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

　　杨修一下子愣住了，我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接电话，赶紧让他说话。
　　没想到杨修张嘴就问：“真买三百送三百？”
　　“你是来买家具的？”
　　对面的女人反问。
　　我赶紧抢过电话，一面说：“瞎耽误时间——三姐！你家儿子是今年高考吧？成绩怎么样——”“我不是你三姐。”电话对面的女人态度陡然冷漠，“你打错电话了。”
　　“打错了？不可能啊。你这不是……”我又把电话号码报了一遍，“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说你打错了就是打错了！”对面啪得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修问我：“你为啥不故意说错一个电话号码？说成一模一样的万一对方起疑怎么办？”
　　“万一我随口说的那个号码是个单身男人的呢？对方如果有点反侦察能力直接把电话打回去，不就暴露了。”我说着，又回拨了一次电话，对方这次立刻就接电话了。
　　我不等对方开口立刻说：“三姐！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这就是你新号码！咱妈本子上记着呢！”“兄弟，你确实打错电话了。再好好问问你妈，是不是记错数了。”
　　这一次，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说话不紧不慢，和刚才那个像是被掐了脖子的女高音形成鲜明对比：“还有啊兄弟，既然都是一家人，平时就该多联系联系感情，啊，没事儿多关心关心对方。得走心啊。先挂了啊。”
　　这人还挺热心。
　　我看向杨修，杨修也看着我。然后眼前一亮：“走心啊……东北人？”
　　“抓重点！”我按照刚才录下的彩铃内容，把内容誊抄了一遍。
　　不得不说，川拓的字，是真难看！我自己都难看明白。这家伙该去做个医生！
　　而杨修呢，该去做药剂师，他居然毫不费力就辨识了出来：“这个东昌路777号……东昌路有777号吗？”
　　东昌路还真有777号，而且就是个万年搞开业大酬宾的家具城。看来对方做戏做得足，前面冗长的广告语就让推销员知难而退了，一般打错电话的也会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人不会用一个家具城广告做彩铃。能耐心听到后面关键内容的，就应该是真正要联络的人。
　　这也是我假装常年不联系的亲戚的原因：要是假装熟人，谁听了一大段广告彩铃不疑心？作为常年不联系但又因为是亲人而不得不敷衍一下的姐弟，耐着性子听广告比较合理。
　　再次回拨电话则是为了确定对方的态度。如果电话打不通了或者彩铃消失，那就说明对方警惕性极高，这条线索很可能会断。但对方不仅立刻接了电话，而且换了一个人回答，这就有意思了。
　　大约那个女人立刻将有人打错电话的事告诉了这个男人，而男人的地位要高于女人，由他出面来处理这件事。
　　从女人的反应来看，她并不是个训练有素的犯罪分子，冲动易怒，喜怒形于色。男人则内敛深沉，冷静镇定，甚至还与我这个可疑人员谈心。让我无法确定他有没有起疑。
　　不管怎样，杨修的这个号码不能再使用了。好在他还有一抽屉的手机。
　　“川少，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杨修来回看着我抄下来的彩铃内容，“真去东昌路777号蹲守？”
　　“不必。家具城就是个幌子。那女人问你是不是真来买家具就能说明问题了。”我说，“信息应该就隐藏在这几个数字里面。”
　　“但数字代表啥意思？777，5号，8号，10号。”杨修反过来倒过去也没看出门道。
　　我觉得这很正常。既然他们有把握把信息直接亮出来一般人也听不懂，那我们仅凭一条彩铃就洞悉真相的可能性也极低。毕竟我不是夏洛克，仅凭一行字符就推断出飞机航班。还需要更多信息。
　　“明天再打一次。”我说，“9号说不定是更新信息的日子，咱们听到的，有可能是上个月29号的信息。”
　　“可是……”杨修眉头紧锁，好像注意到了重大疑点，“2月29四年才一次啊！2月就只联系两次吗？”
　　这算什么问题啊……不过也不是什么未解之谜。于是我翻到今年2月的通讯记录，在28号晚上19点半查到了呼叫记录。
　　然后，我的目光又锁定在下面一行的电话号码上。
　　两通电话之间只间隔了不到一分钟。
　　号码本身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2月28日，另一次是5月9日。两次恰好都在这个彩铃电话之后不到一分钟内打过去，通话时间大约7分钟。
　　我想了想，又找出所有彩铃电话，果不其然，一分钟内都紧跟着另一个呼出电话，且通话时间都在7分钟左右。
