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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如我
徐梦渠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就这么被抓着脖子举在半空。浑身唯一的受力点就是傅惜之的手，他眼睛暴突，想嗷嗷吼叫，却只能发出“呵嗤呵嗤”的声音。
“陛下……”曲宁也跟进了囚室内，见此情此景，很快就弄明白了傅惜之想做什么。
只是瞧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啊……哈嗤……嗬……我……嗬嗬……”
徐梦渠语不成句，一张胖脸渐渐涨成猪肝色，又转为青紫发黑。
他眼下的形态就跟三尺白绫抹上脖子上吊一般无二，若是就这么死了保不齐得是舌头吐得长长的吊死鬼形貌。
长久的空气被剥夺终于让徐梦渠翻起白眼儿，死亡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就在命悬一线间，也不知这胖子是哪来的气力——或许是回光返照。
只见他忽然猛地挣扎扑腾起来，就如一尾硕大的胖鲤鱼般，手脚一起扑腾，乱扑之间一只脚踢到了傅惜之的腹部，后者微微垂眸看了一眼，眼里漾起一丝杀意。
徐梦渠奋力挣扎，傅惜之的手终于稍稍松了些许，徐梦渠得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没疯！没疯！圣人饶命！！！”
傅惜之嫌弃地撇撇嘴，手上略一施力，把徐梦渠扔到了一边。
扔完还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了丝绢，一根一根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
“……全是油跟汗，真恶心。”
曲宁也有点无语：“陛下倒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这样最快。”傅惜之说，“朕最不耐烦跟蠢人浪费时间。”
曲宁点点头，心想他高兴就好，自己则向前几步走到徐梦渠身边，俯视他。
这位前任刺史大人此时真是好不狼狈，像一只硕大的肉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他本来脖子就短，现下上面还一圈红指印，瞧着怪吓人的。
“徐大人，你为什么装疯？”
徐梦渠呼哧哈嗤地喘了许久粗气，两只胖手一直牢牢护着脖子，许久才缓过气来，惊魂甫定地：“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叫我这么干的！我是被逼的！对……我……我是被逼的！不要杀我！！是他们说，我只要……只要疯了，你们就查不出来……就会放弃了！会放过我和我的家人……”
“这你也信？”傅惜之在后面嗤道，“愚不可及。你是疯是傻，朕都会诛你九族！”
曲宁：“……”
他瞅了瞅被吓傻了的徐梦渠，揉了揉额头：“陛下您先别说话。”
严刑逼供，有时候不见得有想象中的成效。
曲宁对人心一道颇感兴趣，也颇有研究，深知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奥义。
于是他循循善诱道：“徐大人，只要你能一五一十地坦诚事情经过，交代出幕后主使，协助我们办案，我保证会求陛下对你从轻发落。”
“真……真的吗？我可以不死吧！”
“可以。但是前提是你得把所有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徐梦渠小眼镜微动，眼角余光往曲宁身后站着的傅惜之身上瞟。
他一直在岭南就任，先前没见过这位新圣人，只听说过一些谣传，都不是什么好话。
自从新圣人继位以来，被削官斩首抄家诛九族的官员半年抵得上从前三四年，他心里属实是怕得很。
曲宁会意：“陛下，您先出去。”
傅惜之自从当上皇帝以来还没被人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气驱逐过，闻言很不爽，想发作，曲宁却又往他这里扔了颗糖。
傅惜之下意识伸手接住。
曲宁朝他露出一个恳求的眼神，傅惜之虽然心里不大痛快，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出去了。
留在囚室里的曲宁开始向徐梦渠询问细节。
“那日我来大理寺狱，见你的形貌不像装出来的，但我也怀疑你‘疯’的真实性，这才让人去验药渣，可药渣没有验出异样来，线索也就断了。”曲宁说。
徐梦渠吭哧半晌，再次确认：“如果我说实话，真的不会杀我和我的家人？”
“真的。”
“圣……圣人也不会？”徐梦渠不太放心。
曲宁笑道：“圣人也是人，又不是洪水猛兽，不用把他想得那么吓人。”
对于曲宁的看法，徐梦渠显然不敢苟同，但此刻他装疯的事已然曝露，如果再不交代，想必就只能等死了。
两相权衡下，徐梦渠还是一咬牙，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他将胖手伸进衣服里，在曲宁疑惑的眼神中，从亵裤里掏出几颗黑色的药丸。
曲宁：“……”他虽然没有洁癖，但今天这一遭回去以后八成晚饭也是吃不进去了。
徐梦渠说：“这是用秘法炼制出的丹药，和香附、三七、姜黄一并吞服，就能让人……神志不清、如同疯魔。
香附、三七、姜黄都是温养气血的药材，在各种养气补血吊命的方子里非常常见，宫中的御医也常开。
“嘱……嘱咐我的人说，他们一时半会不会让我死，肯定会给我喝药吊命……只要一并付下这个丹药，就能营造出疯癫的效果……这……这个案子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那你可真是十分不了解陛下。
曲宁心想。
岭南的确是天高皇帝远，以至于这徐梦渠对傅惜之的行事风格毫无一点认知。
不了了之？这可不是傅惜之的作风。他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
他嘴上却没说出来，而是问道：“这药是谁给你的？”
“是……是……是……”
“是谁？”
“是……前京兆尹刘大人……”
曲宁瞪大了眼睛：“……刘文德？”
刘文德，就是先帝年间那个因贪赃而被削官流放的燮京京兆尹，也是于枫的老上司。
这个货居然还活跃在官场上搅风搅雨呢？
徐梦渠说话颠三倒四，曲宁再三询问，总算把此事大概完整地拼凑了出来。
