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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直如我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再说一下原著了。
原著作为一本剧情线不明、感情线齁虐、整本书毫无逻辑、结局无比草率的乐色厕所文学，对于曲宁这个替身受死得有多惨这件事，却是难得认真地用了整整两章来描写。
作者穷尽了她九年义务教育的语文水平，这么写道：
【阴雨绵绵的山道上，路面泥泞湿滑。
【傅惜之纵马带着曲宁疾驰，一路山林如画片般飞速向后掠去，身后追兵声势浩大，冷箭嗖嗖嗖贴着耳畔飞过。
【好在傅惜之骑术上佳，一路左支右绌，将缰绳翻出了花来，才算是避过了四面八方袭来的明枪暗箭。
【乌云踏雪的宝马飞跃疾行，终于渐渐甩开了身后的追兵。周遭逐渐静谧，黯淡星空下，细雨纷飞，傅惜之和他怀中的曲宁早已全身湿透，他稍微定下心来，摸上曲宁的脸颊，只觉触手滚烫。
【这么冷的雨，他的脸为什么会这么烫？
【半晌才回过味来，曲宁这是在逃亡途中发起高热了。如果再这么在雨幕中颠簸下去，他只会病得更重。】
【傅惜之本就焦躁难当的心绪越发阴云密布，他狠狠一拉缰绳，用另一只手捧着怀中那具孱弱的、摇摇欲坠的身体，嗓音嘶哑：「就快到了！你不许睡！给朕醒过来！朕命令你立马醒过来！！！你他娘的听到了没有？！！」】
【贵为大景皇室，他自小礼教严苛，这还是傅惜之有生以来头一次口中骂出那属于市井腌臜人物的污言秽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这没来由的心慌到底是从何而来？
【兴许是因为同样的场景，曾经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吧。他曾经眼睁睁看着此生的挚爱死在自己怀中，却无能为力，他多么痛恨这样弱小的自己！
【时隔数年……这样的无能为力又要重演了……吗……不，傅惜之告诉自己，曲宁不过一个替身而已，他何德何能与自己的所爱相提并论！
【就算他死了……就算他死了……
【心中如此恶狠狠地想着，可手指的颤抖却是真实的。
【就在傅惜之心绪激荡起伏，难以自持之时，忽然从身边的密林中窜出一道黑色的人影！傅惜之的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挥刀便去隔档！
【他却没料到，与此同时，身前另一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功飞跃来另一人，云遮雾罩、阴暗飘雨的夜晚，一切都不清晰，他躲闪不及，一柄利剑直直向他心口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曲宁却拖着高热的身体，使出浑身仅有的力气，将他推下了马背。
【而他自己，却被那寒光闪闪的利刃，由后心处贯穿。
【……】
曲宁脸都绿了。
没有假死，没有火葬场，他这个角色就这么悲壮地嘎了。
作者也没有细说那些刺客的来历，只说是与叛军一党的，只是这个“党”究竟是什么党……
不清楚。
傅惜之自上位以来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鬼知道这群造反的是其中哪一个、或者是多少个凑在一起的、对他恨之入骨的人。
而现在，朝堂之上，无数大臣的目光之中——不论这些大臣是忠是奸，亦或者只是混日子的老油子，但总之所有人都被傅惜之这一冷酷无情的判决震慑到了。
周兴培还在那文绉绉地扼腕叹息：“有帝王如此，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啊……”
直到曲宁直眉楞眼地站出去，那句“请陛下收回成命”，把周兴培吓傻了。
他还是十分珍惜曲宁这个好友的，此刻朝堂一片静谧，愈发显得曲宁那句话掷地有声，他想偷偷把好友拉回来装作此事没发生过都不行。
……疯了！
这个世界全都疯了！
傅惜之果然被曲宁吸引了注意力，他那只凌厉上挑的左眼中似乎糅杂了无数晦暗难当的情绪——暴戾的、阴郁的、焦躁的……亟待喷薄而出。
其他官员原本神色各异，有人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有人满脸愤怒痛心；还有人强忍着幸灾乐祸……
不过他们此刻都变成了同一个表情。
一个——这人是活腻了想死了吗——的表情。
毕竟刚刚傅惜之才拖下去一个胆敢仗义执言的言官，这新科探花郎，年纪轻轻，不要命啦？
有人担忧曲宁，有人叹年轻人糊涂，还有人暗中等着看热闹。
周兴培是个热心肠、真性情，见状控制不住地跨上前半步，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与他相反，曲宁倒是说得很流利。
只见曲宁干脆直直跪了下来，倒是没有磕头，而是深深注视着御座之上九五之尊的眼睛：“陛下，此事牵系甚广，可能殃及千万人的性命，且犯案人士都是朝廷命归，事关国本，还请陛下仔细斟酌后再做决定。”
傅惜之冷冷地俯视他：“你的意思是朕没有仔细斟酌就草菅人命？”
文武百官：“……”是啊，不然呢。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不过这话大家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没人敢说真话。
只有曲宁依然跪在大殿正中，声音不急不缓，很是镇定：
“臣知陛下一片拳拳赤子之心，眼中揉不得半点砂砾，只是兹事体大，为了江山稳固，也为了陛下的千秋大业，还需小心谨慎，以免朝中树敌，朝外落人口实才好。”
傅惜之笑了一声：“树敌？”
他抬起头，环视一圈殿下一个个呆如鹌鹑的文武百官：“来，你们说说，你们是都把朕当作敌人了么？——你们敢么？”
“……”哪有人敢说话啊，倒是有那么一两个油滑、善于攀附的，眼珠一转，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笑嘻嘻地拍马屁道，“曲大人这话说的可就有些偏颇了，别人怎么想臣是不知道，至少臣就十分敬佩陛下英明神武、快刀斩乱麻呢！陛下是一国之君，曲大人何必非要叫陛下做些妇人之仁的事呢？”
“你倒是能说会道。”傅惜之的笑容更大了些。
那个趋炎附势的官员见状，心中雀跃，刚要再接再厉，就听那位阴晴不定的年轻皇帝笑眯眯地来了一句：“这么会说话的一条好舌头，朕很喜欢。来人，把他舌头拔了——啊，这位大人成亲了吗？”
内侍总管邱仁福道：“回陛下，这位大人乃是新升任的门下省左补阙邢扉，年前妻子病逝，最近刚迎娶了新房。”
“门下省左补阙？哦，是接任李树兰的缺的？”
“正是。”