　　我赶紧把这些号码筛选出来，招呼杨修来看。
　　杨修想了一会儿，给信息科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我俩被停职的消息这会儿估计还没有大范围传开，杨修很快就查到了线索。
　　“这号码绝了！”杨修喘着气说，“上个月刚查了一批黑号！就是这个号码段的！”
　　“已经被查了？”那就说明，这批号码已经没人使用了。线索断了。
　　但是杨修又给了我希望：“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批黑号是一个地下赌马的钱庄使用的！”
　　“赌马？”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方向偏了？
　　我赶紧搜索赛马场的信息，输入777,弹出的是一条比赛信息：每月9号、19号与29号，777俱乐部杯赛马比赛于当天13点、15点、17点准时开赛，参赛马匹一共十匹。也就是说，5810的意思是，编号为5/8/10号的马会分别取得这三场的第一名。
　　这是一个地下赌马的信息！
　　跟呼延邦很可能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川少……”杨修拉长了脸，“咱俩这就算，白忙活了？”
　　我下意识抬手捋头发，可手指绕了半天也没有勾住发梢，突然想起来现在是附身川拓，于是转身去洗手间，洗把脸冷静一下。
　　杨修跟在我身后，靠着门框：“要不，把电话记录再查一遍？”
　　“换个思路吧，总查一条线索容易疲倦。”
　　“换思路？你还有新线索？”
　　“我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我擦干净脸上的水，看了看杨修那条饱经风霜的毛巾，花了很大决心才忍住没有将它丢进垃圾桶。
　　回到客厅，在沙发里坐下，我问道：“昨晚我们本来应该做什么？”
　　“这真是简单问题！”杨修有点吃惊，又理所应当得回答，“在医院看着——不是，是保护呼延邦啊。”
　　“实际上呢？”
　　“实际上，听完呼延邦的遭遇之后你去青云村查公交车司机中毒，我……”杨修有点不好意思，“我看护士要进来做全面检查，就溜到隔壁病房等着。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呼延邦就不见了——你是说，护士有问题？”“不一定。他们也可能等护士走后动手。问题在于，你和我之后怎样了？”
　　“还能怎样。停职休假呗。”
　　“中间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少——啊！”杨修原本瘫坐在沙发里，现在一下子弹了起来，“对啊！你从青云村赶回来之后直接开会，我也是，直接被从禁闭室带去会议室，散会之后原地停职，然后就不管我们了！这不合规矩啊！”
　　之所以杨修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很大程度是因为川拓的身份背景。他大概还觉得有川拓的外公做保，所以两人免于更严厉的惩罚。但是，惩罚或许可以免除，该问清楚的情况还是要问的。
　　比如昨夜杨修为何会睡着，在那之前之后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现在警方的重点是追捕呼延邦，昨晚身处青云村的川拓可以被休假，但杨修绝对不会享受同样待遇，更有甚者，还会怀疑杨修是不是收受贿赂，帮助呼延邦逃跑。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询问，就这么放两人回家了。
　　更有意思的是，我用川拓的手机报案，只说那个营业厅有问题，可是随后赶到的警察不仅大老远就鸣笛提醒，还带来了我们两个人的停职决定。
　　他们究竟是奔着谁来的？又怎么会早就知道我和杨修都在那里？
　　杨修小声问：“所以，你是在暗示，咱们内部……”
　　我点头：“而且位置不低。”
　　“妈耶！”杨修抓过一个靠垫对折起来抱在怀里，咬着指甲，“那咱们上午的举动……”
　　“尽收眼底。”
　　“那你不早说！”
　　“一来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二来……”
　　正说着，门被敲响了。
　　杨修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跑到猫眼前，然后回头看向我：“说曹操，曹操到。林老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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