿了顿，转过身来面对姬扶光：“但是这个山庄里全都是血族，你继续在刚才那棵树下，迟早也会被发现。”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但血族的夜视能力让她清楚看到，姬扶光的睫羽微弱地翕动。

　　她走上前，神色诚恳：“我在帐篷里做了布置，你进去看看好不好？”

　　姬扶光默声不语，片刻后绕过她，钻进帐篷里。

　　这顶帐篷很宽，能容纳好几个人在里面休息，小桌子跟靠枕也一应俱全，俨然是露营的齐全装备。

　　姬扶光弓着身子找到帐篷窗口正对着的位置坐下，再抬头时怔在那里。

　　窗口正对着房间的窗，夏灵泽布置的角度很精准，从她的角度望出去便是直接望出房间的窗子，将漫天繁星装入眼底。

　　她不禁恍惚，似乎瞬间来到野外丛林里。

　　身边有细碎的杂响，夏灵泽也钻进来，坐在她身边笑意明朗地说：“很像在露营对不对，我用最简单的办法伪装了这个环境，让你感觉到自己不是在血族的宴会里，而是在绿野森林。”

　　姬扶光回过神来，眼里柔色浮起，放松身体靠向身后的靠枕，“不是让你在宴会厅里玩么，出来干什么？”

　　每年开春的聚会，最大的目的就是巩固关系网。夏灵泽作为未来掌权者，应该留在那里多看多学，这也是她没有叫上夏灵泽陪着出来的原因。

　　夏灵泽盘起双腿面对姬扶光，不甚在意地说：“那里没有什么好玩的，还有个人想要我认主，我告诉她我有主，正要找你就发现你不见了。”

　　她说得轻巧，姬扶光的表情却严肃几分，“是谁要你认主？”

　　夏灵泽回想那女人的自我介绍，“她说她叫安娜，是个伯爵。”

　　姬扶光松了神色，“她说的认主，跟你理解的不是一回事。”

　　夏灵泽所认为的主，是字面意思上的主，她跟夏灵泽也是寻常的主仆，安娜要夏灵泽认的主却不是这么简单。

　　在血族之中，日常的食物可以自行解决，也可以上报后由专门的人负责分配，身份贵重的以鹿血跟孔雀血为食，身份普通的则是食用猪血鸡血等。

　　有些权贵会饲养血仆，既方便也有营养。

　　血仆都是血族中人，认主就是定下血契，以自己的血来跟饲主交换利益。

　　而血族在吸食血液时，血牙会分泌出令激素剧增的液体，在短时间里能使被吸食者极度渴望鱼水相合，因此血仆通常都有着优越美色。

　　安娜就是喜欢养血仆的主，只是眼光很高，少有能入眼的，现在这是看上了夏灵泽，既想要食用夏灵泽的血，也想要夏灵泽的身体。

　　夏灵泽从前极少接触血族里的人和事，想必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涵。

　　果然，夏灵泽不解地问：“认主还有另一层意思么？”

　　姬扶光对她勾勾手指，“过来。”

　　她听话地俯身过去，脖颈处很快泛起凉意，是姬扶光伸手在那里按揉。

　　片刻后，姬扶光缓缓道来：“她说的认主，是指和她定下血契，成为她的血仆，用你的血来交换利益。但是你已经在我身边了，她拥有的任何好处都比不上。”

　　也许是语调太低，有柔软的成分在话里蔓延，温热的气息加速着它的扩散。

　　夏灵泽想揉揉耳朵，脖颈上纤软的手却箍紧。

　　“记住，”女人好听的声线低幽含蛊，和她几近鼻尖相碰，“如果有人想强迫你结血契，你就说，喝你一口血，碰你一根手指头，要用全身的血来还，这是我的命令。”

　　夏灵泽望进那浅金色眼眸里，不由自主地答应：“我记住了。”

　　姬扶光满意地轻笑，手松开夏灵泽的脖子滑到肩膀，微微推开，“和我说说你的成长经历，你母亲曾经教导过你的话很有趣。”

　　比起吵嚷热闹的宴会厅，身边的人和窗外的星星更吸引她。

　　“我的成长么……”夏灵泽扯了个抱枕过来抱着，再靠向姬扶光身边的另一个靠枕，舒展着修长的腿，长长地叹笑，“妈妈只陪了我几年就去世了，但是她尽量教给我很多东西。亲情，友情，爱情，她都讲过。”

　　“具体呢。”姬扶光侧靠着，伸手去把她的长马尾握在手心里把玩。

　　夏灵泽说：“她说不管是什么感情，都有个共同点，就是需要表达。你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对方。”

　　姬扶光笑：“这就是你第一次见我，就坦诚对我有好感的原因么？”