上一位门下省左补阙就是在苏洵的忌日那段时间、傅惜之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被砍头抄家的，这位他的接班人如今看来也凶多吉少了。
文武百官又惊悚又忍不住心中暗爽——叫你拍马屁！叫你拍马屁！哦豁，拍马腿上了吧？
傅惜之语气轻松地下了判决：“把他舌头拔了，腌渍一下，送给他的夫人做下酒菜，想必邢夫人会喜欢的。”
邢飞刹那间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下，大喊饶命。
然而傅惜之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直到他鬼哭狼嚎地被拖下去，才垂眼道：“真是吵。”
曲宁在阶下跪着，也有些骇然。
原本几次跟傅惜之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人虽手腕残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只不过是天生性格偏激，又没有驭下治国的经验，因而手段简单粗暴了一些。
怎么还带时不时地就抽风发癫的呢……
那边傅惜之处理完邢扉后，目光又幽幽转向了他。
“曲宁，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朕看在这起案子是你办的份上，不会取你性命，但你如果下次再跟朕说这些废话，朕就不保证还会不会如此宽厚仁慈了。”
曲宁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动于傅惜之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他绝对不能让那二百六十七个官员被凌迟抄家。
没办法，曲宁只能眼睫微垂，面露悲哀，再次祭出白月光大法。
“陛下……苏学士性情仁善宽和，一心利国利民，只盼大景江山稳固，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若是他还在的话……想必也会对此感到十分悲哀吧……”
傅惜之：“……”
其实傅惜之不傻，他能感觉到曲宁这是有预谋的。
可偏偏他这预谋，就是如此正中下怀。
因为苏洵就是那样好、那样温柔、那样仁善宽厚，一心利国利民的人。
半点都不错。
所以即便傅惜之对于曲宁这种捏着他软肋敲打的胆大包天行为再气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而自己做的，的确是挚爱不愿意看到的。
他黑着脸半天没说话，最后森冷道：“把那二百六十七人关进大理寺狱，听候发落。”
曲宁小声：“还有刚刚那位言官……”
傅惜之如三九寒天的冻风般睨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还有那老头，带回来，放了。”
曲宁：“还有——”
“事不过三，再得寸进尺，摘你脑袋。”
曲宁眨巴眨巴眼睛，失望地“哦”了一声，心想这明明还没过三呢。
咦？
满朝文武都忍不住抬起了脑袋。
刚才因为邢扉的鬼哭狼嚎，加上大家都心中惶然，没人注意到曲宁小声跟圣人说了什么。
居然真的让那铁面无情的圣人偃旗息鼓、回心转意了……?
无数惊奇的目光汇聚到了曲宁身上。
早朝结束，这件事也算是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曲宁长舒一口气，心想果然苏洵这个挡箭牌屡试不爽。
他刚准备跟周兴培汇合，一道出宫，一名笑容可掬、面白无须、保养得当的老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邱仁福。
曲宁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邱仁福客客气气道：“曲大人，陛下让您先别急着走，留下来在宫中一叙。”
这是又秋后算账来了。
曲宁总觉得这个“放学别走”的场景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封官结束后，也是此情此景。
傅惜之这个癫人。
曲宁只能在周兴培担忧的目光中，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他这次心态倒是和上次不一样了，他直觉地觉得傅惜之不会对他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吃一点小小的苦头。
曲宁沉吟着，待百官散去后，来到御座之下。
“……陛下。”
“你几次三番用这一招，是想死么？你还记不记得朕说过，朕最讨厌软肋曝露于人前。”傅惜之火气明显还没下去，单刀直入道。
这种状态的傅惜之不同于先前，绝对不是用糖能哄好的。
曲宁干笑道：“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陛下仔细想想，应该也觉得臣说的没错吧……”
“……”
其实傅惜之后来也确实回过味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时常被一些事情触动，进而理智便完全控制不了情绪。
有时候杀完人，自己深夜细想起来，也会觉得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冲动。
他凝视曲宁片刻，终于揭过了这个话题。
“你应当没有见过苏洵，为什么会对他如此了解？”
曲宁吹捧道：“苏学士为人高洁，同时又才名远扬，盛名在外。但凡是读书人，有几人不敬佩苏学士为人，不瞻仰苏学士学识呢？苏学士就是臣一生向往的前辈，势要追逐的理想！”
这一通吹捧吹得很到点子上，对于傅惜之来说，你夸苏洵比夸他自己还能让他满意。
曲宁从傅惜之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欣赏。
这种感觉……呃……怎么说呢，大概就像……追星遇到了同担？
心中总会不由感慨——兄弟，你可真有眼光。
傅惜之此刻大概就是这种心理吧……
某位爱白月光爱到疯球的年轻帝王认真想了想，忽然道：“既然你如此敬仰苏洵，跟朕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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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傅惜之的心思比花季少女还难猜，啧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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