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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架空(十一)
林任越人死了,留下的遗嘱却来得颇为奇怪。
偌大的家业不交给自己本家的人打理,却莫名认回了个私生子弟弟来掌管。
他母亲的娘家人气得差点在葬礼上吵起来。林家的旁支也不甘示弱,当场表示不承认这份遗嘱的合法性。
陈昔文可不管他们承不承认,当这众多来客的面,当场把闹事儿的统统赶了出去。
剩下的人看看陈昔文的警卫们配的黑黢黢的qiang,又看看弱不禁风、眼圈红红、哭得一塌糊涂的林家新任家主,最后看看阴狠地冷笑的陈昔文,全都选择了闭紧自己的嘴。
……
林任越去世前最亲近的,除了陈昔文这个兄弟外,还有个叫郑昊的手下,是个铮铮铁骨的大汉。
他早些年脸上受了伤,一道狰狞的疤痕纵贯整张脸。
他在葬礼第二天来到了秦饮韵那个小小的院落里。
“他死了!”郑昊满脸泪痕。
秦饮韵一阵沉默。
“他做的那些事……还能盼着别的什么结局么?”
“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他!”郑昊怒目圆睁,眼里净是血丝。
白奚站在旁边听了这句,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一个人死了,那便谁也不是了。”
“他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艰难又辛苦,唯一记挂在心上的人就是你!……他总是一个人!”郑昊反反复复地这样说着。
看得出他自己也没搞明白自己想说些什么,只是落着泪,愤怒地瞪着秦饮韵。
秦饮韵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我呢?我不是一个人?谁不是一个人!”
“你这样对他,他的葬礼都肯不来!你这人还有心吗!”
“人都死了,我来……有什么用?”
“那么多人,来了那么多人,却偏偏没有他最想见的人!”
秦饮韵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声笑尖锐异常,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他垂着头,整个人浑身颤抖了一下。
郑昊的审判还在继续:“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都是些有情有义的人。不若我这个冷酷无情的人,没有心的人!都哭去吧!”
秦饮韵最后把他们一同撵了出去。
在外面等候他们的陈昔文背着手立在院子里,仰头看那棵丑陋枯朽的树。
这算什么事!这人当真没有心吗?
郑昊委屈又愤怒,只觉得林任越生前什么都好,就是这看人的眼光着实太差了些。
他们在院子里面面相觑,都没能挪动步伐。
没想到里面先是一片死寂,过了会儿竟然幽幽地唱起曲儿来。
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陈昔文怅然若失地听着。
他一回头,瞧见郑昊这暴脾气竟没离开,而是蹲在墙根,叼着他少爷惯常喜欢抽的烟。
他默默地听着那人唱曲儿,淌了满脸的横泪。
……
“先生?”
屋里没点灯。
白奚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去轻轻地敲门,喊了一声。
空气有些潮湿沉郁。
下午下了点小雨,地上湿漉漉的还没干透。院子里的景象是葱郁的,并不荒凉。
但这紧闭的门窗却蓦然填了点空寂的意味。
白奚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但他的心脏一直在嘭嘭直跳。
他在紧张个什么么?真是奇怪。
但他暂时没工夫管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而是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里边一片寂静,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恰巧在天边暗淡下去,消失不见。院子里更暗了,他的心莫名也跳得更快了。
白奚皱眉,强压住这没道理的焦灼。
他思索了几分钟,干脆不管不顾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门没锁,往里一推就嘎吱一声开了。
屋里边暗得出奇。
白奚站在门口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会儿,他眼睛才逐渐适应这里头的环境,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圆桌前,依旧一声不吭。
白奚慢慢摸索着往他的身边走去。
他在桌上摸到了灯,擦亮火柴点上。
明亮的火焰呼的一下燃烧起来。他把白色的灯罩盖上了,这才扭头看向秦饮韵,轻声问他:“先生怎么不点灯?在这干坐着……”
他说着话,扭头去看秦饮韵,然后蓦然收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秦饮韵在哭。
白奚见过秦饮韵假装温和地笑、冷淡地呵斥、愤怒地甩脸色。
但哭泣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秦饮韵是温和而冷淡的。
但他哭的时候却格外安静。不声不响地垂着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从下巴上滴落下来,滴滴答答打湿了衣襟。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沾了泪珠,湿湿地纠缠在一块儿。
白奚看着他。并不因为哭泣而觉得他柔软脆弱,反而更加看出了倔强和坚强。
他的心脏再次不自觉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声音在他脑后悄悄地对他说:这是你的机会。
白奚眼睛蓦然睁大。
什么机会?他悄悄在心底问回去。
同时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饮韵,不愿意放过他的任何一丝情绪。
但那声音又静默下来,不再愿意回答他的话。
白奚无措地捏着手指干站了一会儿。他的确不知道有什么所谓的机会。他也的确没见过他先生伤心成这样。
哦。伤心。林任越。
他怎么会迟钝到这个地步。
于是他把方才的声音抛在脑后,轻柔地蹲下来,靠在了秦饮韵的膝盖边,伸手抱住了他,然后将头贴在了他的腿上。
一只手颤抖地覆上他的头发,指尖穿梭过发丝,然后缓缓收紧。
白奚仰头看秦饮韵。
秦饮韵的眼神深幽而死寂,如同冰封的荒漠,寒冷而枯竭。
半晌,他沙哑着嗓音,声音颤抖地说:“我什么都没有了……”
白奚大大地睁着眼和他对视:“当然不是!先生,您还有,还有我呢……”
秦饮韵的泪水还在往下落,一滴泪水砸在白奚的脸颊上。
“先生……”白奚伸手,慢慢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秦饮韵没有动。
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
他的手放开了白奚的头发,垂落下来,然后顺着后背攀上来最后攥住他的后颈。他只是那样抓着,好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拼命扑闪着翅膀在做临死前无谓的挣扎。
“你们骗我……都骗我!”秦饮韵突然一把拉开了白奚,厉声质问他,“你和林任越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白奚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质问,瞳孔一震。
他稳住了心神,反手握住秦饮韵的手腕,温柔地唤他:“先生……”
他继续用一种依恋而撒娇的语气不停地一声声唤他,又唤了他好几声。
过了会儿,秦饮韵的手渐渐松了力道,他就将手拉过来贴在脸颊上,“先生……您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你……你别叫了。”秦饮韵的声音沙哑,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他很艰难地说,“别叫了。”
过了会儿,他问:“你有答应他什么吗?”
白奚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不说话。
“……简直荒唐。你说话,你答应他什么了?”
秦饮韵嘴里说着荒唐,但泪水已经止住了。他用指尖摩挲着白奚的脸颊。
“我答应他什么?他只说要我好好照顾先生。”白奚说。
秦饮韵怔怔地看着白奚。
“你撒谎。”他断言。
白奚晃晃脑袋,“真的。我没有撒谎。”
秦饮韵沉默了很久。
他垂落的一缕发丝划过白奚的眼尾。他难受得闭上了眼。
白奚闭着眼,颤动着睫毛作出惶然的模样。
最后秦饮韵碰碰他的眼尾,“……我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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