岭南地处南方沿海、是大景的延边藩镇，自古以来就经常有邻国的商人在当地做一些贸易。
不过大景对于这方面的管辖一直很严格，外商需要办理相当多的手续跟文牒才能来大景做私人生意。
而刘文德让徐梦渠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他对外国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取消诸多限制，因此现下岭南已经有相当多来自附近国家的人居住了——从胡商、到西南小国南渊的人，遍布整个岭南。
“他说只要不卡外商入境，就会定期给我大量的银两……我实在是经受不住诱惑，寻思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
“就答应跟他合作了？”
“……嗯。”
“你知道那些银两是哪儿来的么？”
徐梦渠迷茫地摇头。
“迄今为止，银两的总额是多少？如实回答，一钱也不许虚报。”
徐梦渠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很不想说，可是曲宁一直以一种严厉中又带着些鼓励的态度对待他，与那些审问的人仿佛他只要一回答就会立马把他丢去砍了的样子很不同，这让徐梦渠产生了些许的侥幸心理。
“一……一共是……六千九百万两……”
六千九百万两？好像比先前预计的要少一些……曲宁暗忖。
“……黄金。”
曲宁：“……”草。
审完徐梦渠，曲宁就将此事回禀给了傅惜之。
傅惜之听完，气得周身气场又狂风骤雨般吓人起来，眼睛眯起，眸中闪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寒光。
“六千九百万两黄金？”傅惜之道，“能抵朕的三个国库了。”
“陛下认为刘文德……会是这起案子的幕后黑手么？”
“呵，就他那点能耐，也配做‘幕后黑手’？”
曲宁其实跟傅惜之想的一样：“臣也觉得刘文德应该只是这场计谋其中的一环，并非真正主使。徐梦渠已经交代了他藏匿余下黄金的地方，只是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凭空产生，除非幕后主使真的富可敌国，愿意肉包子打狗，让自己的钱有去无回。”
傅惜之断然否决：“不可能。”
只是他也想不出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凭空产生的，陷入了沉思。
曲宁思考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陛下，您说，有没有可能，这笔钱的确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来自一些……即便钱没了，失主也不敢报官，只能默默吃哑巴亏的渠道？”
“那是什么鬼渠道——”傅惜之话都已经脱口而出，忽然顿住，“——赃款！”
曲宁点头。
偌大一个大景，只要帝王下令，地毯式搜索、抓住区区一个刘文德，不在话下。
一个月后，刘文德就被押送回京。他的嘴比徐梦渠还硬，大有“你们想杀就杀，我反正不会坦白”的架势。
但曲宁却带着傅惜之给他的专案人员，根据刘文德的行踪轨迹和线索，查到了他常去的地下钱庄，并顺藤摸瓜找到了所有跟他有金钱往来的人。
无一例外，全是大景的各个朝廷命官，多达两百六十七人，触目惊心。
傅惜之冷笑一声，把这两百六十七人全抓来了一起，在上朝时，压抑着山雨欲来的乌云与戾气，黑眸沉沉：“众位爱卿，近来家中金库可好？”
满堂大臣，听着这牙缝里寄出来的话，齐齐打了个冷战。
一旦顺藤摸瓜，人赃俱获，这案子就简单极了。
查到最后便知，就是朝廷命官们贪赃，而刘文德自称在外邦商人中有些人脉，以销赃洗钱、或者投资拿高额利息的理由，将这些官员手里的赃银骗到手，尽数给了徐梦渠。
无本万利的生意，这一手庞氏骗局玩得妙得很啊。
傅惜之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禁军，全都给我押下去——凌迟！诛九族——”
曲宁同样站在百官之中，闻言一怔。
完了，傅惜之又要发疯了！
果不其然，文武百官全场哗然！要知道这可是两百六十七名朝廷命官！即便这起案子再严重，直接凌迟诛九族，也未免判得太重了！
况且法不责众，事已至此，处理方法如此残暴，难免让其他大臣心寒啊！
立马有忠臣言官站出来，抖着胡子，一颤一颤地给傅惜之跪下，求陛下三思。
傅惜之这人，一发起狂来却是不但劝不住，还容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随手指指那老言官：“这个也拖下去给朕砍了。”
整个朝堂，从哗然喧闹，到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如同受惊的鹌鹑般瑟瑟发抖。
曲宁身边的周兴培呆若木鸡，连连跟曲宁小声咬耳朵：“他疯了！圣人疯了！这下朝野上下非得大乱不可！一下凌迟诛九族将近三百位朝廷命官！这会牵累到多少人、树下多少敌、让朝廷的多少部署直接瘫痪……圣人这是疯癫啊！！”
曲宁没工夫理他，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
——这起案子，虽然一开始很曲折，但自从找到了关键线索以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这证明什么？
是不是证明，幕后凶手已经放弃徐梦渠跟刘文德这两颗棋子了？
对方有两个目的：其一，让外邦人大肆进入大景。
其二……
曲宁的眼睛暗了暗。
对方是不是也在等，傅惜之性情暴躁时而不计后果，眼下傅惜之不仅自断手脚，残暴之名还会愈加扩散，让整个大景人心惶惶。
而对方损失了什么？不过是两个可有可无的小卒而已。
兵不血刃！
想到这里，又想到书中大景亡国，自己也惨死的悲惨结局，曲宁后背一凉，大步上前，扬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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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龙年发大财！！！！！钱来！！钱滚滚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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