　　“是，我喜欢你，我要告诉你。”夏灵泽依旧明言，只是这次她不再用恭谨模样，而是转过头平视着身边美色无双的女人。

　　姬扶光无声地弯起唇，手指绕着她细软的发尾。

　　窗外悬挂在夜幕上的点点星光时而闪烁，跟姬扶光一起整夜聆听。

　　第二天的白天，参与宴会的血族权贵们会在各自的阁楼里休息，直到落日才会再度活跃。

　　聚会总共举行两个夜晚，昨晚较为自由，今晚则是需要共同进食。

　　昨晚半夜姬扶光给晏离发了信息，让晏离不必担心她的去向，之后便跟夏灵泽与世隔绝般地待在房间里。

　　黄昏，夏灵泽暂代晏离的工作，替姬扶光挑了身暗红长裙，跟随姬扶光重新回到宴会厅。

　　众人行过礼后，姬扶光下令随意行动，大家跟昨天一样聚在一起。

　　今天各家的心腹都适应了聚会的模式，趁着家主在议事，不少年轻的孩子们各自去寻找感兴趣的饮品。

　　夏灵泽看得眼馋，弯腰去问姬扶光：“你想喝什么？”

　　彻夜的倾诉与倾听，让她们之间相隔的河流更加容易被跨越。

　　姬扶光端着红酒杯，嘴角荡漾着蛊人心弦的笑：“随你。”

　　夏灵泽瞧着那抹笑意，柔声道：“那你等我。”

　　话毕，她走下台阶去果汁区域，这里有新鲜的瓜果和榨汁机。

　　没什么人在这里盘踞，兴许是觉得榨汁太麻烦，不如直接喝成品，或者去调制些酒水。

　　她挑了西瓜和葡萄，仔细地把果肉去皮去子，再装进榨汁机里。

　　熟练的动作吸引来几个同龄的混血种，他们的脸上尚有涉世未深的纯粹笑容，在她身边好奇又欣赏地跟她攀谈。

　　“你经常动手做这些么，看起来很厉害。”

　　“我听说继任尊使要学很多东西呀，你怎么好像都不忙的样子。”

　　“我们留个电话吧，我的家主也希望我认识你。”

　　夏灵泽在等待榨汁的间隙里一一答应，姬扶光要她多结交朋友，正好把这个任务给完成。

　　得到她的回应，众人也慢慢散开，她这是给尊主榨果汁呢，谁也没这个胆子去缠着她太久。

　　她端起果汁要回去，脸上的愉悦却在看到空荡荡的主位时隐没。

　　这次姬扶光并非远离宴会厅，只是在等夏灵泽回来的中途，被罗寒山请求借一步说话。

　　也就是宴会位置仅次于主位之下的那个男人，位属侯爵，他是纯血种里最有资历的长老之一，比起安娜更有分量。

　　宴会厅嘈杂，姬扶光被罗寒山引路到偏厅茶室。

　　茶水注入杯中，声音被偏厅里的幽静放大。

　　姬扶光站在落地窗前，眼中映入窗外的怡人夜景。

　　罗寒山端茶过来，悠缓的脚步一声声带着回响，“最近混血种不安定，甚至有些找死的想夺权，你怎么打算？”

　　姬扶光不动声色道：“混血种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罗寒山在她身后停步，笑含深意：“第三区域的人类在打仗，通常来说有那么几只吸血鬼趁乱想尝尝鲜，纯属正常，但那么有组织的猎捕计划，很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指挥。”

　　姬扶光蹙起眉头，思绪被带向前不久处理妥当的第三区域血族动乱。

　　她在信函里下了命令，猎捕人类的吸血鬼被按照族规处理，但就像罗寒山所说，有团疑云始终在她心上。

　　她转过身来，直截了当地问：“你都知道什么？”

　　罗寒山自下而上地打量面前容色绝艳的女人，舔着唇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跟你合作。”

　　姬扶光抿着唇，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他把茶杯递过去，脚步也趁势上前，靠近她的脸侧：“我有很多好东西可以献给你，不管是势力还是财富。我们的结合也能够更好地统治这个种族，我们的后代也会比我们更强大。你说呢？”

　　他的眼里陡然显现出浓厚的痴迷，他深深地嗅姬扶光的香气，连呼吸都在发颤。

　　姬扶光侧目而视，笑容里透着蚀骨的寒冷：“血族繁衍能力很低，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罗寒山仍不死心，紧追不舍地伸出手去：“我们不必朝着繁衍后代去结合，那只是快乐之后的小惊喜，重点是我们的结合能带来更多好处。尊主……”

　　姬扶光的金瞳在光影里深浅交替，浓郁的金色濒临盛放。

　　只是顷刻间，微弱而迅猛的风掠过，罗寒山手里的茶杯掉落下地，茶水绕着碎裂成几块瓷片的茶杯开成花。

　　他的下颌被冰凉刀锋架着，一双正被血色吞噬的蓝眼瞳忽现在他身边，清如山涧流水的嗓音也在他耳边沉沉响起：“不许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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